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很想和这个公子说话,可是又得听哥哥的话,不能和他说话。

怎么办。

就在他神思焦急之间,李季忽然道,“余杭?”

臭臭转头看他,没忍住开口道,“啊?你叫我啊?”

他的眼中完全没有对李季的恭敬谨慎,有的只是懵懂和疑惑。

他不是余杭。

如果余州的话是真的,那也只能说明,他曾经是余杭。只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只有五六岁孩童智力的臭臭。

李季道,“不是,我认错人了。”

“哦。”臭臭挠挠脑袋,想起昨天小白的话,看四周无人,悄悄说,“你喜欢红玉姐姐啊?”

李季点头,“你认识少将军?”

臭臭道,“认识啊,她对我很好,还给我钱让我买糖葫芦呢。她耍刀也很威风,我们都喜欢看。红玉姐姐为什么不喜欢你呀?她就很喜欢我,也很喜欢哥哥。”

李季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你下次见到她,能不能帮我问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好呀。”

“多谢,那我下次给你带麝香猫果?”

“嗯!”臭臭点头,余光看到夏利带着人过来了,又立刻站直身体,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黎成七跟在夏利的背后,看到是李季,笑道,“李兄?你还真来了,我还以为要许久不见你呢。”

李季道,“今日无事,索性就过来碰碰机会,本来还进不来呢,没想到在外面碰到了夏军医,是他带我进来的。”

黎成七比之前黑了一些,身体也瞧着壮了许多,笑起来憨憨的,不像以前那么倨傲,整个人平和了许多。

等夏利带着臭臭离开之后,李季问道,“怎么样,训练的还好吗?”

黎成七道,“还可以,就是有些累。你不知道吧,前几天我们去天金城了,狗娘的太真的阿卜得勒竟然想抢我们大兴的金矿,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的,真是解气。”

他笑的很阳光,像是李季见过的向日葵一样,光明磊落,正气盎然。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适应这里呢。”李季道。

黎成七笑了两下,“这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呢,都是活着。对了,你和魏红玉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哇,我可是听说她最近一直忙着军队内部结构调整呢,都快住在这里了。”

李季苦笑道,“还好吧,比之前好了那么一点点。”

“那就行,这也算我的苦心没有白费。不过你今天可算来亏了,她今天没来军营,好像回她家了吧。你要么去她家周围碰碰,说不定还能碰到她。”

“好,那就不打扰你了。”

黎成七闻言打趣道,“嘁,这么着急呀?行了,快去吧!”

李季笑笑,这才出了军营。

为了防止夏利看到余州面貌有所怀疑,外面余州一直躲在马车里,看李季上车才着急地问道,“怎么样公子,你见到余杭了吗?”

李季点头,“是他,也不是他。”

说着看他疑惑,李季解释道,“即便你说的是对的,他真的是余杭。可他现在也不是余杭了,他的记忆看起来只有五六岁那么大,应该是回到了小时候,你们还不叫余杭余州,所以他才对这两个名字,完全没有反应。”

“怎么会这样!”余州有些失望,“公子,能不能救救他呀,我,我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娘死了,爹也不认他们。如果余杭再不记得他了,那他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李季叹口气,“我回去让老师找一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大夫。”

余州失落地‘嗯’了一声,“那咱们回去吗公子?”

“不回,去魏家。”李季道。

据他了解,魏红玉家中无人,一般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军营,很少回去。即便是回去,也只是睡觉,一大早的准会过来军营训练。可今日都这么晚了,她怎么还在家里。

魏红玉此时,却在经历一场噩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前世,不同的是,她不是回到那个困她多年的树林,而是变成透明的鬼魂,飘在人间。

她看到父亲站在城墙上,勾陈的大军破了魏军的阵线闯入望夏城,在城里烧杀抢掠,大肆掠夺。利箭射满了他的胸膛,他口中流着鲜血,满脸不甘地看着驾马前来的勾陈将领。

她看到兵败丢城的消息传到京都,家中男丁被抓入狱,母亲被逼自缢,大哥被打断腿扔到街上,路人朝他扔烂菜叶子,腿上伤口被雨水打湿,爬满蝇虫,发脓流血。

她看到小妹和弟弟被人拐卖,小妹高烧不退被扔到河里淹死,弟弟入宫为奴,成为最下等的奴才,见人就跪,整日被人打骂。

她看到魏家破败,朝中无人敢为父亲说话,魏家旁支被罚三代不能入仕,房屋年久破败,在某一个夏日的雷雨之夜,轰然倒塌。

而她被压在废墟之下,瘦弱的肩背脊骨紧紧地撑着房屋支柱,不让它倒下。空气中的尘土灰烟涌进她的鼻尖,让她无法呼吸。

太沉了!

她快撑不住了!

在双腿被压断即将倒下的时候,魏红玉怒喝一声,整个人憋得满脸通红,汗滴如雨水般流下,却还是把那房屋一点点地撑了起来。

她累的双手一直在颤抖,整条腿像是被泡在浓醋里一样,酸的让她几乎无法站立。

雨势越来愈大,天空传来两声惊雷闪电,魏红玉抹掉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抬头向上看去,烟雨朦胧的空中,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中射下,直接落在她的身上。

是太阳的光芒。

魏家终有一日,会雨过天晴。

可是光至半空,却变成了一道惊雷,犹如那日树林里一般,劈在了她的身上。

魏红玉猛然惊醒,整个人瞬间坐了起来,大口地呼着气。

应该不可能的,那都是她的梦,是噩梦。大哥那么优秀的人,妹妹也是京中风光之人,还有母亲,她外祖家也是朝中大家,怎么可能会衰退到这份上。

绝对不可能!

她慢慢地放松自己,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忍着头重脚轻之感向前走了两步,却还是没撑住,整个人向地上倒了下去。

不过倒地的时候,她本能地双手触地撑着身体,才没有磕到脑袋。

接触到大地,她激烈跳动想要从身体里蹦出来的心,才安生下来,魏红玉慢慢闭上眼睛,又重新睡了过去。

她今日迟迟不出现,会有人过来找她的。

只是没想到来的人,却是李季。

看她醒来,李季慌忙道,“你醒了?渴不渴?大夫说你醒来会想喝水,怎么样,来,先喝些温水。”

魏红玉就着他的手,喝了整整三杯水,才摇头示意。

李季又扶着她躺下去,“这是怎么了,生病了怎么不说,你不知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你躺在地上,都快吓死了。”

他的话没有丝毫的夸张。

那时候她的脸色惨白,整个人毫无生气,比前世她中箭那时候,更像个死人。

魏红玉道,“我没事,就是夜里睡觉出了些虚汗,才受凉了。”

李季却是不信她这话。

她身体这般康健,别说虚汗了,整盆冷水浇上去,都不待打个喷嚏的。

不过他却没有点明,而是帮她掖了一下被子,道,“药马上就煎好了,喝了药再睡。”

魏红玉点头,叫道,“李季。”

“嗯?”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我怎么觉得你很熟悉啊。”

李季愣了一下,道,“我也觉得少将军很面熟,可能是我们有缘,前生是认识的吧。”

魏红玉虚弱地笑道,“胡说,人哪有什么前生下世。就这一辈子,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少将军英明。”李季憋了憋,道。

魏红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末了又道,“我饿了,帮我准备些饭吧。不要粥,来个..烧鸡,再来壶梨花香。”

“那可不行,大夫说了,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我找人做了些粥和小菜,你先吃些。”李季道。

魏红玉转了下眼睛,“那我要吃咸粥,不要甜的,太腻了!”

李季点头,“咸粥也准备了,有皮蛋瘦肉粥,鲜虾粥,青菜肉末粥,面食也有,面条,馄饨,肉燕也有。你要哪个?”

“...你真没意思李季!我就想吃点带肉的开开胃,这样吧,不然你给我拿壶梨花香来,让我闻闻味儿再吃。”

李季向外挥挥手,倒真的端来了一杯梨花香来,“只能闻,吃这些。”

魏红玉轻轻地扇了扇杯面,梨花香特有的清淡香醇透着空气传到鼻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才意兴阑珊地挑了碗粥吃。

看她如此,李季笑了笑,“慢慢吃,我帮你扇着。”

他还找了个小扇子,专门扇那酒杯。

魏红玉低头吃着粥,不经意地叫道,“李季?”

“嗯?”

“你怎么知道我爱喝梨花香啊?”她问道。

李季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扇道,“少将军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她吃粥的动作不断,口中道,“你第一次给黎成七送食篮的时候,里面装的梨花香是给我的吧。你知道我会检查食篮里的东西,也知道军营不准喝酒,更知道梨花香是我的最爱,我肯定会扣下它。所以你才用葫芦装酒,而不是普通盛酒的酒壶。是吧?”

李季垂眸,手中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事情,我以后再和你说,好吗?”

“可以,”魏红玉点头,“不知为何,我对你感觉很亲切,像是亲人一般,我相信你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所以,千万别让我失望,好吗?”

李季看着她,良久之后终于点头,“不会的。”

“那就好,”她终于笑了出来,“你是知道我的责任的,我真不想和认识的人为敌,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感觉太难受了。勾陈的战将农飞英你认识吗?”

李季不知为何她会提起农飞英,见状点点头。

魏红玉道,“当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非常爱玩,有次带着白亦她们出去闯,在茫崖镇的时候遇到了被狼群围攻的农飞英,我就顺手救了他。后来我们在那里相处了一段时间,还成为了好朋友。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后来农飞英是勾陈的战将,而她确实大兴的战将。

“不会的。”李季道。

魏红玉没有听清他的话,“嗯?你说神马?”

她口里含着粥,说出口的话就没有那么清晰,等她反应过来听到自己说了什么,便没忍住把嘴里的粥都喷了出来。

李季躲闪不及,脸上手上沾染了不少米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快擦擦!”

她扯过一边的帕子去给他擦脸擦手。

只是擦着擦着,两人相视对方,一起嘿嘿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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