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结束,街道重回热闹。
人们谈笑着奔走,尽情享受欢喜气氛。
季南铭不知何时离去,面前已空荡无人。
黄瑶呆愣许久,仍未能回过神来。
手里的信件像有千斤重,不断拉扯着身体下坠,沉落着,走向更冰冷深处。
阳光洒下,驱散些许凉意。
“怎么了?”
陆明生缓步上前,轻拍她肩膀,蹙眉道,“方才...是季南铭?”声线紧绷,多有防备。
黄瑶轻颤,继而摇首笑:“没有,熟人而已。”
她不愿多说,又将话题扯开,“听说那对新人在请宾客,我们也去讨个喜气。”
陆明生薄唇微抿,似有些不高兴:“看旁人作甚,不如去挑喜服。”
黄瑶轻咳两声,复拽着他衣袖来回晃:“去嘛,我想去。你就当陪我,好不好。”再凑近些,哈气道,“夫...君?”
她声音拖得很长,甜腻且可爱,像撒娇猫咪。
陆明生暗红瞳仁剧震,身体紧绷如弓。
他飞快将纸包塞入她怀中,抿唇,下巴微昂:“给你的,趁热吃。”话落,就欲提步开溜。
这气味闻着熟悉,正是新鲜出炉的小鱼干。
黄瑶心中欢喜,挥手朝他奔去:“所以你答应了,是不是呀!”
陆明生不答,只扬臂挥了挥,多有些潇洒意味。
她眯眼笑,伸手牵住他的,一摇一晃,心中像藏蜜糖。
两人十指相扣,亦融入街景之中。
新郎门前,很是热闹。
绣球点缀牌匾,红毯延至向内,府门上下充斥喜气。
堂外,有家仆迎接:“小姐公子,可是来贺喜的?”
陆明生无言,只手递过钱囊。
家仆又笑,展手做礼道:“还请公子留下笔墨,为新人祝福。”
他侧目,轻声说:“瑶瑶,你去。”
院内推杯换盏,气氛好不喧嚣。
黄瑶在裙摆处蹭去汗水,才微微颔首:“好。”
家仆会意,缓步带领她去,待走近案台,才告辞离开。
桌案铺起红纸,最边缘写有新人姓名。
黄瑶俯身看,微微凝眸,视线停留于此。
那字混着金箔,于阳光下格外耀眼:胡倩。
她垂眸,勉强压住眼底酸涩,思绪混乱成麻,不知该写些什么。
恰时,又有宾客前来。
两人说笑着,正站于身后等候。
黄瑶终于提笔,墨迹泛开,书有:“莫论往事,共赴前程”。
她忽觉得畅快许多,反复默念几遍,仍觉得满意。
家仆见状,忙上前邀请:“小姐,入席罢。”
她摇手,莞尔道:“不必,我有事要忙。”
对方没有强留,掏出喜糖相送,又照例说些祝福的话。
她一一应着,只觉得阳光更灿烂些。
入门时,陆明生等候在前。
黄瑶见他便笑,眉宇间难掩喜欢,快步向他奔去。
此刻,却听得议论。
两闲人抱手而站,颇为嫌弃地讲小话。
一人说:“听闻新娘曾为青明弟子?那门派混乱至极,她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另一人附和:“对啊,还是被驱赶下山。得亏陈家公子善良,换做别人,哪个愿意娶她?”
话音落地,两闲人相视而笑,复嘀嘀咕咕,朝牌匾指点。
他们并未有所意识,议论声愈来愈大,宛若蝇语一般,
真叫人厌恶。
黄瑶蹙眉,随意捏起术法。白光从指尖窜出,径直朝两人击去。
“啊!”
“这是什么东西?!”
劲风袭过,两人齐齐高呼,手捂小腿蹙起眉头。
他们喊完一嗓,正欲再做怒骂,可嘴唇大张,却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
“呜呜!”
他们朝自己指去,满面惊恐,再顾不上讽刺旁人。
呵,自讨苦吃。
黄瑶冷哼着,复摆手离开。
她抬首,正对上陆明生含笑眼眸,那眸间藏起笑意,竟比晨光灿烂。
黄瑶别开眼,片刻又看向他。
她挑眉,却扬起语调,:“怎样,够不够格做教主夫人?”
陆明生唇角紧绷,忍耐两次仍难掩笑意,便莞尔:“嗯。够格。”
他执起她的手,又说,“请问夫人,现在能不能去选喜服?”
黄瑶爽朗答应,剥开喜糖递去。
她指尖白皙,捏起糖果抵于唇间,眯眼笑道:“啊...张嘴。”
陆明生凝眸看她,沉浸于唇畔温柔,那感觉细腻而美好,好似情迷时的磨合。
他微微张口,舌尖轻触她手指,轻声说:“好甜。”
黄瑶猛然战栗,心狂跳不止。她硬装镇定,不顾耳尖通红:“走罢,去买衣服。”
她别开眼,却反握他的手。十指相扣,拉扯着沉沦。
陈府内喧嚣更甚,应当是婚礼开启。
黄瑶背过身,不再回眸去看。
她安心与陆明生离开,并肩走出人群。
裁缝铺很热闹,大都是有情人来挑选服饰。
各类红装挂于墙边,一眼望去很是气派。
黄瑶仰头看,偶尔与陆明生商量几句。
后者偶尔提些建议,倒也不算无趣。
店家笑容可掬,起身相迎道:“公子夫人,需要看些什么?”
黄瑶回眸,正想回答。
陆明生却揽她腰间,反问了句:“新婚喜服,可有样板?”
店家连声点头,领二人走向礼里屋。
房间不大,充斥些挑选的女子,她们互相商讨,交流这款式讯息。
陆明生抿唇,眸间似有不喜。
店家:“公子,这里都是。咱们经营十年,绣工自是一绝。您有啥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他笑眯眼,又赞赏了句,“不过夫人模样好,穿什么都漂亮。”
黄瑶掩唇轻咳,悄悄戳弄陆明生掌心。
后者仍无言,眺目于屋内观察。
店家寒暄几句,才告辞离开。
黄瑶眺目看不清,便想再走近些。
陆明生却驻足,硬拽住她的手,眸色低沉,抿唇不语。
她微怔,问:“怎么了?”
陆明生喉结滑动,哑声道:“这些...配不上你。”
顾客来往众多,衣服款式却单一。选择来去,自会有重复的。
况且花纹设计老旧,虽说绣工不错,但仍缺些新意,怎能与教主夫人相配?
他思之至此,面色愈冷:“不好。”
城内最著名的铺子尚且如此,更不用再提其他。
陆明生下颚微绷,字节似从贝齿挤出。
倘若有人不明情况,还以为他是看见仇家,才如此气愤。
谁又能猜到,是因为婚服不满意。
这副心思,哪有半分魔教教主之威?
全然像个小孩,里外都带着可爱。
黄瑶偷瞄他几眼,调侃了句:“那你说...该怎么办?”
陆明生侧目,却绕开回答,只莞尔道:“安心。”
他像瞬间扫去恼意,眸间浸着蜜糖。
屋内燥热,气压愈闷。
深秋,天色黯淡地更快。
街边有灯火亮起,红黄相错,很是绚烂。
黄瑶凝眸于他,想了想,才答应了句:“好。”
平遥夜市依旧繁华,人们穿梭于此,相互谈笑。
灯光洒落,晕染各处楼台。
黄瑶牵起陆明生的手,四处玩着逛着。
她心有所属,便不再觉得空落,只想与他沉醉其中。
远处,有琴声传来。
陆明生侧目看去,眸间神色难明。
那人身穿青衣,素手滑过,弹得却是《恨春深》。这曲调为秦依依独创,想不到十年过去,仍能在世间听闻。
他垂眼,长睫遮掩神色,却微微扬起指尖。
恰时,只听见‘轰’的一声。
数千烟火腾空而起,瞬间包揽天际。
周遭哗然,众看客仰头惊叹。
守城士兵奔走,相互询问:“怎么回事,谁点的烟火?”
另有人焦急:“糟糕,这是准备冬至放的,为何不看好烟火库!”
几人纷纷往回赶,神色匆匆,脚下像踩起风。
群众却在欢呼,孩童跑着笑着,玩耍于街头巷尾。
气氛在嬉闹声中,猛然燃至顶端。
黄瑶微微踮脚,抬头仰望绚烂,任由烟火印在眸间。
“陆明生!”
她笑着喊,扬手朝上指去,“好漂亮!”
白皙脸颊被光晕浸染,像蒙了层浅薄的纱,耳畔发丝轻动,眉宇间洋溢着欢愉。
她扬起唇角,笑容便印在心上。
陆明生背手而立,竟舍不得挪开视线。
他醉于夜色,亦沉醉于她眉眼:“嗯,好漂亮。”
回去路上,黄瑶还在议论烟火。
她脸颊红扑扑的,嗓音穿过风声:“我好久都没现场看过烟花啦,嗖的下,竟能染红半边天。”
“昆仑山上也能放吗?会不会影响植被?”
“我们大婚时,也要热热闹闹的,多好玩啊。”
她说得激动,语速愈加得快。
陆明生莞尔听着,一个劲儿答应说好,眸间难掩宠溺。
大鹏振翅而飞,径直穿过云霄。
风吹过,寒梅随之飘落,于白雪处落下浅浅一层。
黄瑶推开门,傀儡小猫便忽地窜出,摇起尾巴,在裤腿处狂蹭。
她眯眼笑,抬眸却是一怔:“燕姑娘?”
屋内点燃炉火,热气上涌,十分暖和。
燕娇娇正于桌案看书,闻声抬头,砰地站起身来。
她轻搓鼻尖,语气似有尴尬:“小,小姐姐。”又提起眼角向后望,小心翼翼地问,“教主呢?”
话落,听见咔哒声。
陆明生提步而入,却没有佩戴面具。
他昂起下巴,沉声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