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只叫别人吃亏的秋老头今日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说熊孩子的力量是可怕的,而一个附带重生属性的伪熊孩子和一个附带敏捷加成的真熊孩子凑到一起,坑人程度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面对怎么抓也抓不着的阿宋,秋老头只能认栽,引着一众人进了屋上了茶水,好生缓了一会儿才平过气儿来。

“你说看妇科,我便给你看看!”秋老头没好气道,“只你可别又害羞反悔咯!”

区云渺伸出左手,从容笑道:“请。”

秋老头三指微曲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闭目诊断。

他另一捻着胡须,沉吟半晌后道:“换只手再看看。”

见他面色并不轻松,似真把出了什么问题,区云渺正了正身子,换上右手。

秋老头又是好一阵探,低声自语,“奇怪,怎如此寒凉?瞧着也不像胎里带来的毛病……”他抬头问区云渺,“你可是曾经在夏日落过水?”

区云渺一怔,“如果是……又如何呢?”

“这夏日落水最要不得!寒气极易侵蚀身体,且因着天气热了,落水之人若没得病便容易忽视了。”

秋老头笑道,“你这次可来对了,像你这等葵水未至的小姑娘,即便有了宫寒也难以察觉,眼下你已落了病根,若不好好调养一阵,轻则日后每逢月信腹痛难耐,重则,怕是会影响生育。”

起先还不以为意的吴氏顿时就紧张了,连连追问区云渺道:“姑娘何时落了水?当时生病了没有?平日里有无不适?”

也不等区云渺回答,又对秋老头道,“虽您是老国公故人,但也不可信口雌黄。我姑且信您,您老既然一下就诊出来了,想必也有方法将姑娘调理好的吧?”

区云渺亦期待地看着他。

“这么早就发现了,自然好说,吃上两个月的药便可将根子去了,往后再吃些调理身子的,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注意些,也就无碍了。”

“不影响生育?”区云渺追问道。

秋老头登时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娘子当老夫专研妇科十五年是说着玩的吗?”

“能生多少个?”区云渺又问。

“……”

不只秋老头,吴氏也感觉有哪里不对,十岁大的小姑娘这么关心生育之事真的合适吗?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以后别嫁个太不中用的男人,你想生几个生几个。”秋老头没好气道。

吴氏瞪了他一眼,她家姑娘多纯洁的一人儿,那能听这些话……嗯,一定是云妹妹太早去了,姑娘不得不早熟些,也很好啊,这不一早就发现了隐患么?

区云渺只在乎秋老头确定她以后能生,言语中已有了几分尊敬,“那您说,我记着便是。”

在一主二仆认真求教的目光中,秋老头双手一背,向后靠在椅子上,老神在在,“我什么时候答应帮你调理了?”

几人皆是愣住。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儿的都不懂礼貌,动不动就威胁折腾老人家,”秋老头仰着脸左右晃着脑袋,“人老咯,糊涂咯,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咯!”

“你!”吴氏就要抽鞭子,被区云渺摁了回去。

她起身,屈膝行礼,垂首道:“此前种种是我行事不妥,与您道歉,您老可还有吩咐?”

秋老头心里还有气呢,轻哼一声,“道歉?唬我的吧?你怎的不跪下来求我?”

区云渺不言语,顿了片刻,撩起裙子,竟说也不说就真要跪下去。

“姑娘!”吴氏和橙纱连忙去扶她。

秋老头惊得从位子上蹦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又吓唬老头我呢?!”

一边一直未曾听懂的阿宋也吓着了,抱着区云渺的手臂连声道:“姐姐怎么了?是真的病了吗?”

即使被拉着,区云渺仍然一点点下沉身子。

“还真是云老鬼的种,你就不怕老头我骗你?!”秋老头挠着脑袋烦躁道,“怎么搞得好像我在欺负小孩儿了?!快起来站好!”

“我相信外祖父的眼光,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区云渺直起双腿,注视着他,“那您老可是答应帮我了?”

虽然被人如此信任叫秋老头心里暗爽,但想到之前遭受的种种,他还是认为自己不能这么轻轻放过,想了想,指着阿宋道:“让你弟弟给我当几个月药童,帮我把药田都重新拾掇好了,我便应了你。”

“阿宋并非我家人,我无权替他做主,且几个月也太久了些……”区云渺皱眉,认真考虑着要不要再做个下跪的样子吓他一吓。

阿宋早就想说话了,听到自己被点了名立刻忍不住开口,“我可以听你的。不过你也要给我看,如果看不出来我有什么病,你就得给姐姐看。如果看出来了,我给你当童子,你还是要给姐姐看!”

“唷,你也和我杠上了是不?”秋老头仰头学着阿宋之前的样儿睨他,心知阿宋是仗着自己没病想要故意为难他呢!

不过小孩子哪知道世上根本不存在绝对健康的人,秋老头自信满满,捋一捋胡子,“你这模样也不用看,铁定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罢罢罢,老夫就与你赌上一局,你等着乖乖种地吧!手伸出来。”

阿宋坐到秋老头对面,与他大眼瞪小眼。

区云渺退到一边静静出神。

上辈子她出嫁多年不孕,宫廷太医民间大夫看了不知凡几,十个有八个说她宫寒,这八个里头还有七个说她必是因为落水或是旁的意外导致。

如此她自然是信的,她也确实落过水,且彼时深处王府后院中,多少后宅阴私,不慎沾上什么也是有的。

但今日秋老头所言与她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是落过水,却是在十四岁那年回京之后,也就是说即使她重生一次什么也不改变,也要再等数年才会因落水致宫寒。

且她记得自己葵水从十三岁第一次来起,每逢头几天就痛得叫她恨不得立刻去投胎,下辈子当个男人才好。

故而听见秋老头猜测她落过水,她并未立刻怀疑他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心里头反倒生出些念头,怎么也止不住。

也许她原是被那次落水经历给迷惑了,并没有找到真正的缘由?

也许,她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不知怎的落了隐患,或是……着了谁的道?

前些年她不是没找过大夫请过脉,她身份贵重,太医也是诊过的,却不曾诊出什么来,是那些人医术不精,还是就最近才出的问题?

一时区云渺思绪纷繁,难与人说,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那厢秋老头看完左手看右手,看完右手又看左手,好似遇上了比区云渺更纠结的情况。

阿宋还担心着区云渺,哪有耐心一直干坐着,在秋老头第五次让他换手时忍不住嚷嚷:“臭老头儿你瞧不出来就别瞧了!赶紧认输,然后好好给姐姐开药!”

“……嘁!”秋老头愤愤收手,亦是不耐至极,“认输就认输,一个个的就知道欺负老头子!”

区云渺衣角被阿宋拉了下,回过神来,看见吴氏橙纱欣喜的神情,总算心定了些。

缘由如何可以慢慢探查,眼下着手调理才是最重要的。

“好啦!你小子赶紧出去!看到你老头子就腰疼!”秋老头冲阿宋没好气道,“我要与你家姐姐说女儿家的私房话,你别在这杵着碍眼!”

阿宋对他做了个鬼脸,“明明自己就是个臭老头,羞不羞!”

他在秋老头发火之前抬脚溜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向区云渺要了一个爱的捏捏。

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头,区云渺连忙吩咐橙纱跟上,茅草屋里只剩下她、秋老头和吴氏三人。

秋老头还不放心,走到门口看了看,见阿宋确已跑远,阖上房门,对区云渺劈头就道:“你们这是玩儿我呢还是玩儿自己呢?一个小小年纪就宫寒得厉害,亏得还是大家长大,这般不注意身体。另一个更好,连脑子都坏啦!”

区云渺一时没反应过来秋老头的意思,下意识反问,“什么脑子坏了?”

“你们不知道?!”秋老头瞪大眼睛,诧异道,“就那小子,这里,”他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阿宋离开的方向,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上不久前应是大烧了一场,已经坏了。”

“你说阿宋?!”区云渺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呢?”

“是啊,宋少爷看起来可机灵了,与旁的孩子没两样啊?”吴氏亦是不信,连带着对秋老头起先对区云渺的诊断也怀疑起来。

“现在是这样挺好,但以后也就这样了。”秋老头摇头叹息,“若不是发现你们一个两个的实际上都是小可怜儿,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们?你还好,最长调个一两年,我也能保证你健健康康的。可他?旁人是一年长一岁,换他身上,十年能长一岁都是烧高香咯!”

一刻钟后,院里的小药田中,阿宋正满手泥巴地在鼓捣什么,忽的听见有人在唤他,回头便看见区云渺。

他欢呼了一声迎上去,本想要抱,却发现手上黑乎乎的,遂在离她三尺外停下,傻乎乎地冲她笑。

“姐姐,我在帮老头儿种草,种好了他就会更好地帮你看病啦!不用担心,你一定会好好哒!”

“嗯……”

区云渺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这个总是让她亲近、叫她暖心,如今又令她心疼的小男孩拥入怀中。

“阿宋,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都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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