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在空气中,半晌没有回应。

黄瑶蹙眉,小臂汗毛直立,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她抬眸看上周平,只觉得对方笑容诡异,并不同于木质傀儡,倒像被某人掌控。

蒋越屏嗤笑,撇唇调侃了句:“楼上是谁,怎么生得副人模狗样?”

青袍弟子自然捧场,几人笑得开怀。

周平不恼,却颔首做礼:“小哥寻得开心就好,不必关心旁人意见。

他说完,莞尔道了句,“诸位快落座,菜凉了可惜。”

蒋越屏不理会,依旧眯眼望他。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片刻,黄瑶觉得手臂被牵动。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意识空落两秒,身体就被拉扯着坐下。

待她再探眸看,陆明生等人已然落座。

周平垂眼,又道:“抱歉,方才多有得罪。”

蒋越屏脸色青红交替,唇角紧绷,却没有愤然发言。

软塌内像藏有银针,刺得他坐立难安,手攥成拳,竟全然说不出一句话。

方才那个瞬间实在熟悉,好像曾经也产生过相同感觉。

被牵制着,手臂扬起,挥剑,又再次扬起...

蒋越屏拳头轻颤,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弟子见状,担忧询问:“师兄,你怎么了?”

他却忽地回忆起黄瑶那句:“师兄被魔物控制,又当如何论处?”便是震颤,双唇惨白。

女傀挨个倒水,路过陆明生时,微微颔首。

后者侧目,轻嗯了声,以做回应。

黄瑶百般把玩瓷被,茶水洒出弄湿桌布。

她掏出绢布擦,借以侧眸看向身边人。

陆明生睫毛细长在脸颊投下晕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骨节分明的手指拭过杯沿。

他行为专注,只是从头到尾,都没转眸回以眼神。

黄瑶悻悻垂眼,忽觉得很是无趣,指尖随意摆在案边。

恰时,女傀开口:“布菜妥当,宴席开始。”

她话音刚落,却听歌舞声起。

十二女傀穿绯红纱裙,脚腕佩戴铜铃,款款施布前来。

铜铃初响,再次有琴声相和。

淡黄帘纱浮动,高台后似看见一人身影。

她长发挽起,腰身纤细,像是位年轻女性。

黄瑶细细看去,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她正想起身,肩膀却被傀儡按住,那木质掌心冷如寒冰,相触时引得战栗。

她再也动不了分毫,只能被迫坐在原地。

眼前景象,就像放大的木偶戏。

女傀舞蹈看似毫无章法,却总在不经意间控住行为。

蒋越屏几人板着脸,同样动弹不得。

随着琴曲加急,女傀舞步也逐渐变快。

铜铃震鸣,铃声又杂又高,愈发搅弄心神。

黄瑶听得头昏,下意识五指攥拳,想稳住呼吸召唤灵火。

指甲似要掐破掌心,额间已泛出汗水。

眼前画面疯狂交叠重合,视线变得再不清晰。

她无论再怎么做,依旧使不出半点术法。

奇怪...

为什么会这样...

黄瑶支撑不住,用力攥紧桌案。

她喘息,双眸愈加沉重。

正当此时,有人握住她的手。

指节纤细而消瘦,掌心带着暖意,似在渡她术法。

黄瑶抬眸看去,模糊中对上陆明生眼眸。

他薄唇紧抿,依旧像在生气,掌心却没有余留力道。

黄瑶别开眼不再看他,肌肤相触,仍带了些赌气意味。

暗红灵火抚慰心神,意识逐渐归于平稳。

铜铃声依旧震耳,但再也影响不到她。

黄瑶收回手,装作淡漠地一句:“多谢。”

她撑得副潇洒模样,无意捏紧瓷杯。

陆明生动作僵住,却莞尔道:“师姐,客气。”

她抿唇,将瓷杯攥得更紧。

恰时,有低骂声传来。

蒋越屏撑住桌案,咬牙泄愤道:“好个魔教,不愧为歹毒。”

他指甲泛白,又转而嚷嚷,“都给老子谨慎些,莫要着了道...!”

青袍弟子颔首,身体却撑不住里,挣扎着向桌案趴伏。

不知何时,舞蹈停歇。

帘纱后那人垂手,琴音缓缓散去。

厅堂逐渐归于平静,尽数嘈杂皆已淡去

黄瑶长舒口气,又听得二楼传来掌声。

她仰头看,不觉蹙起眉头。

周平站在长廊鼓掌,唇角若有若无衔着笑意。

他双眼眯成线,复颔首赞赏,夸赞道:“不错不错,对得上几日练习。”

女傀听罢,双手拢于胸前,纷纷躬身做礼。

她依旧表情僵硬,空洞眼神中却像藏有某种炙热感情,就像是...

在朝拜神明。

黄瑶思之若此,打了个寒颤。

她偷瞄向陆明生,却见对方仍垂眸抿水,神色间并无异常。

再观旁者,每人都面如菜色。

蒋越屏更甚,双目怒睁,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到底想怎样?”

说罢,他又扬手指向帘后,“方才弹琴那位,又是谁。”

女傀见状,欲上前制止。

周平却摆手,勾唇道:“小哥莫要着急,好事都在后头。”

他使了个眼色,曲手敲敲栏杆,“诺,还不接着表演。”

声音不大,堂内又是一静。

傀儡躬身答是,纷纷踱步离去,铜铃随之响起,又是叮当得吵闹不停。

黄瑶赶忙捂住耳朵,眉宇间难掩嫌弃。

蒋越屏蹙眉瞪向长廊处,语气愤恨:“周平,我定当杀了你。”

他说得狠戾,面容无比狰狞,烛火晕染下,像从地狱攀爬出来的厉鬼。

周平仍笑,浅浅躬身施礼。

他继而站直,下巴微昂,勾唇道:“我就在此处,静候小哥。”

这副淡然模样,像不曾被任何事情影响。

他睥睨看向堂内,唇间却携笑意,之前眸底愤恨的猩红,早已不见踪影。

长廊处那位,绝对不是周平。

他更像个影子,全然按照身后控制者行为,再没有自身思考。

黄瑶抿唇,缓慢收回视线。

青明明弟子憎恨魔教,杀之不解恨意,还唤野狗啃食尸体。

本有心软敛尸者,现在却丧失神志,供魔教趋势。

她愈想愈难过,胸口像堵了石头,再看向一桌子菜,早已没有胃口。

片刻,又传来脚步。

仍僵硬刻板,无意是傀儡前来。

陆明生放下瓷杯,缓慢擦去唇角水渍。

他将绢布折叠,拇指抚平边角褶皱,才拉开衣襟,随意放回怀中。

女傀已更换装扮,身穿长袍,手拿长剑,脚踩武靴。

蒋越屏见之便眯眸,气得冷笑了声。

青袍弟子没从铜铃阵中缓解,看了眼傀儡,又垂眸观自己服饰,讶然道:“这,这怎么同我们穿得一样?”

话落,无人回答。

帘纱后人起手,琴音再次响起。

与之前那曲不同,这起调就充斥忧伤,像百灵被掐住咽喉,挣扎着发出悲鸣。

同一时刻,女傀开始动作。

她们手握长剑,步伐缓慢而谨慎,正翘首四处观望,仿佛在找寻某人一般。

不同于方才舞蹈,此时更像是再现场景。

黄瑶还未说出猜测,却闻到股焦味,仿佛哪处燃起烈火。

她心尖一颤,匆忙转头去看,不觉惊得目瞪口呆。

周围场景变换,已不在凤栖楼中。

火光四起,此处都是哀嚎。

水车,田野...焚烧之下,场景极为眼熟。

黄瑶被呛得咳嗽,认出这是平遥郊外。

她看着‘青明弟子’沿小径搜查,一路逼问百姓,直到停在桃花树院落。

此处,正是陆甫的家...

难怪之前要用铜铃迷惑,原来是要上演这出。

蒋越屏冷眼看乱像,双唇紧绷,眸间难得没起怒色。

他甚至饮茶,静候着这场闹剧过去。

弟子瞥了眼他,便随之垂眸,似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指尖却颤抖不已。

燃烧愈烈,火星似要点燃发丝。

‘青明弟子’猛然推门,从腰间拔出长剑:“魔教余孽,速速出来。”

傀儡声音呆板,却难掩愤怒气势。四字四字地说,话语藏尽杀气。

话落,绯红花瓣飘零,屋内无人回答。

‘弟子’又嚷嚷:“自尽谢罪,死后安生!”

怒火一声赛过一声,像秉持正义就可判人结局。

半晌,终于有人走出。

他身穿深褐长袍,半边身体笼在阴影中:“各位侠士,我早已退出圣教。”躬身做礼,“还请手下留情,早日归去罢。”

男子仍是傀儡声线,话语听起来却像位书生。

黄瑶一颤,指尖愈加冰冷。

这语气太过熟悉,落在耳边,像打开尘封记忆。

她凝眸去辨认身形,却难以看出大概,心依旧越落越沉。

在暗门之后,陆甫便是如此口吻。

他说得每句话,都像位前辈在指点后人,语气淡漠,不骄不躁。

黄瑶还未及深思,‘青明弟子’已挥剑砍断门栏。

男傀再次出声:“我已与妻儿避世,不会再牵扯江湖。”语调更为急切。

那几人却像听不懂,仍继续相逼:“铲除魔教,实乃天道。”

只见剑光闪过,又是轰隆声响,‘弟子’补充道,“你若不死,有违常理。”

话落,似有帘纱晃动。

桃花庭院中,又多了一人。

她依稀穿身长裙,裙摆扫过地面,腰身纤细,青丝挽成发髻。

光影间,隐约可见耳垂处佩戴的玉坠。

她微昂下巴,启唇道:“既为天理,又岂容你们定夺。”

黄瑶蓦地一怔,喃喃了句:“这是平遥...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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