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门离冷宫近,这也是一开始沈之娴没有怀疑萧沣的原因,以为他确实一心只为了救曹妃,不想,他却在西华门外埋伏了重兵,就等着假借她手中的令牌,宫门大开后,一举攻入宫中。

萧澈带着沈之娴从西华门进入,顾着她的身子,一行人赶到重重人群外围时已近戌时初了。

此时的福泰宫周围,甚至是绵延到了御书房附近,重重禁卫军侍卫与萧沣带领着的兵将们正对峙着,局势一触即发。

萧漓一身素白孝服,负手站在台阶之上,眼神漠然的看着下面对峙中的人群,丝毫不显慌乱,就像事不关己般,又像是早已料到。

就连看向萧沣的眼眸,也没有半点情绪,一片沉静。

萧沣先注意到了外围处赶来的萧澈,以及他的亲卫队,扫了一眼,却丝毫不惧,嘴角勾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

然后不再管萧澈,转过头,朝着萧漓喊话,“四皇弟,你谋害父皇在先,拦住我等进宫见父皇最后一面在后,你如此狼子野心有违伦常,是为不忠不义不孝,你可知罪?”

沈之娴站在萧澈一侧,目光在重重人群中搜寻,只顾着寻找萧漓的身影,须臾后,见到他站在台阶之上,好端端的,她不由得舒出一口气,稍稍放下了心。

一颗心才刚放下,还未安稳,又听到萧沣的话,沈之娴看向萧漓的目光满含担忧。

萧沣的话荒谬,却是诛心之言,摇摆不定的人难免会被他影响了去。

萧漓却没有看向她,眼神无波的从萧澈面上扫过就挪开了,也不知有没有发觉到她也在场。

萧漓的视线重又落到萧沣的面上,讥诮道,“父皇刚刚驾崩,尸骨未寒,大皇兄就罔顾礼法带着兵将们无诏入宫,就是守伦常,是遵孝道了?”

萧沣面上一滞,大声斥责,“本王进宫就是为了拆穿你谋害父皇的虚伪面具,为父皇的在天之灵讨回一个公道。”

萧漓“嗤”笑一声,弾了弾素白孝服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轻蔑道,“逼宫就逼宫,还非要假惺惺的给自己戴上个冠冕堂皇的帽子,这么些年来,曹家就是这样教导大皇兄的么?”

萧沣脸色一变,像是要发怒,却并未发作,只朝身侧之人递了个眼神。

他表面功夫做了这许多年,早就炉火纯青了,又岂是萧漓三言两语的挑拨就能让他露出真面目的。

身边之人得到暗示,上前一步,朝着对面的重重禁卫军侍卫们朗声道,“康王殿下所言句句属实,太子殿下谋害皇上早有端倪,他唯恐被人发觉了去,早先罢免了我的禁卫军统领一职,就是为了方便安插人手,隐瞒罪孽,大家请一定要相信康王殿下所言非虚啊。”

此人正是十二日前被萧漓收回禁卫军统领令牌的张刚。

萧漓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与封锦荣对视一眼,他们的密报果然没错,张刚此人却为曹家安插在宫中之人。

萧漓既然算准了张刚为何人指使,又岂会没有后着,他淡淡的朝身后的高公公看了眼,高公公心领神会,赶忙上前,双手举过头顶,手中是一道明黄色圣旨。

萧沣瞧着,双眼一突,明白这就是建元帝的遗诏。

高公公展开遗诏,朗声唱读,建元帝确实传位于太子殿下萧漓。

刚刚听到张刚的话,还有些动摇的禁卫军中小部分人,如今听得遗诏,纷纷坚定信念,不再有所怀疑。

萧沣见局势有所变化,也不再耽搁,扬手一挥,先发动了攻势。

萧漓依旧淡定,只朝封锦荣下旨,“封副统领,先帝驾崩,尸骨未寒,此等非常时刻,有宵小犯上作乱,企图扰乱宫中秩序,现命你带领禁卫军众侍卫们将其绳之以法,有违者,格杀勿论。”

“微臣遵旨。”封锦荣领命,转身杀入已经厮杀在一块儿的两方人马之中,骁勇之势,竟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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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沣作为建元帝未登基前的第一个皇子,在早些年还住在太子府尚年幼时,也是得过建元帝关注的,有时候建元帝兴致来了,还会亲自指点上几个招式,就算后来住进了永清宫,萧沣也没有荒废武学,算来,他应该算是大偃朝如今的四位皇子中,在武功上造诣最高的一位了。

他带来的兵将们也不容小觑,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他的亲卫队,他的亲卫队与萧澈的亲卫队又有所不同。

萧澈的亲卫队不过是在他被封王后才或培养或招揽的,但由于萧澈本身不会武,对亲卫队的要求也只仅限于保护他一人就足够了。

但萧沣不同,他的亲卫队除了在封王后明面上招揽的那些,还有一部分是他这么多年来暗中私下培养的,不仅骁勇善战还绝对的忠心于他。

另外一部分,有张刚手下的亲信与刑部所辖下的官兵,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足足有几千人不止。

但看着人多,到底没有统一编排整合过,对彼此不甚熟悉,而且三方人员还穿着不同的作战服,这就导致了不时会有误伤了或是阻碍了自己人进攻的情况发生。

而封锦荣这边,早在十二日前萧漓把张刚撤换掉时,他已经对禁卫军中各队侍卫进行了重新的统一的编排与训练,算是有了一定的排兵布阵的操练。

而且,自昨日得到消息,知道建元帝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后,他接了萧漓的旨意,又悄悄的安排了些原西北军留在京中的将士们进宫。

这些将士们是先前封大将军留在京城,为了守卫封家与萧漓的,在封大将军过世后,萧漓并没有让这些将士们暴露在建元帝的眼皮子底下,而是暗中收归了,隐藏在京郊隐蔽之处,卧薪尝胆秘密训练,算来也有好些年了。

这次听说可以一报封大将军当年被暗杀的血海深仇,各个群情激昂要求请战。

按照原本的部署,他们是打算把这些人安排在皇宫内墙周围,以防萧沣等人企图攀墙跃入宫中的,这会儿看到萧沣带着人直直闯入了皇宫,将士们各各摩拳擦掌,眼中满是仇恨,一心只求报仇雪恨。

这些将士们早些年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虽然此次安排入宫的人数看着不多,但到底比常年在京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那些萧沣带来的人,在实战经验上要多上许多。

是以,看着好像萧沣这方的人多,但萧漓却依旧淡定,负手看着,沉着冷静。

渐渐的,萧沣察觉出了不妥,他这里的人倒下的速度明显要比对手快,他暗暗咬牙,朝远处面上平静无波的萧漓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奸诈的笑,在又杀死一个禁卫军后,他伸手往怀中一掏,然后扬手往空中一抛,动作快得让身边的禁卫军反应不及。

只听“咻”的一声,沈之娴随着这一声抬头看去,只见是个烟花状的东西,却又不似烟花,只有一道微红的箭矢般的光。

“是暗号。”萧澈在她耳边给她解了惑。

萧澈猜出了萧漓早有部署,所以没有命亲卫队上前帮忙,以免添乱,看到此时,更加印证了他的心中所想。

只是他没想到萧沣还有后着。

萧漓也随着这道暗号声往黝黑的天空扫了一眼,眼眸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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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末,远处有重重的铠甲奔跑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是一列列吏部的官兵。

所有的朝中重臣自早朝后就都被萧漓软禁在了乾庆殿内,此时带队过来的人是吏部侍郎,孙尚书的亲信。

孙家是萧沣的姻亲,众人看到过来的是吏部的官兵们,倒是不显意外,只是,这样一来,原本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有了吏部官兵们的加入,刚才还显得劣势的萧沣带来的兵将们一扫脸上的不安与焦虑,重又燃起了斗志。

萧漓脸色暗沉,却依旧没有发声,只有封锦荣咬紧牙关,手上杀敌的动作更加的快了。

沈之娴被萧澈的亲卫队护在身后,眼见着局势发生了变化,眼中都是忧心之色,脚下的步伐不自知的往前挪,是往萧漓靠近的方向。

萧澈一个没注意,沈之娴已经越过了他的亲卫队的保护,往厮杀正酣的兵将们的中心之地走去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只见一个官兵抛出一把剑,想击杀左侧的敌人,但他自己却疏于防备,被身后的人一刀捅入胸口,一股鲜血喷出,人摇晃了几下,倏地倒下。

可他抛出的剑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被左侧的人闪身躲过后,竟朝着他身后的沈之娴的面门而去。

萧澈眼角余光瞥见,心里一突,赶忙亲自上前,把沈之娴往旁边一拽,紧随其后的暗卫立即出剑,斩断了那把无名之剑的攻势。

“娴儿,你在做什么?”萧澈紧皱着眉头斥责,心里还有些后怕,要是他的动作再慢上一步,真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沈之娴这才回过神,看到自己远离了亲卫队的保护,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可现在她顾不上自己,只拉着萧澈的手,眉眼间都是焦急之色,“澈哥哥,你让人去帮帮漓哥哥他们吧。”

萧澈抬眼去看远处的萧漓,只见他面色晦暗一片,目光冷冷的扫过突然加入的吏部官兵们,沉声吩咐了身边的暗卫几句,暗卫得令,朝厮杀中的人群冲去。

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连暗卫都派了出去?

萧澈眉心一跳,沉吟几番,侧头对亲卫队低声交代了几句,留了十几个人在自己与沈之娴的身边保护着,其余人都派了出去,协助萧漓。

萧漓很快就察觉到了,朝萧澈的方向扫了一眼,薄唇微勾。

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萧澈近旁的沈之娴。

一眼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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