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寂静,一切仿佛凝固于此刻。

蒋越屏整个人僵住,无法顾及脚下浓痰。

他眼前浮现李末死亡场景,耳畔响起杜雷训斥,身体愈加发冷。

不可能,怎么可能?

蒋越屏想反驳,嘴唇轻颤,却一句话也没说。

早晨所见杂乱并不为虚,甚至长剑也脱鞘在旁...

他愈发想,愈觉得陷入怪圈。

无论做和解释,难以缓解心头烦扰。

告示牌处的八个大字,现在多有几分讽刺意味。

黄瑶冷眸看他,总算觉得心里畅快些。

依那行乞者所言,那些‘行侠仗义’的道士,怕就是蒋越屏几人。

难怪这字迹瞧得眼熟,原来是出他手笔。

好端端毁人生意,也真是作孽。

本以为是告白,却没想迎来当头一棒。

蒋越屏晒得脸通红,汗水顺额角落下,冲散桃花香。

他攥拳又松开,半晌才开口:“黄师妹,话不能乱说。”声音喑哑,隐含杀气。

黄瑶抿唇,还未做出回应。

众弟子已连声附和:“对,你凭什么说师兄是魔物?!”

声音洪亮,引得百姓侧目。

围观者纷纷避让,眼神多有揣测。

蒋越屏闭眼骂句‘蠢货’,正欲探身靠近少女。

恰时,面前挡了只手,骨节分明,五指如玉。他顺腕骨向上看去,正对上陆明生睥睨目光。

真他妈倒霉,怎能忘记这煞星。

他磨牙,半晌才扬唇,笑容极其夸张:“小师妹没见世面,认错倒也可能。”

明明是句挽尊之言,却被说得尽是威胁。

黄瑶懒得理会,径直牵扯陆明生衣袖:“师弟,我们去买琴弦。”

她唇角含笑,巧目盼兮,眼中好似只容得下他一人。

专注,毫无旁顾,就这么莞尔看来。

云层飘移,光影减淡。

陆明生掩唇轻咳,却板起脸回答声“好”。

背后传来骂声,听着像在斥责。

黄瑶以灵火探寻方位,丝毫不受其影响。

走到乐器铺,羞恼才算停歇。

黄瑶反复确认位置,不觉皱起眉头。

此处大门紧锁,并没有营生痕迹,可就算再不济,总没至于倒闭...

之后又找到几家,接连如此。

她正欲再找,手腕却被人握住。

陆明生递过冰水,浅声道:“天热,歇息会。”

蒋越屏擦汗,双眼还死死盯向两人背影。

青袍弟子禀报道:“师兄,我们正是在此处探寻到魔物踪迹。”

他哼了声,快步朝前走:“让开,别挡路。”

黄瑶不想与之纠缠,便拉着陆明生侧身。

蒋越屏难掩怒意,伸手浮于门上。

湛蓝乍起,他又冷哼:“恶心东西,竟就这些本事。”边说,五指内收。

话落,只听见‘轰’的声。

门板猛然倒下,空气中尽尘灰。

黄瑶捂住口鼻咳嗽,忍不住探头朝内瞧:店内无比漆黑,柜台前隐见一人。

其躬身而坐,头颅低垂,青丝顺耳畔落下。

她打了个寒颤,被惊得向后退去,肩膀触碰某人胸膛。

陆明生凝望前方,轻声安抚道:“没事,不要怕。”

声音低沉,像利刃穿过雾霭。

她五指攥拳,抿唇轻嗯。

蒋越屏区区手指:“探路。”

青袍弟子领命,拿出火折上前。

光线晕染,屋内大亮。

墙面摆放各式乐器,正中间是张古琴。

这琴有些年头,边间暗红好似鲜血,磨损处沾染灰尘。

乐器铺闹出动静,来往路人不来围观。

他们像逃跑般快步躲开,神色难掩惊恐,好似看见某样邪魔之物。

黄瑶本想询问,却难以与其交谈。

她眸子一怔,不紧想到行乞者那句:“最近城里,闹鬼呀...”

便是抿唇,冷汗浸染鬓角。

青袍弟子缓步上前,火折凑近台前那人。

火光晕染,露出张青白面容,皮肤有黑色暗纹,顺脖颈蔓延胸口。

弟子探以鼻息,回复二字:“死了。”

陆明生垂眸,眼底神色难辨。

他将手指藏于衣袖,随意相互磨搓。

店铺中,听得轻轻一声“咔哒”。

这声音太过熟悉,像噩梦缠绕心头。

黄瑶召出灵火,小心挪向他身边:“陆明生...”

少年侧目:“我在。”

黄瑶谨慎环顾,轻声叮嘱:“别往前冲。”

她不想再看见对方苍白面容,就连隐忍呼痛都万般刺耳。

便嘱咐,语气坚定,偏藏有哽咽,“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周围安静,她声音格外明显。

陆明生微怔,继而眸间闪过笑意。

他从袖中探出手,轻搭上少女肩膀,声音低长,像是在哄:“好,我听师姐的话。”

蒋越屏蹙眉,脸色极其不好看。

邪恶猜测萦绕心头,像暗处之手探进命门,不知何时会引爆危机。

他抿唇,快步拔剑上前,起手间挑去那人头颅:“小小魔物,竟敢再次造次!”

声音很大,似乎是借此宣誓,他与魔教毫无关系。

刹时,传来惊呼。

青白头颅滚动几圈,摇晃着停下,死灰眼眸直对向他。

脖颈处未见血红,却散发出浓烈腥臭。

又是声‘咔哒’,那人张嘴,唇齿间漆黑如洞:“啊...啊...”似在哭诉。

声音连绵不止,屋内充斥死气。

偏偏,不知哪位惊叫一声:“快跑,又闹鬼啦!”

话音刚落,围观者如鸟兽归林般散开。

接着又是关窗、关窗,片刻街上就没有人影。

蒋越屏怒火未解,脑中回荡调侃话音。

“师兄你被魔物附体,弄坏厅堂。”

“在青明山,该用如何惩戒勾连魔教的弟子?”

少女声音清脆,每个字都扎在心上,久久不能平息。

他咬牙,脖颈青筋暴起,狠狠挥剑而下。

没用剑诀,是最普通的方式发泄怨气。

伴随皮肉划开声响,腥臭扑鼻而来。

恰时,哭泣停止。

蒋越屏仍死死盯向前方,喘息着,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青锋沾染黑物,朝外散发魔气。

弟子大惊,犹豫指去:“师,师兄。你的剑...”

他这才回神,二指凝诀稳定心法。

狼藉中,未有古琴安稳而立。

火光洒过,似在边角看见一刻纹,并不清晰。

黄瑶以术法屏蔽嗅见,缓步上前查看。

指尖拂去灰尘,她凝眸望去,辨得个“秦”字。

刻字以表物品归属,比如那剑穗,又比如眼前古琴。

平遥最擅用琴者,当属传闻中的琴女。

可‘平遥琴女’只是称呼,坊间并没有传出她真实姓名。

偏这‘秦’字...

莫名引人思虑。

陆明生站于身侧,却探手拂动琴弦。

“当”的声,弦音回荡。

青袍弟子惊得一震,纷纷回头看。

他却蹙眉,猛然收回手指,光照之下,指尖隐见血红。

黄瑶赶忙转眸:“怎么回事,疼不疼?”

他盯于指尖,语调慢且长,迟疑道:“这琴...”

话未说完,忽传来脚步。

窸窸窣窣,似在房间徘徊。

黄瑶正关心陆明生,两人并肩站在原地。

弟子面面相觑,没有发现对方移动。

这脚步声到底从何而来...

难不成屋中另有旁人?

可方寸之间,未辨得生人呼吸。

青袍弟子思之至此,冷汗沾染衣襟。

愈发安静,脚步愈发清晰。

蒋越屏攥紧长剑,嚷嚷了声:“是谁?”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

他皱眉,顺势向旁边看去,待烛光扫过,眸子蓦然怔大。

那人失去头颅,仍在缓步前行。

衣襟高立,脖颈空荡,真如鬼魅一般。

他似在找寻某物,动作极为僵硬,却仍不肯放弃。

一步。

两步。

逐渐向房间中央走来。

黄瑶指尖冰凉,声线颤抖:“陆明生?”

很快,少年响起:“有我在,不会有事。”

她匆忙颔首,待冷静片刻,掌心才团簇起灵火。

白光萦绕,在此情境下似鬼火一般。

可世间没有鬼,只会是魔教作祟。

蒋越屏如此想,倒不再害怕,扬声道了句:“结阵!”

话落,青袍弟子相继拔剑。

湛蓝剑芒呼应而出,悬浮地面形成阵眼,百余光剑萦绕在旁,将无头傀儡压得动弹不得。

黄瑶眯眼去看,忽觉得剑阵眼熟。

她细细回想,才记起头绪。

早在比武大会时,殷遥月曾使用过这阵法,但毕竟属同门比试,影响尚微。

而眼前剑阵,却比当时强劲数十倍。

湛蓝似海底蛟龙腾空而起,呼啸着穿入云霄又猛然扎入地面。

一时间,房屋剧烈摇晃,街旁树木将拔地而起。

风云突变,那无头尸体剧烈颤抖,根本难以抵挡攻势。

陆明生却勾唇看着,贝齿溢出冷哼。

这躯体只是寻常百姓,即使变为傀儡也没有太大伤害。

蒋越屏大张旗鼓以剑阵相敌,区区试探便交出命门,也不知是蠢还是太过嚣张。

早说选四剑修是别有他意,如此来看,还真劳烦杜雷费心。

他指节磨搓,眸色隐晦难明。

这剑阵乃青明山弟子绝学,无人傀儡撑不住片刻便歪斜倒下。

双膝跪地,掌心摊开露出文书。

蒋越屏耸耸肩膀,遮掩似地扬声道:“我这般奇才,哪能让魔物近身。”

他掀起眼皮偷瞄黄瑶,神情间难掩显摆之色。

青袍弟子收剑,弯腰将信纸地上:“师兄,请看。”

黄瑶凑前读,眉头逐渐蹙起:“带上琴,来凤栖楼找我。”

以血而书,页脚绘有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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