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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宅争斗,本质上就是越来越多的女人孩子们对一个家族里的家产、男主人的宠爱等等一切有形无形资源的争夺分配。
如果完全被动无为,除非周围的人都变成了无欲无求的佛祖,属于自己的那份必然是会持续减少的——就算搁上一个洁身自好不纳婢妾的父亲,也会有同胞弟妹出生。
眼下区府势态,不是连氏彻底压倒小棠苑,就是小棠苑逆袭,后者可能性无疑大得多。然无论结果如何,区云渺都不认为获胜的那方会就此满足,想必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区云渺虽然不甚看重区家的种种,只要没人跳出来膈应她,她也懒得管上一辈的那些个感情纠葛。
但要她作那圣母姿态,对别人侵占自己的地盘不追究还笑脸相迎什么的,恕她心胸狭窄,没门。
如今既已与小棠苑结怨,她又喜爱区淑沅,不如扶连氏一把,心思单纯的主母也比面慈心暗的姨娘要好对付些。
她看了一眼仍在百感交集的区承洵,问道:“我也不把你当作无知孩童,只问你,你自己是如何打算的?真就呆在我这儿避风头?又要避到什么时候去?”
“我……我想去考县试。”区承洵一握拳,眼神坚定地与区云渺对视。
区云渺挑眉反问:“为了与区承江较劲?”
“我觉得自己能考,又为何要再等两年呢?岂不是白费韶华。”区承洵定了定神,“也叫母亲能再相信我些。”
他是深思熟虑而非一时怄气,小小年纪心有宏愿,区云渺看的出来,也颇为欣赏,“那你又避到乡下来作甚?”
没有区卿远同意,区承洵便无法参考。
“父亲认为母亲是与明姨娘相争,便想着我也只是意气用事,想扰了江大哥的复习,哪能认真听我所言?”
区承洵又双手握拳,对区云渺一拜,“我知渺姐姐素有辩才,又得父亲看中,故来请渺姐姐帮我与父亲说上几句。”
他怕区云渺不愿意,还苦思了个理由出来,“只当姐姐还我与沅沅上元那日元宵花灯之情吧!”
区云渺:“……”说好的施恩不图报呢?
先被他寄予自己的厚望感动,又被他这副赖皮样儿给逗乐了,区云渺心下主意初定,似十分为难道:“洵弟也太高看我了,这毕竟牵涉到兄弟们的前程,我不过只长你两岁,又是女儿,父亲又真会听我建议不成?”
见区承洵满脸失望,她语一转又道:“不过嘛,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
在区云渺的处世之道中,利人利己事多多益善,损人损己事敬而远之,而像今日这种利人不损己的,就视心情而为了。
她嘴角翘起,突然很想看看若是她与区承洵两个孩童闹出一番名堂来,在归家时送上一份大礼,区卿远脸上的表情会怎样,又说他们“不孝”吗?
不多时吴氏来唤二人用饭,看见区承洵一脸失魂状,身后的区云渺则是笑得意味深长,心里不由叹息。
姑娘定是又要任性了。
区承洵恍惚地用食,恍惚地休息,第二天醒来还是恍恍惚惚的,连区淑沅的卖萌求投喂都没有理。
直到区云渺将一张薄薄的纸塞进他手中,才猛地醒过来,瞪着一双眼,不可置信道:“这、就这么简单?”
他手上拿的不是别的,正是他这几日梦寐以求的县试准考证。
“唔,就是这样咯!”区云渺随意地点点头。
凡是要参加县试的考生,需要填写亲供、互结、具结,即个人履历,与同考的四人写具的五童互结保单,若有作弊者则五人连坐,另还需请本县廪生具保。
完成以上,方准考,名册分存县署。
故不是非要家长应允,只是以区承洵的年纪人脉,自己无法备齐保单。
“可渺姐姐是如何……父亲又可知道?”区承洵小心翼翼地问,在他起初听区云渺说要撇开区卿远自己干一票大的时,只以为她是开玩笑的,现在东西到手了,他又担心这是非法操作。
“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哪个县的?”
“……吴江?”难道不是和区承江一起在常熟参试么?
“若还在常熟,父亲定然会知晓,倒是想必又是一番争吵,眼下距离县试不过半月,哪还经得起折腾?”
区云渺摊手道,“你又不是一定要与区承江相争,去哪里考有什么分别?旁的不过有那么点故人交情,再使点金银,又不是要造假舞弊或内定好名次,只补个参考资格,署礼房可没你想象得那般清正。就算日后查起,也与你成绩无碍。”
不管怎么说,区承洵对区云渺的能力评价又上一层,若换作连氏这个主母,能不能办到不说,首先连想就不敢想了。
心愿达成,区承洵开心之余,又生出点忐忑来,“谢渺姐姐如此费心,若我到时发挥失常——”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区云渺糊了一巴掌,“你现在说这个逗我呢?我可是上了你的贼船,若倒是你掉了链子,丢的可是我的脸!我难得日行一善,若你没中,等着连本带利还我一百两银子!快签了这欠条!”
“……不是说只有一点么?”他一个月的零花也只有五两啊!
区承洵欲哭无泪,被迫着画押。
他不是赖账的人,为了自己可怜的私房钱,也不得不拼尽全力了。
何况,在双亲那相继受打击后,他更不想负了这份难得的信任。
之后几日,区卿远家书不断,未曾提及与连氏争吵之事,只嘱咐区云渺做一个好姐姐,好好照顾弟妹,若觉乡下舒坦,再住一阵等到县试结束再回也无妨。
连氏那儿却是一点消息也无,多半是认为在打倒小棠苑最关键的时候,自己的儿女做了西院的叛徒,气上加气。
眼见是被父母给“抛弃”了,区承洵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抓紧考前最后一段时日,苦读不辍。
区云渺将自己的小书房暂时借给他,又遣人去城里买了几沓书,还顺带拐了一位老师——年纪轻轻就有秀才功名的齐飞白。
她自己则接了带区淑沅阿宋两个熊孩子玩耍的事,整合资源,分工明确。
邻居秋老头还取笑他们这是在玩过家家呢,有父有母有孩子。
“令弟有同知大人启蒙教导,基础扎实,县试上榜无问题,”指导了几天,齐飞白对区承洵进行点评,言语间颇为欣赏,“至于名次,这就有三分运气在了,要看考官偏好,还有同期其他考生的水平。”
区承洵有了些底气,又把目标向上定,“我若是能考上案首,定会叫父亲大吃一惊。”
看区卿远变脸是区云渺的爱好所在,听他二人如此说,她摩挲着下巴,忖道:“我倒是有办法。”
仍旧只是半日功夫,区承洵又得到了吴江县近五年县试真题大礼包一份、参考人员数据库与欠条一张。
“这次给你去个零头,每样一百两,一共两百两,签吧!”
所谓债多不愁,区承洵淡定地签上自己大名。
“啧啧,金银果真是好物!前前后后这么一花,不知值多少良田宅屋,区姑娘魄力非凡!”齐飞白摇头又赞又叹,“不过也值,我再根据这些拟几道题出来与你练习,旁的并无甚出彩之人,努力一把,只老天不与我们做对,案首可期。”
区承洵也不多言什么,对两人作揖鞠躬,捧着新鲜出炉的《五年县试三年模拟》继续悬梁刺骨去了。
临时学生走了,留下齐飞白好奇地与区云渺八卦:“听闻令弟与区姑娘非同母所出,而是继夫人之子?”
区云渺点头,微抬下巴指了指在不远处玩耍的区淑沅,“沅姐儿与洵弟才是同胞。”
“为何区姑娘如此尽心?不怕他日后与你相争么?”
“不过都是些孩子。”区云渺轻笑了一声,“心里能想多少争斗不争斗的。”
齐飞白听她这种慈母般的口气,忍不住好笑道:“我看区姑娘也还未满十三岁吧?”
“说起来也是。”区云渺歪头想了想,又道,“况纵我不悦,我生父难道就会不娶继室不再生子了?如果是自己不能改变的、或是已发生的事情,那就只能去接受。”
“那区姑娘所为是为了让自己日后多一份助力么?”齐飞白又猜测道。
区云渺失笑,摇摇头,“随心而已,觉得有趣,想做就做了。你知他往后会金榜题名?又知我不能掌权富贵?我不贪、也不需要这点人情。”
齐飞白侧头看她,只觉自己又一次重新认识了眼前之人。
与阿宋玩闹时天真可爱,与自己交锋时娇蛮任性,这些日子处理区承洵县试一事雷厉风行,方才谈及继母又大气豁达,那种由内而外的自信让她眼中似有熠熠星光。
“怎地这般看我?”区云渺察觉到齐飞白的视线,转头一笑,又叫齐飞白怔住。
……其实还是个小美人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