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父亲说这些家里的铺子产业都要留给泽弟弟。
娘,姐姐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
夫人,这个家,你不用再管了。
……
“呵啊——!”
连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把衣襟揪成一团,胸口起伏不定,隐隐还有些绞痛感。
忽然视线里多了一只苍老干枯的手向她靠近,似要来挖她的眼珠子。
“鬼啊!”连氏一边尖叫,一边掀起被子,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蒙起来,躲在里头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喊着,“你别过来!老爷,远郎快救我!”
“夫人,夫人……姑娘,不怕,不怕啊,你出来看看,是奶嬷。”张妈妈轻轻拍着床上的大包袱,如同很久以前那般哄着连氏,“姑娘不怕,我们不怕。”
“奶嬷?”连氏犹疑半晌,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发现在自己身边的真的是张妈妈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整个人一松,瘫在她怀里,眼眶因着这番惊吓已然湿润了,委委屈屈地唤道,“奶嬷,我怕……”
张嬷嬷抱着她的手加了一份力道,“乖,不怕,只是做噩梦了,瞧你出了一身冷汗,奶嬷去打些热水来给你擦擦,别着凉了。”
连氏拉住她不让她走,怔怔问道:“老爷呢?”
“夫人忘了,老爷今天被泽少爷逗得高兴,去秋意苑歇了。”张妈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芳姨娘一家人的卖身契都还在连家呢,必没有胆子作妖与夫人争宠,夫人别担心。”
“可是她有儿子。”
“泽少爷哪能与洵少爷相提并论呢。”
“可是……”连氏手指深深掐进张妈妈的肉里,“她的儿子巴上了朱榴苑!”
张妈妈丝毫不在意手臂传来的疼痛,重新坐回到床边,担忧地问道:“这几日见夫人一直心神不宁的,晚膳时险些失态,原来是因为渺姑娘?”
连氏点点头,起身下床,张妈妈忙给她披上外衣,搀着她走到桌边坐下,点灯倒茶。
干涩的喉咙被滋润,有些发热的脑袋亦被微凉的茶水一浇,平静不少,连氏望着摇曳的烛光微微出神。
张妈妈十指分开,为连氏按摩头皮让她放松下来,一边道:“夫人若睡不着,就与奶嬷聊聊天。”
“奶嬷你说,她对一个庶子那么好,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连氏不解道,“为了显示自己的宽怀大度,好让老爷更喜欢么?”
“依奴婢看,渺姑娘此行与老爷无甚关联,恐怕是想为自己培养个娘家兄弟帮衬。”
连氏很是不忿,“可论亲疏尊卑,洵儿才是她出嫁后可以倚仗的兄弟。”
张妈妈仍是不紧不慢地笑道:“所以渺姑娘对洵少爷也好着呢,帮了洵少爷不少忙。”
“可奶嬷你不是没见她对那小的的态度。”连氏撇嘴,“我现在就怕她真看中了泽哥儿,想着要把他培养成材日后倚靠一二,你说要是泽哥儿长成出息了,与洵儿相争,甚至,超过洵儿该怎么办?”
“这……”张妈妈犹豫了会儿,接道,“不至于吧,渺姑娘自己也还小呢。”
“就算她不行,她背后的开国公府呢?”连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那云家公子对泽哥儿也热情得不正常,一定是开国公府也同意了,也许还要把泽哥儿记到云氏名下变成嫡子,不就高了洵儿一头?”
“他们,他们果真是冲着洵儿,冲着我来的!”
听连氏这么一说,张妈妈也觉着有几分道理,可看她已经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更不敢附和,转言劝说:“或许渺姑娘与云公子只是喜欢孩子?”
见连氏还要再说,张妈妈忙道:“都四更天了,夫人还是快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若晚歇黑了眼圈儿,叫老爷看到就不美了。”
提起区卿远,连氏果然乖乖听话,这又是噩梦又是聊天的,她也累了,只不过临睡前心里仍然不停思考着对付区云渺与区承泽的对策。
这一觉虽没有再做梦,但心有所思,连氏后半夜仍然翻来覆去,睡得极不踏实,卯时刚过就醒了。
看着镜子里似被螺黛描错地方、黑了一圈的双眼,连氏又气又闷,扑了好几层粉才盖上。
她起得早,却还有人比她更早些。
连氏正描着眉,有丫鬟来禀,“夫人,浈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小棠苑,这么早?”连氏吃惊不小,差点画歪了,放下手中物什,回头问道。
丫鬟回道:“只有浈姑娘一人。已经在外等候一刻钟了。”
“……这又搞什么鬼,”连氏低声嘟囔了一句,要是她如往常一般,区淑浈难道还能等上一个时辰?她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让她进来。”
“是。”
只是见个小姑娘,无需盛装打扮,连氏在发髻上插了几支珍珠簪子,又点了些胭脂,起身走到偏厅。
区淑浈已经等在那儿,见连氏来了盈盈拜下,口中甜声道:“浈儿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连氏一愣,这庶长女,怎么觉着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她细细打量区淑浈,立时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区淑浈今日的衣着十分素淡,所佩戴的首饰头面也只是普通金银,完全符合连氏心中对一个庶女的定位。
再想她方才那短短的一句问安,自称、语气上都能听出差别与恭敬来。
“浈姐儿这么早,可是有事?”
“来给母亲请安,哪有什么早不早的,”区淑浈柔柔道,“浈儿这些天遵父亲命在小棠苑中反省,许久未来母亲这儿了,因对母亲十分想念,便等不及姨娘与弟弟妹妹,自己先来了。”
尽管知道这八成不是真心话,连氏心中仍是一阵舒坦,“你先起来坐下。”
“是。”区淑浈直起身子,却没有退开,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样东西举过胸前呈给连氏,“近些日子闲来无事,浈儿便绣了一幅佛经,针线粗陋,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连氏接过随意看了看,用料是一方上好的雪缎,丝线黑亮,针脚整齐密集,字体娟秀清丽,无论从哪个方面评价都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
又瞟了区淑浈一眼,连氏没想到这庶女于女红上已有了如此功力,现在也舍得拿好东西孝敬。
很明显,区淑浈在讨好她。
一个庶女在讨好一家主母。
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家都再正常不过,可如今的连氏竟有些惊喜,喜了片刻又隐有怒气滋生。
区淑浈敏锐地察觉到连氏情绪有异,小心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事在烦恼?”
她小步走到连氏身侧,像个小丫鬟般替她揉肩敲背,一边说道,“即使母亲遇上些小麻烦,以父亲对母亲的看重与疼爱,必然会主动为母亲分忧,更何况洵弟聪慧,沅妹妹又可爱,比江弟沂儿强多了。”
“……哼。”不提他们还好,越说,连氏想到他们对区云渺的热情,心里越气不过,低声抱怨着,“他们心里现在哪还有我呢。”
区淑浈将连氏的话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半低着头,抿起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翘。
她就知道昨日自己没有看花眼,小棠苑被打压后,这位继室夫人总算是回过味儿来,看区云渺不顺眼了。
毕竟她那方现在不仅是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还有区承泽这个男丁。
禁闭以来她想了很多,她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认输,作为陪衬看区云渺如何风光得意。
姨娘与她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对的,继室和原配子女才是第一对手,而她们,原本想着借已故云氏的关系搭上朱榴苑,如今既然撕破了脸,未尝不能暂时倒向西院这边。
眼下区云渺笼络了区承洵兄妹与区卿远,连氏能乐意,能甘心?
反过来,连氏若是向区云渺发难,双方争斗起来,区云渺必然不会再与区承洵兄妹毫无芥蒂地相处。
不管连氏能不能压住区云渺,只要她与区承洵之间的和谐关系被打破,对小棠苑和区承江来说就是大好事。
况且以连氏的性子与处事方式,她们根本不用明着投靠,冲在前头,只需在恰当的时机煽风点火,就能事半功倍。
比如现在。
“母亲可是咱们区家主母,全府里有哪个不敬着您爱着您,就连姨娘也常常夸赞您,遗憾浈儿没那个福分能养在您膝下聆听母亲教诲,沂儿如今越来越调皮了,母亲若得了空,还请□□管教她一二,也当给自己逗趣解闷。”区淑浈似无意提起道。
从来没想过抚养明姨娘的儿女,连氏下意识就反驳,“我是没有那个精力抚养沂——”
说到这儿,她一怔,脑子里灵光闪过,突然重重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
“奶嬷,奶嬷!”连氏高声唤来张妈妈,“你去传话给老爷,让他来西院一趟,就说我有关于泽哥儿的要事与他商量。”
当天晚上,一个消息传遍了区府。
“夫人想要将小泽儿抱到身边养育?”区云渺对吴氏不解道,“她那爱吃醋的性子,不是最不耐抚养庶出子女的么?”
吴氏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起因怕还是在姑娘身上。”
区云渺怔了怔,立刻也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皱眉道:“我虽喜欢他,也不能真开口向父亲要他来养。”
似乎是自己连累了这个小弟弟,她叹了一口气,“既然芳姨娘、父亲还有洵弟都知道了,先看他们如何决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