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橙光晕染模糊。
陆明生垂眸,长睫轻掩瞳色。他站得笔直,虎口似钳,语气却淡漠:“够了。”
蒋越屏不可置信,眉梢压得很低,似在确认:“你说什么?”
他抿唇,没有理会。
蒋越屏气笑,胸膛震颤不止。
他歪头凑上前,咬牙切齿:“陆明生,信不信我现在就公布你身份?”
话落,得不到回应。
陆明生神色未动,却无形加重力气。
众人皆在场,投来视线似藏鄙夷。
蒋越屏哪里肯忍,气急之下,竟以剑诀相抵:“等着吧,我叫你再猖狂!”
他飞快默念,双唇碰撞迅速。
掌中青锋震颤,隐约散出湛蓝剑芒。
男子不断向后退,蜷缩于角落。
他埋头于膝盖,唯恐被伤及。
可那剑芒只闪过一瞬,继而归于平静。
蒋越屏微怔,啐骂了句,再次想召唤剑诀。
但无论作何用处,长剑却如死亡般再没有回应。
他不甘心,却偏偏不尽人意。
周遭静得可怕,似所有目光都带嗤笑。
蒋越屏双目猩红,竟如厉鬼一般:“你,全部是因为你...!”
他看向陆明生,只恨不能相敌,“你等着,你等我师父出关...”
“杜长老出关又如何?”
殷遥月转身,眸间神色陌生,“你处处忤逆门规,只会叫他失望。”
话落,周遭大惊。
连黄瑶都忍不住捂嘴称奇。
在青明山,除却季南铭,就属殷遥月颇具资历。
她每句言语,大都能猜透杜雷意见。
这殷师姐不常下定论,但只要出言都会落地。
黄瑶曾在胡倩处听见许多,对她更是好奇。
像这般当面指责,倒还是第一次。
黄瑶抿唇,视线无意看向角落。
那男子垂头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惜长袖遮掩,难以看清腕部佩戴。
她观向四周,青袍弟子皆是震惊,便随之蹙眉,并未点破。
蒋越屏唇色惨白,声线颤抖:“殷,殷师姐?”
他唇角上扯,却笑不出来,“你莫要说玩笑话。”
殷遥月仍冷言:“蒋越屏,你不配为青明弟子。”
她两指轻动画出符咒,“剑诀已禁,其他的,你与长老当面去说。”
话落,忽感觉虎口震颤。
陆明生松开手,便听得‘咔嚓’声响,是长剑断裂。
蒋越屏怔怔望着,瞬间失去表情。
他双目无神,喃喃问:“为什么...为什么...”
蒋越屏念叨着,猛然抬头想问出究竟。
可恍惚中,似看见周平身影。
那人身穿青袍,胸口侵染鲜血:“蒋师兄,你为何杀我?”
“我没有!”蒋越屏大喊,眸光凌乱,“我杀的魔物...是魔物...”
他断续着说,忽而笑,忽而哭,竟像是疯魔。
周遭弟子讶然,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黄瑶蹙眉,轻声道:“殷师姐...”
半晌,终有回应。
殷遥月像从梦中醒来,挥手道:“你们几个,将他赶出去。”说完,又蹙眉补充,“切记更换长衫,莫要伤青明山脸面。”
最后两字格外刺耳,似在无意提点什么。
蒋越屏脸色愈白,眸间疯意更甚:“没有...我没有...”
谁都没遇见这种事,哪有人能把准主意。
弟子对视一眼,竟不知是否应该上前。
殷遥月又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弟子震颤,不敢不从,墨迹上前,小声道:“师兄...多有得罪。”
手臂刚触碰衣襟,蒋越屏疯狂挣扎。
他衣袖沾染血,发丝散乱如麻,唇色惨白,额角浸出虚汗:“滚开,我看你们谁敢动!”
弟子闻言愈加慌神,胳膊抬起又放下,不敢动作。
混乱中,似听见银铃声响。
声音细微,与之前在幻境中所闻相似。
难道...
凤栖楼主就在此处?
黄瑶蹙眉,匆忙在房间寻找。
可别说是铃铛,就连金属器具都没有。
屋内无比空荡,并未发现摆件。
可方才确实有动静,这莫名传出的响动,着实诡异万分。
她心下不安,便欲唤术法探查。
但白光只闪一瞬,便如星火般熄灭。
黄瑶微怔,却又听那人开口。
殷遥月侧目,半张脸浸在阴影中,神色看不明确:“黄瑶师妹,你想做什么?”
她声音有些变扭,像某种空腔共鸣而生。
黄瑶刚想询问,却见众弟子齐齐看来。
她心惊,忙莞尔圆场:“没有没有,只是光线黯淡,唯恐看不清晰。”
话落,片刻安静。
黄瑶手心攒出汗水,不由得吞了吞吐沫。
陆明生转眸,似观察对方动静。
幸好,殷遥月没再多做为难。
她提步走至蒋越屏身旁,侧目,阴影遮挡神色,而后轻抚对方肩膀,勾唇笑了声:“小哥,咱们青明山见。”
嗓音如鬼手拂过脖颈,低沉且阴恻,激得彻身战栗。
她许用术法,声音只容两人听见。
蒋越屏蓦然瞪大眼,烛光下颧骨高耸:“你,你...”
殷遥月却不理会,随意收手,冲身旁人递过眼神。
弟子领命,压着他向外走,状似面露为难,小臂力气却重。
他挣扎着抬眸,猩红双眼死盯前方:“殷遥月,你是魔物!你才是那个被控制的魔物!”
蒋越屏撕心裂肺地喊,却难以呼得任何波澜。
在场诸位谁敢信,只得拖拽他离开,神色间尽是嫌弃:“蒋师兄,快些请罢。”
他挣扎不能,呼救声传得老远。
待脚步声由近及远,才算稍微安静了些。
殷遥月身形摇晃,似有些疲惫。
黄瑶赶忙去扶,关切问:“师姐,你怎么样?”
她按揉眉心,启唇声音低微:“没事,就有些头昏。”
黄瑶顺势探她颈后,并未摸到细线,又瞄向陆明生,却见对方安稳站在远处。
奇怪...
难道是我想多了?
可那银铃声的确为真。
黄瑶仍觉奇怪,视线在房内搜查。
前后轮转下,终于寻得落脚点。
她抿唇,复冲角落喊:“兄台?兄台!”
男子抱膝而坐,半晌才有回应:“什,什么?”
他恍然抬眸,眼底似藏水汽,一副委屈模样,看上去像被吓哭。
殷遥月蹙眉望去,额角抽痛无比。
她不由得攥紧衣袖,指尖用力到泛白。
黄瑶缓步上前,双眸看向男子:“待事情结束,你有何打算?”
对方一怔,连忙从怀中掏出信件:“信上叫我带琴,去平遥郊外找人。”
她蹙眉,心却越跳越快:“谁?”
男子答:“陆甫。”
黄瑶指尖轻颤,将信纸攥出褶皱。
她只匆匆阅读两眼,便奔至殷遥月身边:“师姐,这信是你写的?”
字迹笔锋拖长,正是对方书写习惯。
殷遥月凑前看去,喃喃道:“的确像我的字迹,可是并没有写过其他。”
陆明生掩眸,轻声提醒:“或许是找人替笔?”
话落,黄瑶正水过来:“殷师姐,你写两字试试。”
殷遥月脸色苍白,似隐忍苦楚:“我不记得写过信,何必再试?”
她仍坚持:“师姐你先写,之后再说。”
殷遥月启唇,拒绝之言却说不出口。
她撩起袖,边写边嘟囔:“倘若没欠你恩情,我才不会照做。”
指尖沾水书写,桌案处留下字迹。
与信纸上稍作对比,全然相同。就连习惯点墨的位置,都没有差别。
黄瑶舒气:“看来我没猜错,果真是这样。”
定有人将殷遥月扮做琴女,写信叫男子前来,为得便是叫青明弟子入局。
可到底是谁有这般心思,会是他吗...
黄瑶不觉望向陆明生,后者依旧是副淡漠姿态,并未收其所扰。
烛火微晃,他恰时抬眸。
两人视线触及之时,黄瑶微怔:“你看我做什么?”
陆明生掩唇笑,莞尔道:“明明是师姐先看我。”
黄瑶清清嗓,又磨搓鼻尖,才勉强开口:“啊那个,我只是随便瞧瞧。”
他闻言,眸间笑容更甚:“嗯,我相信师姐。”
好好的话怎么到这人口中就多了层意思...
黄瑶瞥了他眼,眸色娇嗔:“行,就当你说真话。”
陆明生颔首,指尖磨搓下颚,状似由衷赞美:“不愧为师姐,的确有眼光。”
黄瑶耸了耸肩膀:‘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话落,陆明生笑容更甚。
暗门后,气氛更为轻松些。
殷遥月耐不住头疼,自无心理会。
角落那人却道:“诸位大侠,既然无事,可否让我离开。”
他说完,又讪笑着指信件,“姑娘,东西还我罢。”
黄瑶莞尔,安慰了句:“不急,你可以与我们同行。”
他一怔:“为何?”
黄瑶:“我们同去平遥郊外,并且也找陆甫。”
世间鲜少有如此巧合之事。
如果硬说没有人安排?
怎么可能。
陆甫、凤栖楼、平遥琴女...
若将这些比如牢笼,那眼前人说不定是钥匙。
黄瑶笑眼弯弯,尽量放轻语气:“一起有个照应,兄台莫要担心。”
“啊,好。”男子点头,摇晃着起身,“那我去取琴,过会,就在凤栖楼门口门前见。”
黄瑶回答声好,他才抬步离开。
陆明生仍上扬唇角,眉宇间难掩笑意:“还挺有几分决断。”
她抱手于胸前,状似随意道:“呵,就属你嘴甜。”
“师姐过奖。”
“师弟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