那给玉佩抵债的人虽是位新客,但何云好歹与他纠缠了一阵子,身材样貌穿着这会儿还记得差不多。

何云慢慢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说着瞧瞧王朝道,“个子稍微比你矮一些。他来的那天点了好些菜,穿着打扮看着不像个穷人。袁蒙后来跟我说,他不小心些汤在那人的衣摆上,他也没说什么。走的时候像是有什么急事,把玉塞到我怀里就往西去了。”

如意馆西边有钱的年轻人多了去了,成勤侯赵觉便是人傻钱多的个中翘楚。王朝道,“还有没有什么特征?”若是报请包大人将其画像通缉,恐怕会打草惊蛇,真正杀陈小娘的凶手反而会提前下手,抹除这一线索。

何云毕竟不是捕快,说出些体貌特征穿着打扮已是不易,小声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姜澜轻拍何云的肩膀安慰她道,“没事儿嫂子,想起来的随便说就行。”

何云道,“现在我也觉得那人有些奇怪,但说不出为什么。”

这可就难了,房中四人只有何云一人见过那贼人,剩下的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姜澜道,“要不我去问问袁蒙还记得些什么?”好歹袁蒙与他也打过照面,应该能有些印象。

展昭随之站起身来道,“我和你一块儿去。”免得她独自前往有什么听漏了的。

袁蒙听姜澜打听那人道,“澜姐,那玉佩是假的对不对?要是我当时在云姐旁边,一定帮你把他拦住!”

姜澜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玉佩是假的?”按何云所说,那人的穿戴非富即贵,从他身上拿下来的东西,怎么一个个都觉得是假货?

“这……”袁蒙抓抓脑袋道,“难不成是真的?”

展昭道,“假的,你们掌柜的这不是把我找来了吗。”他并不知袁蒙的底细,只随便说了一句敷衍过去。

袁蒙颇为愤慨道,“我就知道是假的。别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看着不像个好人。”

展昭挑眉追问刚刚姜澜的问题,“怎么不像个好人呢?”

袁蒙与那贼人只是险些打了个照面说两句话,向姜展二人描述的话都出自最直接的感觉,若真让他说出个一二三四,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过了好一会儿袁蒙才说出一句来,“他偷别人的衣裳,就不是个正经人。”

姜澜道,“他的衣服不合身吗?”

袁蒙早都忘了他穿的什么样式的锦缎衣服,摇头道,“应该是合身的吧。”

姜澜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让袁蒙回去干活了,对展昭道,“咱们上去看看吧,说不定嫂子能想起什么来。”

展昭自然同意。那贼人身上必定有什么极大的不和谐之处。

何云还是没能想出来,但她刚刚从街上找了个例子。她将姜展二人叫到窗边,指着在街上小摊吃馄饨的一个人说,“那个人和贼人有点像。”

展昭道,“怎么像?长得像吗?”

何云手扶着窗扇摇头道,“长得不像,但有一点儿那个贼人的感觉。”

馄饨摊的客人正跟老板“找茬”,因他的碗里没放芝麻,说着“没了芝麻那个香味,你这馄饨还怎么吃啊。”

老板在一旁笑道,“我这儿的芝麻不巧用完了就没放。这顿算我请您的。”

说来也奇怪,他一身短打装扮,身上还打着两块补丁,看着像是在哪里卖力气的。吃饱就行了,怎么还这么穷讲究,莫不是想赖账吧?

姜澜刚想嘲笑两声,忽然想到馄饨里少了点芝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尝出来的。除非他曾是富贵人家,才能尝出这点不对。就如童话故事中,只有风雨中来借宿的公主,才能感觉出层层鸭绒垫下的一粒豌豆。

那贼人打扮的非富即贵,加上袁蒙曾说过他偷别人的衣服穿,这么说就是反过来?

展昭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人皮肤黑还是白?细嫩还是粗糙?身体仪态如何?”

被展昭这么一提醒,何云终于找到了那点不对劲儿的线头,“他长得不白,总是习惯躬着身子。”何云越说越顺道,“他眼睛里露着些怯,就像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而且不过是打了个瓷瓶,好像他不走快些,我就要把他的家抄了一样。”

如意馆并不是什么价高的馆子,来这里还能带些怯意,绝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又穿着锦袍,这样范围就小多了。

有了明显的特征,找人就会简单多了。

开封城内如意馆以西,常贫乍富且要与李府有些许关系。

当天下午人已抓到。

包大人即刻升堂。

衙役们将杨孟推上来。包公面沉如水两边衙役左右站立威武异常,他当即跪倒在地高声讨饶。

包大人一拍惊堂木道,“大胆杨孟,还不快将你谋害李家贵妾偷盗财物一事细细说来!”

堂上高问,两侧催促,杨孟没胆子在此种情况撒下大谎。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按下害怕,如实交代,“包大人冤枉!我只是顺手牵羊偷来东西,万万不敢杀人呐!”

杨孟本是昙月花铺的一个帮工,平日里剪花卖花,富贵人家要的多,花枝又沉重,他去运送是常有的事。

因着陈小娘正好也喜欢这些花草,他去的陈的院儿里多,渐渐的就熟了。

杨孟道,“那天晚上我正好在酒馆里喝酒,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个背影像是陈小娘,就偷偷跟在后面。”

当时已近子时,陈小娘又是独自一人走在外面,看方向绝不是李府那边。

杨孟瞧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定然是要做些什么不愿别人发现的事。他心中思忖着,莫不是要私会情郎?李大人官做的大,年纪却已经不轻了,陈小娘年方二八,想来也不甘心和一个老头子过活。想到这儿,杨孟来了兴致,偷偷跟了上去,只想着要抓住陈小娘的小辫子,狠狠敲上一笔。

他不敢跟的太近,只在后面远远的坠着,见陈小娘越走越远,到了城外的林子里。树林内除陈小娘外无甚他人,月光之下树叶的影子映在地上交错横杂,凉风阵阵吹拂,倒真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在陈小娘并没有让杨孟等太久,她刚刚站定就有一个人从树上跳下来,想来已经等了一阵子了,看身形体态绝对是个男人。意识到他猜的没错,杨孟蹲在远处开始兴奋起来。

林中二人的行动却彻底超出了他的预判,他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男人忽然抽出手中的剑向陈小娘咽喉刺去。他的剑极快,陈小娘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呼救,脖子中的鲜血便已喷洒而出,气绝身亡。

杨孟跪在堂下说着,联想起那晚的情节,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道,“小人长这么大哪见过死人,当时就吓傻了。待那人离开之后才敢动。”

他吓傻了不假,待到那位刽子手离开,却瞬间活了过来。

他看着远处陈小娘的尸体,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陈小娘是大半夜偷偷溜出来的,想必她死在这儿也无人知晓,那么她房内那些宝贝……?

杨孟不仅没去报案,反而朝李府走去。他的手激动的几乎颤抖,心脏快被暴富的喜悦冲击的跳出来。他拿了陈小娘房里的东西又能怎么样呢?陈小娘已不在府中,想必人人都会认为是陈小娘自己携款外套,就算日后发现了她的尸体,那也是被贼人谋害洗劫,关他杨孟什么事?

杨孟之前送花,对李府的布局十分熟悉,现下又是深夜,守卫并不严密,他一路谨慎偷偷溜到陈小娘院中。

陈小娘能半夜溜出,自然早就把贴身的丫鬟支使出去,杨孟到此竟如入无人之境。

陈小娘卧房内的宝贝确实不少,杨孟拿不了大东西,只翻箱倒柜将首饰与散银都带走了。陈小娘是李大人的宠妾,莫说她那些首饰,单只杨孟顺走的银子,数一数就足有二百两。

一夜暴富,自然不能如从前一样在花铺伺候客人。

杨孟第二天早上便把那份工辞了,转头去成衣店置办了一身好衣裳。成衣店朝钱开,谁管杨孟从哪弄来的钱,把钱挣到手才是好的。

说到杨孟花这银子,一开始还有点心虚,他专门去了一趟城外的林子里,发现陈小娘的尸体早就没有了,甚至地上的血迹都消失的干干净净,若不是他身上穿着柔软的锦袍,还真以为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在做梦。

李府连人带钱丢了陈小娘,压消息还来不及,怎会大张旗鼓的散播出去,悄悄在开封府报了个案就开始自行寻找。杨孟留下的脚印痕迹早被收拾屋子的侍女扫去干净了。

既无尸身又未追贼,杨孟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他去如意馆吃饭,正是因为从前听说那里的菜好吃,掌柜摊的煎饼尤其是一绝。他财大气粗又多的是时间,干脆把菜全点了,谁能想到出门的时候却把人家的瓷瓶打了。

杨孟此前碰瓷要账的勾当不是没干过,当下心里便扑腾起来,生怕自己才享受没几天的钱被人敲走了,干脆把从陈小娘那儿带出来的玉佩塞到何云手里,权当两清躲过这场祸。

谁知这反而成了寻他的线索。

杨孟说到给玉一事,不由掩面痛哭,后悔自己当初竟做了这等蠢事。

包大人怒目一瞪道,“你可知二百两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到那时候只要你去当铺,就是伏法之日!”盗人钱财不知悔改,眼见行凶不往报案,到头来被抓还在后悔留下马脚,着实该罚。包大人一拍惊堂木道,“拉他下去打二十大板,关入牢中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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