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漓上了沈之娴所坐的那辆马车,苏子成只能去坐另一辆,马车缓慢前行,终于在日落时分到了太白山山脚下一处背风的院落,他们此行的落脚地。
地貌的关系,这处宅院虽处在塞北之地,又在太白山山脚下,却完全不见外头的严寒与风雪入内,走入宅院,四季如春,远可赏雪景,近可赏百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马车停下时,沈之娴才悠悠转醒,有些懵懵的抬头看向自己靠着的人,又有些茫然的看向外头的宅院。
眨了眨眼,缓了会儿,沈之娴的意识才渐渐回笼,原来,她刚刚不是在梦中,他是真的追随她来了此处。
萧漓收起手中的信函,对上她迷蒙的眼,凑近她耳边,促狭道,“阿娴,抱着我睡,可还舒服?”
沈之娴一怔,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正环抱着他的身子,她受惊般猛地缩了回来,脸颊倏地泛红,连耳垂都滴血般红透。
萧漓闷闷的笑声从胸腔处传开,震在她的耳畔,沈之娴想退开,却被他抱紧着,萧漓张口轻轻咬住她敏感的耳垂,轻柔舔舐,继而暗哑出声,“躲什么?又不是不给你抱,阿娴若想抱,这一生我都给你抱,好不好?”
不知是他太亲密的话语,还是他不知羞的动作,这一下,沈之娴连细嫩的脖颈都涨红了。
萧漓逗了她片刻,看着她脸上洇染开的霞红,一时晃神,竟不舍得挪开视线。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萧漓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先一步下了马车。
沈之娴理了理衣裳,跟着他下马车,看到他候在马车外朝她伸过来的手,沈之娴不疑有他,把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谁知,下一刻,他手上用力,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下了马车。
“啊~~~”沈之娴不由得低呼出声,赶忙攀住他的脖颈,抬头对上他的眼,落入他似笑非笑的眼内,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捉弄自己的,努了努嘴,小声道,“我,我自己可以走。”
“嗯,我知道你自己可以走,”萧漓一本正经的点头,说着又凑到她耳边,戏谑道,“但我愿意抱着阿娴走。”
沈之娴脸上刚刚消退下去没多久的红晕又肉眼可见的浮现了出来,她害羞,把脑袋埋入了他的怀中,没脸见周围人了。
萧漓带来的人都训练有素,早已在井然有序的搬着马车上的物什,默不作声的做着自个儿的事了,皇上周身的气场太过强大,他们并不敢朝这边的两人张望上哪怕一眼。
只苏子成,望着两人边往里走边小声说着话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几分落寞与几分不自知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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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萧漓把沈之娴哄安置下后,着了那两名身手不错的婢女照看着,自个儿去了另一间收拾出来的大厅,此时,大厅内,苏子成与三位医师,并陈煜等萧漓带来的另十八人都在候着了。
见到萧漓进来,众人起身行礼,“皇上圣安。”
萧漓漫步走过众人,在主位上落座,淡声道,“出行在外,虚礼可免。”
众人又再次谢过后,方一一起身。
萧漓的视线落在苏子成的面上,“苏太医,对于找寻血灵芝,你可有计划了?”
苏子成一拱手,回禀,“回皇上的话,微臣来此之前已与三位医师商议过了,我们明日开始上山寻找,因着我等都从未见过血灵芝又对太白山上的情况不了解,是以可能会多需些时日。”
萧漓沉吟片刻,吩咐,“血灵芝为活物,你等四人一同寻找太费时日,今夜你等把血灵芝样貌特性都细细确认一番,明日上山时,兵分四路,分开寻找。”
然后又朝陈煜道,“你等分成四队,协助苏太医四人一同寻找,记住,宁可寻错,不可放过,若是确认不了,都寻回来,再一一甄别,万不可大意。”
“微臣遵旨。”陈煜领命,朝暗卫统领看去,准备部署方案。
可暗卫统领并不看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在萧漓身前,“皇上,奴才请旨留下保护皇上。”
萧漓扫了他一眼,“朕不需任何人的保护,你与他们一块儿上山。”
“可是……”他是皇上的暗卫,对他来说,皇上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萧漓的目光沉沉往下压,威严尽显,“你想抗旨么?”
暗卫统领额上有冷汗冒了出来,迟疑片刻,咬了咬牙,道,“奴才不敢。”
几人商议完,已经夜了,萧漓漫步往外行去,行至厢房转角处时,身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萧漓早已听见了,眼眸微闪,却并不予以理会,继续自顾走着。
“皇上,请留步。”苏子成在身后出声。
萧漓停下脚步,侧身朝他看去,神色冷淡,“苏太医有何事?”
苏子成在他身后几步远处依着规矩站停住,做派端的是恭敬,可话语却很是逾矩,“敢问皇上,您在这里可留多久?”
萧漓眼中透出冷芒,直直的盯视着他,片刻后,他倏忽一笑,嘲讽道,“苏太医是以什么身份过问朕?”
“以娴儿自小到大家人的身份,”苏子成丝毫不惧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与威压,再道,“皇上,您若不能陪她至永远,就请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别之苦,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伤害,他亲眼所见娴儿离开那座皇宫后半月来一直都未曾真心展颜,他亲眼所见今日她见到萧漓时眼内迸射出的惊喜,他亲眼所见只有在萧漓的身边她才会脸红羞赧,若是萧漓终要离开,不如从未出现。
萧漓冷“哼”一声,挑了挑眉,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屑与讥诮,“苏太医有这个闲暇琢磨这些,还不如多研究研究血灵芝,对阿娴或许还有些助益。”
说完,萧漓不再耽搁,撇下苏子成,回了厢房。
屋内,昏暗的烛火下,沈之娴正安稳的沉睡着,萧漓周身散发着的疏离与冷漠在见到她后,不知不觉散了去,眉眼都染上了暖色。
他熄灭灯火,更衣上榻,轻手轻脚的把她拢入怀中抱着,就着窗外漏进来的浅淡月光,凝视着她苍白的容颜,眉间有着忧色,目光却专注温柔,不挪一分的细细看着她。
其实,苏子成的意思他明白,而他的打算,则无需告知他。
良久,萧漓凑近她的唇边,落下眷恋宠溺的一个亲吻,然后,贴在她的唇畔处,放轻了声音喃喃问,“阿娴,我们此生都不离不弃可好?”
沉睡中的人自然无法作答,萧漓却不顾,又自言自语道,“阿娴若不回答,漓哥哥就当你应允了哦?”
等了片刻,萧漓似是觉得满意了,眼内有着喜色,又轻轻啄了下她的下唇,点头,“嗯,阿娴应允了便好。”
然后,萧漓才继续抱拢她,安心的闭上了眼。
只是,无人察觉处,许是他自己也不知罢,他沉睡中的面上满是黯然的苦涩与隐忍的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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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众人没有耽搁,依着前一夜的部署,早早的出了门,等沈之娴醒来时,偌大的宅院里只留了一个婢女在,当然,还有闲适的坐在软椅上看着她的萧漓在。
用罢早膳后,萧漓带着她去庭院里走了走,此时塞北之地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宅院外天寒地冻冷风呼啸的,可这处院落里倒是温暖如春,丝毫感觉不到冷意,沈之娴有些困惑。
直至走到一处池塘边,沈之娴讶异的低呼,“呀,这池塘里怎么在泛着热气?”
此时池塘上氤氲着阵阵热气,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它蒸腾起的热浪,看上去竟有些朦朦胧胧的,仿若仙境。
萧漓浅淡一笑,细细与她详说,“这里头有一处泉眼,下面据说是地热,热力太旺盛了,导致泉水终年发热。”
“这一处院落恰巧地处背风之地,前有太白山阻了风势,风刮不到里头来,又因着这泉水在不断的冒着热气,才逐渐形成了这里四季如春的绝佳景致。”
这也是他为她费心挑选的落脚之地,她如今的身子受不得寒,这处院落就极好。
沈之娴从未听说过这世上竟会有如此与众不同的池塘,觉得稀罕,多留了一会儿。
待的时间久了,沈之娴的额头冒出了点点热汗,萧漓刚想为她拭去,沈之娴已经先一步招来了婢女,为她细细拭汗。
萧漓掏出锦帕的动作一顿,眉间有些不悦。
之后两日,每当萧漓想为沈之娴做些亲近之事,总会被尽职的婢女给抢先了去,于是,萧漓的脸色一次甚一次,越发阴沉。
到了第三日,沈之娴起身时不见婢女在旁候着,还以为人去准备早膳了,并没有多在意。
可眼见萧漓亲自端着早膳入内,又亲自布菜喂到她嘴边伺候她吃,沈之娴用罢几口,有些奇怪的问,“十六不在吗?”
“嗯。”萧漓不动声色的继续喂了她一口药膳粥。
“那十七呢?”十六与十七是两名婢女在骁骑营内的代号,当然,也是名字。
萧漓又如常的喂了她一口药膳桂花糕,声色不变道,“也不在。”
沈之娴被萧漓这样细致的伺候着到底不惯,用罢早膳后,还是提了提,“明日可否让十六或十七留下呢?”
萧漓为她轻拭掉嘴角的残渣,闻言,抬眸对上她黝黑的大眼睛,挑眉问,“有我伺候着阿娴,不好么?”
“我……”沈之娴刚预备开口,双唇就被某人给堵上了。
萧漓在她唇上舔舐了番,又轻啄了下,才自顾继续道,“我乐意伺候着阿娴。”
沈之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飘起了红晕,抿了抿唇,不再开声了,连眼神也躲闪着。
萧漓瞧着她羞赧的模样,这两日来的郁闷终于纾解开,闷声低笑了开来。
然后,沈之娴脸上的热意越发灼人了。
只有两人在的院落很是幽静,却一点也不无趣。
有时,萧漓会把软椅安放在池塘近处,然后准备上一盅茶,抱着沈之娴一块儿赏景品茗,因着这独特的气候关系,池塘周围百花盛开,枝繁叶茂,很是赏心悦目。
沈之娴看着看着会看入了神,不疑有他的就着萧漓递过来的茶盏饮下几口茶,然后在他得逞似的调笑声中,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递于她的是他的那只茶盏。
“阿娴既饮了我的口水,那我自然是要索要回来的。”萧漓在偷得一个绵长的亲吻过后,还不忘揶揄着笑她。
沈之娴就推他,再也不肯坐他身旁了,萧漓笑着把人揽入怀中箍着,笑声听着很是开怀。
有时,萧漓会把桌案放置在池塘前,饶有兴致的泼墨挥毫,想要将她与美景一块儿入画,沈之娴总会摇头躲闪开,并不愿入他的画。
她如今这幅模样,又如何能入他的画,破坏他笔下和谐的美景。
萧漓通常会皱着眉有些遗憾,不过还是会顺了她的意,只画周围的景色,有时是池塘周围的青草,有时是几株不知名的花朵,有时是参天大树,有时连院落外的皑皑白雪都铺陈在了他的画中。
沈之娴看着手边这一幅幅的画作,总会感叹他出神入化的画技,与这美景简直是相得益彰。
而萧漓总会抱着她,在她脸颊边落下轻轻一吻,看着她的眼神含情脉脉,声音轻浅,“世间任何美景,及不上我的阿娴一分一毫。”
轻柔的一声,似是直达心底最深处,沈之娴捏着画作的手指发颤,低垂下眉眼,良久无声。
萧漓看着这样的她,面上不由得会有些落寞与无奈,可不过须臾,他的眼神就会越发的坚定。
有时,萧漓会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上到树木的最顶端,摘下一株长势最好的花送予她。
末了再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眷恋的促狭道,“若是阿娴能主动给我一个亲吻作为奖赏,阿娴想要任何,漓哥哥都应允你,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只要阿娴想要,漓哥哥都可替你摘下。”
沈之娴抱着尚带着露珠的花,挪开目光不看他,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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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苦苦找寻了二十几日后,苏子成等人终于有幸寻得了一株血灵芝,在带回宅院后,苏子成与另三位医师反复检查比对,最终确定,这确为上古典籍中所提及的血灵芝。
众人听闻后,纷纷松懈下一口气,眉目间都染上了喜色。
第二日,苏子成依着古籍中所示,以活的血灵芝为药引入药,熬制出一碗红色汤药,亲自看着沈之娴服用下,然后守在她的榻边,细细观察药效。
第三日,沈之娴醒来后,苏子成再次为她探脉,两刻后,苏子成收回手,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之娴看他的反应已有所料,本没有希冀过的一桩事,只不过,因着萧漓近日来的陪伴,让她徒生了些贪念,却原来,终究是她奢望了。
萧漓很快也明白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把她揽入怀中,轻声宽慰,“阿娴莫怕,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漓哥哥这就广招名医,一定会有法子的,阿娴莫怕。”
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说着,连声音都带着颤,不知是想安慰她,还是想说服自己。
沈之娴低头看向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往日里总是暖和的一双手,这会儿不知为何通体寒凉,若是仔细看,还能察觉出在发着颤。
沈之娴眼中渐有湿意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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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沈之娴安置下后,萧漓照常去书房处理政事,这段日子来,朝堂上重要的奏折每日都会有人送来,萧漓总是趁沈之娴睡熟后去书房处理,然后再让人漏夜送回京城。
这些沈之娴早就知晓,装作不知罢了。
等他离开后,她也起了身,避开婢女,独自去了苏子成的厢房。
“子成,我还有多少日子?”沈之娴开门见山问。
白日里萧漓陪在身旁,她没有多问,怕他听见了伤心难过。
苏子成斟酌半刻后,哑声道,“你如今的身子太弱了,血灵芝只能多维持三月的寿命,若是能早几年得知血灵芝一事,兴许可有效。”
沈之娴掐了掐手心,咽下喉间的苦涩,眼眸经转,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后,问了个旁的,“前几年,我曾在你让我闲极无聊时翻阅的医书上看到过,这世上有一种药,名为忘忧药,服用后可忘却一些事,是否真有其事?”
“娴儿问这些作甚?”苏子成不解。
沈之娴的目光落在虚空的某处,眼中隐有晶莹,声色却很平静,淡声道,“我想子成能为我研制一颗。”
苏子成一怔,不过一瞬他就想明白了她的意欲,诧异的看向她,张口欲言,可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咬了咬牙,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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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萧漓如常施展轻功,上树为沈之娴摘下一株新鲜的犹挂着露珠的花朵,递于她手上。
沈之娴笑着接过,然后抽出丝帕替他擦拭额上的薄汗,在他惊喜的目光下,又垫了垫脚,凑到他的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然后,萧漓眼中的惊喜更甚了,满眼都是喜不自禁的夺目神采。
萧漓伸手想把她揽入怀中,回予她一个更亲密缠绵的亲吻,还没碰到她的衣袖,沈之娴已经往后退开了。
对上他挑眉疑惑的眼神,沈之娴温婉浅笑,声音虚弱却坚定。
“漓哥哥,你回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