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树叶晃动,此处真如静止般。

陆明生借术法隐身,闻言侧目,难藏眼底喜欢。

他越了解黄瑶,越觉得对方可爱,总无意间发现一个又一个宝藏。

不得不说,这慢慢挖掘之感,当真是陌生又令人欢喜。

黄瑶左右观察,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她掩唇,捏起小心,自责道:“是我冒犯,不该在背后说师兄坏话。蒋师兄为人正直坦荡,绝没有那般龌龊心思。”

话落,听见笑声。

青袍弟子抱手,莞尔道:“小师妹莫慌张,在场都是自己人。”

眼前姑娘衣着灰败,发丝散乱,整个人看着疲惫不堪。

他便认定对方与其处境相同,言语未免更为亲切,“蒋越屏那人的品行...”向两旁看去,“我们心中有数。”

李末尚在时,蒋越屏还没那么嚣张。

自从那位倒霉师兄受刑,他明里又哭又喊闹着报仇,暗中却以杜长老唯一亲传相称。

整日嚣张跋扈,对旁余师弟随意怒骂,借护门派之言,满足自己私欲。

众弟子虽未言说,背地却不留口舌。

在场几位被蒋越屏戏耍,对他愤恨只增不减。

黄瑶松口气,仍道:“方才是我妄加猜测,毫无根据,师兄且拿它当笑话听。”

弟子摆手,嘲讽了句:“我看不然。蒋越屏修为高低不就,连续两年都无法晋升。他想要捞功?呵,再正常不过。”

另几位闻言,随之点头附和。

暑气更甚,蚊虫嗡嗡作语。

他又道:“师妹,你莫要再受冤枉气。现在,就同我们下山。”

这本是善意之言,却没料未起作用。

黄瑶瞬间惊恐,双肩耸起,连连摇手:“不行,我没完成任务,会被蒋师兄批评。”

她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一个劲儿拒绝,“不行,我不能下山的。”

她本就五官精巧,现在眸中含泪,更是引人怜爱。

不难引得联想,蒋越屏曾给她留下何种伤害。

弟子蹙眉,启唇又抿紧,终是愤愤叹息。

有人听不下去,嗤鼻了声:“蒋越屏自己就办事失败,还有何脸面指责旁人。”

他又叹,继而安慰着:“师妹且放心,我们不会将此事告知蒋越屏。待回禀长老,那人定难逃惩罚。”

黄瑶抽泣,点头道:“好,我听师兄安排。”

她随手指个方向,“寻人就交给我,之后我在此处等你。”

她言语真切,双眼水汪汪的,楚楚动人。

弟子面色一热,继而轻咳做掩:“嗯。”

他转身,与同伴商议,“既有师妹在,咱们也没必要必浪费时间。不如早下山去,同长老禀报此事。”

后三位难耐高温,早就等他开口。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能不接受。

几人闻言立马连声附和:“如此甚好,那就辛苦师妹。”

黄瑶抿唇,重重点头:“嗯,请师兄放心。”

她眸间噙起认真,态度十分端正。

这小师妹年岁尚小,能听从命令在林间待到现在,看上去也不大聪明。

后三人相视一眼,再开口已有戏谑:“都是自家人,当然信你。”

又再寒暄几句,弟子相继离开。

他们本就无心再巡,这回便彻底放飞行为,无不侧耳交谈,言语甚是欢喜。

黄瑶向陆明生投去眼神,继而重重拨弄草帘。

引得树丛晃动,发生窸窣声响。

她侧目,故意嚷嚷:“陆甫,陆公子!陆公子,你在哪?”手拂树枝,边走边喊。

青袍弟子交耳道:“诶,这师妹是不是傻?”

另一人附和:“知足罢。遇上聪明的,能给你找空偷懒。”

他撇嘴:“倒也是。”

几人并肩而行,很快消失于视野。

黄瑶以术法相探,待寻不到任何气息,才安下心来。

她耸耸肩,又将发髻梳理整齐,转而道:“如何?厉不厉害。”

她眼尾上挑,眸底隐藏得意。

陆明生替她摘下发间草屑,动作无比温柔:“嗯,瑶瑶...很厉害。”

他神情专注,像在对待某样珍贵之物。

距离如此之近,仿佛下一秒就会亲吻额间。

黄瑶恍神,险些沉沦于他眸中。

她忙飞快摇头,急切道:“得先回去,周平他们还在等着。”

陆明生颔首,与她十指相扣。

圆润指尖贴在手背处,何时非常,似乎天生就该如此。

他勾唇,笑容惬意:“好。”

一路不敢怠慢,径直赶往山腰。

黄瑶小声喊:“唐公子,周平?”

话落,并无回音。

她心下着急,连忙再喊几遍,依旧无人应答。

黄瑶蹙眉,匆忙道:“周平人呢,会不会是被抓走?。”

难道青明弟子也使用调虎离山之计。

上山来寻找的,并未只有四人?

她愈想愈觉得对,慌乱中顾不得其他,正欲凝神以术法寻找。

恰时,手腕被握住。

陆明生沉眸,嗓音低哑:“再躲下去,可就没意思。”

他仰头,言语间多了分泰然,像位指点棋局的掌控者。

黄瑶微怔,觉得极为陌生。

片刻,身旁便传来响动。

树丛剧烈摇晃,仿佛有人产生冲突。

怎会如此。

不行,必须去帮忙。

她挣开陆明生的手,急急跑上前:“唐公子,周—”双眸瞪大,话音戛然而止。

树丛被拨开,背后一片狼藉。

唐方阳与周平正跪压某人,用力之大,额角暴起青筋。

那男子不断挣扎,深褐长衫磨破,衣襟拉得极高,仍在吚呜地喊。

黄瑶吞吞吐沫,迟疑问:“陆...公子?”

半晌,男子抬头,面色涨红正是陆甫。

她微怔,却再难说出话来。

即使猜出对方身份,但当现实摆在面前,仍会心怀恐惧。

她不知前些日的相处,到底为陆甫真正想法,还是某人借其言行传递信息。

她愈想愈深,指尖微微颤抖。

唐方阳抬起头,吃力且惊讶地说:“陆公子...难道他就是陆甫?”

男子又挣扎,慌乱启唇:“放开我。娘子,我要去找娘子。”

他已然丧失理智,用力之下拉扯衣襟,雅白内衬偏移,正露出脖颈红线。

那剑锋斩落的伤痕,猛然刺入眼中。

黄瑶攸地蹙眉,厉声道:“唐公子,快放开他。”

陆明生转眸看她,唇间隐见笑意。

这姑娘平日温声细语,从未有过如此气势。

唐方阳微怔,再反应过来,已听命照做。

他眯眼笑,状似探究地歪身看去,欠欠开口:“真想不到,这位就是传说人中。”

黄瑶快步上前,小心扶起陆甫:“陆公子,可有受伤?”

那人似乎神志不清,仍反复念叨:“娘子...我要找娘子...”

他眼神散乱,整个人像失了魂。

黄瑶只能作罢,转而询问身旁人:“唐方阳,你是如何发现他的?”

她言辞严厉,毫不掩饰怀疑。

唐方阳却只想喊冤:“我与周小哥本好生呆着。结果谁想,竟突然冒出个人来。问他什么也不说,就咿咿呀呀地喊。我也听不清,便暂时见他控制住。想等你们回来,再做论处。”

话落,却无回应。

他抬眸见小姑娘目光如炬,眼神带了些审视意味,摆明不信任。

他被噎个正着,索性嚷嚷一句:“也罢,随便你怎么想。”

本就是按命令行事,怎么又招惹上教主夫人。

如此矜矜业业,倒头来还被误解。

唐方阳没敢去看陆明生,心中甚是委屈,只别开脸,闷不做声。

周平双目无神,亦然同他动作。

两人左右抱手而战,活像一对门神。

黄瑶亦懒得责怪,满心关切道:“陆公子,此处危险。你需随我们离开。”

她那些小把戏搪塞旁人尚可,但绝对难逃杜雷双眼。待对方发现端倪,定会再次派人寻找。

若再找不到,下一步多半会直奔他住所。

更何况殷遥月与另两位弟子还在,平遥郊外怕是回不得。

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另寻僻静之地,先躲过青明弟子追捕再说。

话落,黄瑶正欲带陆甫离开。

结果对方依旧挣扎,双手紧攥衣袖,似在哭喊:“不行。不能走。我还得,还得等娘子回来...”

他啜泣着,脖颈红线愈加明显,关节似发出咔哒声响。

陆甫已濒临崩溃,木质身体再也无法支撑。

他忘记黄瑶,也不记得陆明生,只下意识地呼唤爱人姓名:“依依,我的妻...”

他双唇惨白而干裂,眸间隐现死气。

如此之人,当真算活着吗?

黄瑶震惊非常,竟默默松开了手。

她后退着,半句话也无力说出。

陆明生敛眉,声音轻若喃语:“桃花院落中,有术法庇护。若离开太久,再无存活机会。”

这些事情他生来知晓,可依旧屡屡出行,只为寻找...

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陆明生抿唇,搭手于黄瑶肩膀。

他喉结上下滑动,似在隐忍苦涩,喑哑道:“瑶瑶,随他意愿。”

黄瑶彻身僵硬,脚步再难以挪动分毫。

她怔怔看着陆甫跌撞向前,所去方向正是桃花院落。

那里有田野,水车,还有他至死不能忘却的梦。

陆甫身形摇晃,右腿高于左腿。

他喃喃呼唤,似乎想叫回那人回头:“娘子。”

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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