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哥哥,你回宫去吧。”
话未落音,萧漓瞳孔已猛的一缩,眸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嘴角随之漫开一抹苦涩的弧度。
自从他得知她的病症,明白自己的心意,想与她重修旧好后,这是她第二次开口唤他“漓哥哥”。
第一次时她是被他压着亲吻所迫,无奈之下才开的口,这次是她这一个多月来唯一一次主动开口唤他。
却是,要他离开。
“阿娴,你不能这样。”萧漓哑声开口,声音中有着无尽的疲累。
不能这样才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惊喜,还未等他细细品味,好好感受,又再给他一个当头棒喝,打碎他的梦境,不能这样。
沈之娴收在衣袖里的手掐紧,面上神色平静如常,“你说过的,只要我能主动给予你一个亲吻,我想要任何,你都能应允的。”
“皇上,我要你回宫去。”
萧漓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咬紧牙关看着她,脸颊处的肌肉因着情绪波动都在发着颤,面容阴沉可怖。
他给予她的宠爱不是让她拿来当作制肘他的利器的,她怎能这样对他?
沈之娴却不惧,在他的沉默无声中,再次开口,“皇上,你回宫去吧。”
萧漓眼中划过一抹黯色,他忽地上前一步,把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扣着,俯下身,精准的锁住她的唇,用了些蛮力,粗鲁的啃噬,在她吃痛的低呼声中,闯入她的口中,勾着她躲闪的舌,胡搅蛮缠,如同暴风过境,席卷掉她口中所有的芬芳。
他压抑着怒气的蛮劲沈之娴抵抗不了,也索性不作无谓的挣扎了,软在他的怀中,任由他侵袭,采撷,发泄。
一吻过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因着激烈的亲吻,沈之娴的脸颊染上了夺目的酡红,唇上也不再苍白无血色,而是透着滴血般的红润,有一处,还真的渗出了丝丝血迹,是被萧漓不知轻重下咬破的。
萧漓目光所及,眼内有一丝心疼,伸手在她唇畔处摩挲,替她拭去血迹。
沈之娴喘匀了气,看着他,又是平静无波的一声,“皇上,你回宫去吧。”
萧漓眼内的心疼顷刻间被阴霾所取代,扣住她后脖颈的手再次用力,不让她退开分毫,凑过去,以唇封缄,再次堵住她的唇,继续在她的口中攻城略地,施以压迫,迫使她收声,不再说出他不愿听到的那些话,哪怕只是一个字。
可沈之娴却像是铁了心似的,只要他放开她,她就开口让他离开。
如此反复多次,萧漓在再一次放开她的唇,听到她又一声疏离的催促后,他颓然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目都染上了痛色。
他收拢手臂,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密密实实的贴合着,低头在她耳畔处喃喃开口,“阿娴,不要赶我离开,求你,不要赶我走。”
声音低沉暗哑,听着竟似有几分委屈与可怜。
沈之娴眼角泛起了热意,赶忙抬头悄悄眨去,然后,继续不为所动的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已出宫近一月了,该回宫去了。”
“不要,我不要回去,你是我的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说着,萧漓想起什么,一手抱着她,一手去取玉带上的那只精美香囊,举到她眼前,给她看,“阿娴,这是你送予我的香囊,你还记得么?”
“你说过‘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的,你自己说过的,要相偕一生,要相守到老的,我当了真的,所以,你不能出尔反尔,不能说话不作数,不能骗我啊,阿娴,你不能骗我的。”
说着,萧漓又去掏袖袋,从中取出一道泛旧的黄色符纸,急切的递到她面前,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似的,继续道,“阿娴,这是你送予我的符纸,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昭和寺,我答应过你,我们说好的啊,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的,我决不食言。”
说着,萧漓看着面前之人,眼眶涨红,眼内隐有泪意,哽咽祈求道,“阿娴,你不要赶我走,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沈之娴看着他手上的香囊与符纸,瞳仁刺痛般瑟缩了下,颤抖着手想去抚摸,却最终理智的克制下了。
她没想到,当年她送予他的物什他还会留存着,她以为在那些年他们渐行渐远的日子里,他早已丢弃掉了,却原来,他完好的保存着,保存至今。
沈之娴急喘了几口气,勉力压下喉头的酸涩,瞥开眼不看他,“我早已说过,你我未饮合卺酒,你未掀我红盖头,我们的成婚礼仪未完成,我不是你的妻,不需你的相守。”
“这些旧物,就当作少时的荒唐吧,我早已不再心悦于你了,皇上也切莫自作多情才好。”
萧漓闻言,一下收拢手心,紧紧的拽着香囊与符纸,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处也在发紧,闷闷的渗出丝丝密密的疼痛,他盯视着面前之人,突地惨笑开来,“自作多情?原来这一切在阿娴的眼中,只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么?”
接着,萧漓的目光锁在她的脸上,不错眼的看着她,发誓般道,“好,就算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我也要守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沈之娴转回头,挑眉看向他,逼迫着他,讥嘲开声,“不离不弃?一生一世?我已是将死之人,何来的一生一世,又如何不离不弃?皇上,莫口出狂言了。”
萧漓倒是从容,还能扯出一抹淡笑,“原来阿娴是忧心这个么?阿娴莫怕,既然我已承诺,与阿娴相守一生不离不弃,自是不会食言的。”
说着,萧漓凝视着她,郑重承诺,“这一辈子,阿娴生,我便生,若阿娴死,我绝不独活,不管是生是死,我萧漓永相随。”
当时,离宫之前,他交与安公公三人看管的圣旨,其实并不是禅位圣旨,而是,遗诏。
所谓的血灵芝究竟有无药效,其实苏子成早已心知肚明,他也早就洞察了秋毫,是以才会有当时在御书房时对苏子成的一番逼迫,只不过,他们两人到最后都未有说破,是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
若是能有效,那很好,若是无效,那他便陪她去了又如何?
他这一生都在为了这个皇位营营役役,筹谋算计,可到头来,他得到了皇位,得到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势,却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舒心。
他所有的心悦,所有的开怀,都是有她在的时候,都是有她的陪伴他才能展眉,在她身边,他才是最安心的,最快乐的,最愉悦的。
那么,就算为了她,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苏子成问他能留多久,是早有忧虑,担心血灵芝对她如今的身子也许已无效,所以怕真有那么一刻,他会撒手离开。
他不回答苏子成,是不屑告诉他,不管是生是死,他都已不会再离开。
她若生,那他便陪她隐世,她若死,那他便陪她一块儿赴死。
这一生,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再松开她的手,让她孤单一个人了。
沈之娴听着他的话,双眼募地瞠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等看清他眼内的坚定后,眼中有着薄怒渐起,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猛地一下甩开他钳制着她的手,一扬手,用力朝着他的脸颊掌掴过去。
萧漓不妨她这般举动,呆呆的看着她扬起手,落下一掌,怔愣住了,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轻柔的一掌扫过脸颊,如春风拂面,并不能感受到丝毫的痛感,其实她如今的身子虚弱,就算是用尽全力,也无多少气力,就算是她身子好时,她的那些力道对于萧漓来说,也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没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
沈之娴看着他,满腔愤怒,连双眼都因着这股怒意涨红了,“当初费尽心机想要这个皇位的人是你,当初机关算尽想要这个皇位的人是你,如今你已是大偃朝的皇上了,你怎么可以这般任意妄为,这般胡作非为?”
“赴死?萧漓,你的命难道仅仅是你自己的么?你难道不明白,你的肩上承载着天下苍生的太平,牵动着整个大偃朝的安危,关乎着黎民百姓的疾苦,若是因你一时的任性,让这太平盛世再起战火,让黎民百姓再受流离失所之苦,让大偃朝的江山社稷动摇上一分一毫,你萧漓就算是死了,又如何对得起大偃朝的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传位于你的皇伯伯,如何对得起对你歌功颂德寄予厚望的百姓,如何对得起为了你的皇位而死的那许多人?”
“呵,萧漓,你想要陪我去死,也要看我是否乐意啊,我告诉你,我沈之娴,就算是死,也不要你的相随。”
“你以为你陪我去死就是深情了?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一种拖累,是难以摆脱的困顿与纠缠罢了。”
“萧漓,若你当真如此做,我会对你很失望的,也会因此看不起你。”
“你若是真的为我去赴死,我第一个嗤之以鼻,并且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就算到了地底下,也不会原谅你。”
说完,沈之娴抚着心口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煞白,眉眼痛苦的皱在一起,人也摇摇欲坠。
萧漓下意识的想去扶她,还没碰到她,就被她后退着躲闪开了。
沈之娴惨白着脸色涨红着眼睛看着他,哑着声音留下最后一句话,“皇上,你回宫去吧,当初是你要的这个皇位,如今你就没有资格弃之不顾,你明白吗?你没有资格。”
说完,沈之娴不再看他,转过身,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沈之娴没有回头,所以也就没有看到,被留在原地的萧漓,满面凄惶,眼眶里有一串晶莹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他却没有理会,只固执的,隐忍的,执着的,不错眼的盯视着她蹒跚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在转角处消失不见。
萧漓还依旧站在原地,双眼越发涨红,眼神空洞迷茫,看着犹如一只被遗弃了的小动物,又像是一只不知该如何挣扎脱困的困兽,听不见他的哀鸣或是咆哮,却更显苍凉。
他不明白,为何她就能这样狠心,就这样抛下他,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甚至是,连脚步的微顿或犹豫都无,就像是,她早就想离开他摆脱他了一般。
自小到大,从无人掌掴过他,就连那个对他漠视的父皇都无,他却觉得,他甘愿她能多掌掴他几下,只要她能允他留下,怎样都好。
她这样声嘶力竭的指责他,她这样满腔愤怒的谩骂他,她这样毫不留恋的抛下他,是不是,她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已经不再心悦他了?
她不再心悦他了,不再要他了,那他又该如何?
萧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无声的悲哀的惨笑开来,这只刚刚还抱过她的手,他的手上还留存着她的体温,要他如何能接受,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他都再也无法揽她入怀了?
不,他不要接受,他不要与她分离,永远也不要。
萧漓没有追上,所以也就没有看到,沈之娴转过身的霎那,她眼中的惊惧与慌乱才浮现出来,泪水无所依傍般顺着脸庞滑落,很快打湿了她整张脸。
沈之娴攥紧那只刚打了他一掌后仍旧发着颤的手,紧紧的攥着,好像这样,就能阻了心底不断涌起的害怕与不安似的。
她有想过他会难过,会伤心的,甚至有想过他会忧伤过甚,哀恸难抑的,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他会存了陪她赴死的心。
不,不可以,这绝对绝对不可以。
他还有漫长的一生要过,还有未来的幸福在等着他,他如何能陪她赴死?
其实,她并不希望他在她身边到最后的,她安心的去,他好好的活,这段尘缘就这样了无声息的化作尘烟,消散,结束。
然后,来世再也不相见。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