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树梢间花瓣摇晃。
陆明生垂手而立,额角青丝垂落耳畔,发尾扫动心尖。
他莞尔,眉宇间堪比月光温柔:“黄瑶,嫁给我罢。”
他说,“成为陆夫人,好不好?”
黄瑶怔怔看去,完全坠入他眸间。心却是快乐的,每次跳动都充斥欢喜。
她启唇想打,眼眶却湿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风很静,能清楚分辨呼吸。
一下一下,伴随着花香而去。
许久,黄瑶才听见声音:“好。”
她像身在世外,带着些恍惚作答,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陆明生垂首,细细亲吻她指节,带着眷恋与珍惜,无比温柔。
黄瑶长睫轻颤,内心像藏起蜜糖。
她站在树下,由花瓣点缀青丝,双脚似踩云端,身体亦变得轻盈。
“我爱他。”她想,便有泪水沾湿眼眶。
心意相通,彼此是欢喜。
陆明生难得表露心思,拉着她要去购买饰品:“凤冠霞帔都需定制,得早做准备为好。”话落,又承诺着,“寻常姑娘有的,我家瑶瑶也要有。”
他眼里噙着认真,固执得有几分可爱。
黄瑶对‘我家’二字很受用,却掩唇轻咳装得镇定:“好啊,我挑选,你付钱。”
她状似随口说,却挑起眼角偷瞄对方。
陆明生飞快点头,连说了几声好。
平遥城内有家裁缝铺,老板是家传的手艺,十分有名。
黄瑶决定先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选到满意的。
方跨入城门,她便听见熟悉喊声:“来往皆是客,欢迎来此入住。”她会回眸看,果真看见小二。
那人面色红润,转眸见她,亦是笑道:“侠女,你们又来啦。”
黄瑶颔首,莞尔问了句:“生意可好?”
他抹了把汗,笑得露出牙齿:“好着呢。多亏老板扶持,才能挺过那次。”他也没多说,只点到为止。
这时又有人进来,他忙侧身招呼:“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各忙各的去了,谁也不提往事。
黄瑶转眸看堂内热闹,轻声喃语:“真好。”
她说了很多次‘真好’,依旧难掩心中高兴。所有事物都被矫正,往日悲痛只像场噩梦。
陆明生垂手而立,微微仰首,正欲启唇言语。
恰时,却听见‘哐当’一声响,像是某处敲动锣鼓。
他侧目去看,瞧见满眼的红。
“让一让,让一让喽”几人喊着,沿路洒糖果,“迎新娘子!”
大汉满脸通红,汗衫浸透水渍,一摇一晃地抬着轿子。
各处百姓纷拥而至,争抢着凑分热闹。
黄瑶还是初次见到如此场景,眸间尽是兴奋。
她踮起脚往里望,不忘回头喊:“陆明生,快来快来。”声调扬高,藏起欢喜。
吹锣打鼓得,毫不热闹。红轿左右摇晃,轿帘拂动,隐约吹起新娘盖头。
女子下巴纤细,却难辨表情悲喜。
周围欢呼声更甚,将气氛推至高潮。
陆明生扬唇笑,随手取颗糖来。
他继而上前,将糖果塞入黄瑶手中:“给,讨个喜气。”
那吃食小小一颗,却像传递火种。
忽地落入掌心,便由此攀升,一路烧至心间。
黄瑶匆忙轻咳两声,佯装沉心于面前热闹,耳尖却不经意泛红。
陆明生垂眸,又道了句:“你我日后,定会比他气派。”
黄瑶再忍不住,愤愤瞪了他眼。他仍在笑,眉宇间皆是欢愉。
得此喜事,平遥愈加热闹。
这座城市洗去灰尘,再没有当初死气,绚烂得比阳光炽烈。
迎亲队伍往前走,看客热热闹闹地跟随。
吹吹打打,唢呐吹得震天响。
陆明生似看见什么,轻拍她肩膀而去:“稍等,我过会就来。”
黄瑶忙答应,扬手示意他安心。
陆明生仍回头,叮嘱着:“别乱跑,注意身边。”他蹙眉,难掩担忧。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黄瑶忍不住笑,推搡道,“放心去,我在书铺等你。”
他这才颔首,没多久便消失于人群。
阳光明媚,似乎天气都在庆贺。
黄瑶耸耸肩膀,亦觉得身心轻松许多。
她剥开糖果放入口中,以舌尖抵着,唇齿间顿时充斥甜蜜。
她望向天际,见飞鸟穿过云层,不觉眯起眼,又道了句:“真好。”
-
百姓大都却看迎亲,书店门前较为冷清。
黄瑶掀帘而入,随意周围望去,见一男子背影极为眼熟。
她蹙眉观察片刻,仍无法想出究竟,便走去柜前选书。
此处陈列秘籍,四处堆满话本。
黄瑶凝神,指尖划过案台。她顺着仔细看,依旧找不到那本。
店家抬起头,扬声道:“小姑娘,需要什么?”
黄瑶转眸看去,反问这:“此处怎不见《平遥琴女》?”
话落,男子微微侧目。
店家轻啧了声,又低下头去:“凡与青明山相关书籍,本店皆不售卖。”
黄瑶讶然:“为何?”
他蹙眉,语气多有不耐:“那等邪魔门派,就该烂在尘埃里。”
他难掩不屑,每个字都带着嗤鼻。
话音刚落,却听见笑声。
黄瑶眸子一怔,忽地响起对方姓名。
她抿唇,转而向角落看去。
那男子终于抬头,懒懒开口:“江湖传闻不可信,大哥还是保持些清醒罢。”
店家不肯让步,依旧在说:“什么清醒?那杜雷杀害百姓,又修炼邪术,实在可恶至极。”说罢,歪头啐了口痰。
男子抿唇,摊摊手,正欲再做解释。
黄瑶及时上前,哑声道:“季前辈...”即使离开青明山,称呼依旧未变。
季南铭更为削瘦,整个人好似将要脱相。
他仍穿着青袍,青丝泛白,脊背佝偻,眉宇间多显苍老。
他听见声音,竟眯眼搜寻了番,待看清对方,才眯眼笑道:“黄师妹,是你啊。”那股轻挑语气,倒与往常无二。
黄瑶喉间泛起苦涩,只勉强轻嗯了声。
仅过去半月,季南铭却像更换模样,颓靡像要死去。
她抿唇,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季南铭却莞尔,笑呵呵地走上前。
他从怀中掏出物件,扬手道:“这封信,是胡倩留的。我一直待在身边,就猜会遇见你。”说着,眼睛却看向别处。
黄瑶呼吸一滞,匆忙将其接过。那信封沾有污渍,字迹却清晰,正写有她的名字。
她微怔,喃喃问:“这是?”
季南铭叹气:“这信件被随意丢弃,是我偶然发现捡来的。”顿住,又笑道,“我知你二人关系,但若有时间,还是看一看罢。”
他虽莞尔,眸间却灰败,隐有些祈求意思。
黄瑶请嗯了声,犹豫片刻,又问:“殷师姐...还好吗?”
季南铭刚想回答,却连声咳嗽。
他双肩颤抖,根本忍耐不住,像要将肺咳出。
半晌,才稍有平定。
他又笑,随手指道:“出去说罢。”
那店家恼意未歇,离开前还瞪他了眼。
季南铭不在意,依旧佝偻身形,跨门离开。
他走得很慢,好似迈步会加以确定,既小心又谨慎。
黄瑶垂眸,轻声问:“季前辈,那个血阵...”
她说到此处,便收住话音,攥拳地手微微颤抖。
话落,半分寂静。
街道人来人往,唯有他们驻足门前。
季南铭侧目,轻笑反问:“什么血阵?”拍拍腿,语气自嘲,“是我这身子骨不经用,感染风寒后,便每况愈下。”
他抬眸望了眼天,莞尔了句,“得亏殷遥月不嫌弃,否则啊,我还不知道往哪去。”
季南铭又咳嗽,即便以拳掩唇,仍能窥见血色。
他未过三十,又常年习武,身体怎会如此虚弱...
黄瑶凝眸,悄然以灵火探去。
白光闪烁指尖,嘤嘤而绕,但凡修炼弟子皆能看见。
可季南铭并未发觉,仍在顾自地说:“你方才,问我殷遥月如何?”垂眸,遮掩眼底情绪,“她张罗门派事务,日日繁忙,勉强算能担起大梁。只是辛苦些,没空再理凡尘。”
他语气似有怅然,亦含愧疚,仿佛在难过自己未能帮忙。
季南铭灵窍空虚,不剩半分修为。
他虽已如常人,但仍有两股气息汇聚丹田,互相争斗,日益消耗精神。
黄瑶尝试以术法缓解,灵火探入却不起丝毫作用。
她蹙眉,正想再做尝试,那人恰时开口。
“黄瑶。”
季南铭眯起眼,长睫遮挡情绪,“你若有空,便帮帮殷遥月。”
她微怔,飞快收回手,指尖仍有颤抖。
季南铭边咳边说:“不论杜雷对错,你二人间应有些情谊。”侧目,又笑,“殷遥月性子燥,嘴巴又毒,恐怕会得罪些人。有你帮忙,倒会好些。”
他话语很轻,竟像在交代后事。
黄瑶忽觉眼眶酸涩,只能匆忙点头答应。
远处,传来放炮声响。
噼里啪啦,应是在庆贺新人拜堂。
似有道喜声传来,更显得此处安静。
季南铭垂眸笑,忽而轻声说:“只可惜,没能见到她。”
哪怕曾与她擦肩,却是一人轿中,一人街旁。
黄瑶瞪大眼,猛然意识到什么。
似乎于某日午间,胡倩曾撑起下巴,喜滋滋地说:“我家就在平遥,那里夜市可是一绝,你们这次去,可千万别错过。”
原来...
原来轿中的是...
黄瑶不由得攥紧信封,心亦跟着颤抖。
轻风拂过,隐隐传来呼唤。
季南铭同样听见,便扬唇莞尔:“你该走啦。”
他眯眼笑,却似叹气一声,“黄瑶,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