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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一月过去,京城数以百计的应试秀才及家眷望穿秋水,终于等来了朝廷放榜。
区府今年有三位少爷下场,区卿远兄弟虽在朝为官,处于谨慎避讳不曾过问一丝一毫,与寻常人家一般耐心耐心等待,这日天刚亮便派了腿脚最快的小厮到府衙门口候着。
辰时末,管家大步迈入老太爷老夫人所居院落,最宽阔的正厅里,恰逢休沐,三房老爷夫人带着孩子们齐聚一堂,齐齐循声望来,眼中或多或少都带着期盼。
管家迈过门槛,跪下叩头,口中高声道:“恭贺各位主子,大喜,大喜啊!咱们府上的三位少爷,都中了!”
屋中所有的下人紧跟着尽数下跪道贺:“恭贺少爷们高中大喜!”
区老太爷拉着老妻的手,大叫了三声“好”,区卿逸向来严肃的脸上也布满笑意,挥手叫起,吩咐将早前大夫人就备下庆贺之用的鞭炮、赏银与席面都逐一安排起来。
连氏与身后的区淑浈喜不自胜,区卿远反倒是最淡定的,他早前便看过了少爷们默写的文章,心中多少有数,对如此结果并不意外,待父亲与长兄都发过话之后,方才接着问道:“三位少爷名次如何?”
管家面朝区卿远再次拱手俯身,道:“回二老爷,洵少爷排十一,江少爷三十三,泊少爷四十六。”
三人的名次正好跟年龄反着来了。
连氏听得区承洵压了区承江一头,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拉过儿子重重抱了一下,表面自谦实则炫耀道:“你这孩子,此前府试、院试侥幸得了好名次,前头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考个会元给你父亲祖父长脸,这下知道京中藏龙卧虎了吧!”
区承洵:“……”
不,会元什么的他根本没有说过!
倒是站在区云渺身边的区承泽拉了拉她的手,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叫她弯下腰来,悄声在她耳边说:“泽儿以后给姐姐考个六元回来。”
区云渺揉了揉他的头,叫他这会儿别闹,好好听长辈们说话。
上首老夫人对连氏之语不赞同道:“洵哥儿还小呢!有如此成绩已是极为不易了。”
老太爷颔首附议,将三人招致跟前,各赐了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宝勉励,对区承洵最为亲切,问道:“明年会试,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孙儿此番侥幸,只想再等三年、六年好好沉淀磨练。”区承洵拱手拜道。
听他所言,几位男主人皆是满意地点头,老太爷又问另外二人。
考得最好的区承洵都说要再等等,区承江再有想法也得收回去。
三房区承泊在天赋上本就不及二房兄弟两个,多年被三老爷压着苦读,这次已经是超常发挥,能再宽限三年“历劫”求之不得。
故两人与区承洵一般表态,最少再等三年再参加会试。
一直认为儿子是个神童的连氏有些不乐意,勉强道:“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还说叫洵儿继续下场试试,说不准明年又能给府里带来好消息。”
这回轮到区卿远反驳妻子,“你这话可错了,说不准明年会试三甲还会有半个落在我们家呢。”
众人皆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区卿远摸了摸下巴,向坐在上位的父母与兄长道:“儿子说的是渺姐儿定的沈家公子,上届乡试便在那人才济济的孔孟之乡夺得解元,又潜心打磨三年,已定了明年进京会试。这两年与沈兄通信,儿子读过他的几篇策论诗文,胜过洵儿他们几个远矣,父亲兄长到时不妨考校指点一番。”
老太爷和区卿逸一时还真没想到沈睿身上,不过区卿远说的也有那么几分歪理。
女婿就是半子嘛。
老太爷点头,指着区卿远笑道:“若是这沈公子真有那般能耐,老二你也算是当了回慈父,给渺姐儿挑了个好的,也为区家立了一功。”
说到区云渺未来婚事,区老夫人比男人们还要关心些,问区卿远与连氏道:“沈大人外任,那沈家哥儿明年独自进京?可有旁的宗族亲戚照料没有?若孤身一人,要不要咱们家派人接应看顾,外头还有空着的小宅子,拨几个小厮仆役,既不会逾礼,也是我们做亲家的一片心意。”
大夫人也点头道:“母亲说的在理,那公子预备何时进京,不管怎么总得准备着,弟妹你尽管说,我来安排。”
连氏如今与区云渺井水不犯河水,更不会为她操心沈家之事,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区云渺见状,上前一步,回道:“劳祖母费心,会试毕竟是大事,沈家伯母此前已来信告知必会陪同,在京中也有房产,无须区家破费,到时自会上门拜访,请大伯与父亲指点文章。”
“那祖母与你祖父便等着见人了。”
今日得了大喜讯,老太爷做主给少爷们放了一天假,让区卿逸与区卿远带着他们出府,上街逛逛或是去京郊跑马,正好趁休沐增进父子感情,自己则提上鸟笼,准备去几个老伙计家走走,好久没见了,很该关心慰问一番。
“以前总说要谦逊谨慎,现在自个儿有点什么便翘起尾巴来,到处去说,也不知羞。”送走了老伴,区老夫人忍不住对儿媳们调侃。
男人小子们陆续离开,老夫人又让三夫人带着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回自个儿院子,只留下大夫人与连氏,以及区淑澄、区淑浈与区云渺三位姑娘。
她又叫那些二等丫头与粗使仆役都退出去,留几人的心腹在场,神色比起方才来认真了不少。
连氏对婆母一直畏大于敬,见此番架势不自觉正襟危坐,不时用眼角余光去瞟还在慢条斯理喝茶的大夫人。
丫头搬来绣墩给站了许久的三个姑娘坐下歇脚。
区淑澄半垂着头,只安静地坐在大夫人身边,区淑浈挑了离连氏最近的位置,十分殷勤地为她递茶,区云渺坐在最后,老神在在,神态与大夫人有五分相像。
区老夫人仔细端详半晌,与大夫人交换了个彼此意会的眼神,方才开口道:“将你们几个留下,是有话要交代。”
余下诸人皆停下手中动作,望向老夫人,眼神或疑惑、或了然。
“有件事你们想来也听到消息了,前两日宫里传了懿旨,下月初二婉贵妃与东宫太子妃娘娘共举秋日宴,邀京中三品以上诰命夫人携家中年满十三的千金进宫赴会。我们家,也就是你们三个了。”
区老夫人慢悠悠道,一边时刻注意着三位姑娘脸上的表情,“贵人们虽未明说,大家却都心知肚明,这是要为适龄的三皇子与四皇子相看未来的正侧妃。”
老夫人话落,区淑浈呼吸一促,双眼隐隐放光,手上不自觉地把裙摆揪出一道道褶子,在神色并无多少波动的区淑澄与区云渺衬托下分外显眼,引得连氏也侧目。
只这一下,几位夫人心中便有了数,连氏更是忍不住轻嗤一声,嘲讽的话到了嘴边,被大夫人看了一眼,又咽回肚子。
区淑浈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妥之处,顿时双颊涨得通红,满脸委屈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却低下头,对连氏的失礼与她的窘迫视若未见,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缓慢地滑着瓷盖,待茶水不再滚烫,方轻呷了一口。
这一串品茶的动作不过几息,区淑浈却觉着仿佛过了一炷香或是更久,坐立难安起来。
等她紧张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老夫人才继续道:“区府虽是文臣出身,却不是那等古板教条之家,婚姻大事虽由父母长辈做主,也不会叫你们一无所知,盲婚哑嫁,更不会送姑娘去攀附权贵,给男丁换前程。门当户对方为正道。”
“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老夫人放下茶盏,眼神一肃,“渺姐儿定了亲,这婚事是老太爷与我、开国公府都允了,太后娘娘那都有数了的,我只盼过两年将她稳稳当当、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老二媳妇你可不能有疏忽了。”
“媳妇不敢!”连氏忙应道。
区云渺也起身福礼,“多谢祖母关心,孙女定会向母亲与伯母好好请教持家中馈之道。”
“咱家嫡出的姑娘,没有不好的。”区老夫人点头,又看向区淑澄与区淑浈,“至于澄姐儿和浈姐儿,你二人虽是庶出,却也是你们母亲精心教养长大,老太爷与你们父亲会做主,准备在明年会试时相看替你们相看适龄上进的举子,或是同僚家身份相当的公子。”
言下之意,便是别打皇子后院的主意。
早就心中有数的区淑澄当即轻声回道:“孙女只听祖母与母亲的便是。”
区淑浈有再多想法,也知道现在该说什么,面上露出顺从的表情,“浈儿也听祖母的。”
连氏见她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语带“关心”道:“我瞧着浈姐儿脸色不大好,可是病了?还是好好在家休养,省得进宫冲撞了贵人。”
这种不安分的主,关在家里最好。
区淑浈的脸更白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老夫人并没赞同连氏的主意,“哪家该去几个人,宫里都有数,哪能说不去就不去的。我瞧浈姐儿不过是休息浅了有些气虚,这几日让厨房炖上羊奶燕窝,你们两个和姑娘们每晚睡前用一盏,补补气血。”
“此番我们府上去两位夫人三位姑娘,我这把老骨头就在家歇着了,大媳妇你多费点心,带你弟妹和几个小的见见人,老二媳妇多与你嫂子学着点,日后人情往来总得你自个儿立起来。”
老夫人吩咐道,见两位儿媳应了,又对三位姑娘作最后叮嘱。
“我虽不叫你们掐尖好胜,但且记着你们是区府的姑娘,你们祖父、伯父、父亲靠着真功实绩给你们挣来的脸面,万不可叫人随意看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