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感不感兴趣,我不在意。”

林天禄语气冰冷的质问道:“但在皇宫之中,你扮演了何种角色。”

谈娘也沉着脸,低喝道:“究竟哪副容貌,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看来,你们都有满腹疑惑。”

洛妃微扬唇角,怡然笑道:“不必着急,本宫来一一向你们解答。”

说着,她在侍女的服侍下优雅起身,仪态高贵典雅地自高台长阶缓缓走下,纤长玉鞋踩出清脆声响,回荡在深幽宫殿之中。

“本宫如今这幅容颜,才是真容。而子笙你往日所见的皇后,只是用了些简单的易容幻术捏造而成。”

洛妃嫣然巧笑,玉手在俏脸前随意一抚,其容颜赫然化作成熟妇人的妩媚面庞。

而这张脸,正是谈娘往日记忆中的‘皇后娘娘’!

“本宫之尊容,并非凡夫俗子所能轻易窥探,以这张脸来应付宫中众人,算是恰到正好。”

调笑间,她再一抚面庞,转眼又恢复成之前的少女玉容。

“至于林天禄你问的话——”

洛妃微拂双袖,令两侧随行的侍女退下。

她一转柔夷,似有玉玺悬浮于掌心之上。

“如你所见,如今皇宫由本宫执掌。”

“你——!”

谈娘脸色骤冷,寒声道:“后宫干政、谋权篡位,你当真罪该万死!”

“子笙此言差矣。”

但,洛妃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随手将玉玺再度收起:“你们如今,应该都在猜测皇帝是由本宫暗中谋害的?”

“难道,不是你?”

“若说本宫后宫干政,确实还有几分理由在。毕竟如今朝政的确是由本宫在维持。”洛妃悠闲踱步,缓缓走向了宫殿一旁的翠玉架前,轻抚呈列摆放的精美玉器。

“不过,皇帝之死与本宫可无甚关系。”

林天禄眯起双眼,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你的眼力应该能看出端倪。皇帝他并非刚死,而是死去已久。”

“那又如何?你若要掌权,只要暗中害死皇帝,便可...”

“本宫可没兴趣夺权。”

洛妃随手撩过玉琴上的琴弦,荡起幽幽琴音。

“——这罗中隆是病死的。”

此名,应该是皇帝的真名?

林天禄眼神微变,余光瞥向身侧谈娘。

见其面露错愕之色,显然不曾知晓这件事。

“父王他怎会病死?!”

“子笙,你可别忘了自己那些年的处境。”

洛妃优哉游哉地拨弄了几番琴弦,饶有兴致的顾盼望来:“当初你在王府内可与软禁无异、人人厌弃鄙夷,那罗中隆也不曾召见过你哪怕一面。

你又如何会知晓,此人身上有病、还是没病?”

谈娘脸色几度变幻。

那些年的孤寂生活,于她而言实在是刻骨铭心。

正如此女所说,当时她在王府之中浑浑噩噩、十几年来都不曾见过亲父哪怕一面。

——得此遭遇,她同样也没有去请见的想法,早已在心底暗中断了父女情谊。

林天禄蓦然出声道:“皇帝得了什么病。”

“你说,是什么病?”洛妃笑意不减,指尖拨弄的琴声变得略显暧昧:“自然是床榻之病。”

谈娘瞳孔紧缩:“什——”

“你想说,他身为当朝皇帝,宫中御医数不胜数,更有全国供奉收集而来的天材地宝,足以轻松治好?”

洛妃摇了摇头,似讥嘲道:“瞧此人后宫上千、全国各地召来的佳丽络绎不绝,整日夜夜笙歌,就凭这凡人体质,当真以为靠些药材就能维持住身体不垮?”

她将琴弦按至平静:“此人年岁不小、又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只靠着诸多天材地宝才勉强吊住一条命。而十来年前受一女子刺激,便直接死在了床榻之上。”

言至此,洛妃不禁失笑一声:“想想当初,那所谓的西域女子也确实活色生香、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媚劲,别说这老皇帝,皇宫内不知多少皇子皇孙都被迷的晕头转向、偌大皇宫几乎都被这妖娆女子所牵制。”

谈娘越听越是惊诧莫名,喃喃道:“你说的女子...难道是当初的‘香妃娘娘’?”

林天禄眉头微皱:“这是何人?”

洛妃略微侧身,笑吟吟地摊手示意,让她随意说下去。

谈娘见状心下复杂,低吟道:“当时我虽受困王府、地位卑微,但通过与侍女交谈,也知晓在宫中来了位西域美人,地位一路蹿升,很快便已是贵妃之一。”

“父王他...无比宠爱此女、事事听从、处处关照,甚至就连上朝之际都会带其一起,颇惹群臣非议。”谈娘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而这香妃娘娘在得势之后,更尽显张扬,在后宫内屡屡作恶、嚣张跋扈,不知有多少嫔妃受其欺辱暗算。而我的娘亲当初...”

她渐渐攥紧双手,恨声道:“也曾受此贱人上门折磨侮辱,之后又久病难治、最后含恨而终。”

林天禄面色凝重道:“之后,又是如何?”

“我本怀恨在心,可没过多久,听闻父王他在大病一场后突然性情有所转变,不仅下令斩了这香妃娘娘,同时也有了几分明君之风、平定了丰臣不少战乱之事。”

谈娘抬起复杂万分的眼神,径直看向宫殿一角的倩影:“因此,我还渐渐放下了对父王的仇恨,认为他已暗中悔改、知晓了往日错事错举。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与你有关?”

洛妃没有正面应声,只是红袖一拂,一根雕纹玉箫盘旋着落入至掌中,淡笑道:“罗中隆与那香妃交缠不过一月时日,就已被彻底榨干了精元阳气、其世代传承而来的帝王龙气,也早已被吞吃的一干二净。

其当初死在香妃床上,听闻死状可甚是凄惨、双眼暴凸、身体却骨瘦如柴、干瘪如纸,仿佛彻彻底底的成了一具空壳骨架。倒是那香妃吸尽帝王龙气、可当真姿容生辉、妖媚乱世。”

洛妃微转手中玉箫,朝身前随意一挥。

自萧孔中逸散出点点星芒,仿佛交织构成一幅虚实不定的画卷。

林天禄与谈娘眼神一动,就见画卷中一黑发女子仅着镂空金袍,几若赤裎胴体,在无人的皇宫圣殿内一步步踏上阶梯,直至满脸媚笑的坐在了龙椅之上。

“——此女,想做这个女皇帝。”

“她若当真害死父王,就凭其一介贵妃身份,又哪来的底气夺过皇...”

话音未落,谈娘便蓦然闭上了嘴,眼中闪过惊异。

因为画卷中的黑发女子,身上浮现出妖异纹路。

“就凭她是妖鬼,皇帝一死,皇城帝气不存,其自然能在宫中肆意为祸,再无人能阻拦她分毫。”

“...所以,你又是...”

“本宫宰了她。”

洛妃拂袖挥散虚影,淡淡笑道:“这般贪得无厌、肆意妄为,自然得让她遭些报应。”

谈娘一时哑然无言。

林天禄心思微动,再度出声道:“你既有本事将其斩杀,又身为后宫之主、当朝皇后,为何直至这般局面才出手干预。

那皇帝与你乃是夫妻、而你在宫中还有不少子嗣,同样受这妖女影响,难道你都不曾——”

“呵~”

但,洛妃却突然嗤笑出声,一甩墨发。

“本宫可没兴趣当这凡人帝皇的妻妾,更没兴致去为其诞下子嗣。”

“你说什...”

“本宫与那妖女一样。”

洛妃用玉箫点了点侧脸,勾起一抹娇俏笑意:“不过,她想坐的是皇帝之位。本宫想坐的,只是这‘皇后’之位罢了。

当然,本宫在数百上千年前,就已是此方国度的‘皇后’,论起资历,这罗中隆于本宫而言也只是个毛孩而已。”

“你——”

谈娘瞳孔紧缩,更是难以置信。

丰臣国数百年来的历史、代代传承,竟都有此女在从中作梗?!

“这皇后的位置,只是虚名。所谓子嗣后代、那些皇子皇孙,也是挑选的侍女替而代之怀上的。”洛妃将玉箫骤然随手抛来。

“这代代皇帝,可连本宫的真容都不曾见过。”

谈娘猛然回神,下意识将玉箫抓住,惊疑不定道:“你大费周章的做这些事...到底有何图谋?!”

“本宫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环境而已。”

洛妃张开双臂,笑吟吟道:“京城之地、丰臣之都,全国上下都叩拜向往的圣地,同样也是丰臣龙脉埋藏的源头,作为本宫修身养性之地,岂不是恰到正好?”

谈子笙银牙紧咬,眼神闪烁不定。

她心头隐约浮现出不妙的预感,似乎有某件事——

“本宫过去确实还算冷酷,借此机会倒是脾气好了不少。”

洛妃螓首微斜,轻笑道:“至少这些年来,‘我’应该还没亏待过你,待你也是颇为关照体贴。”

此言一出,谈娘瞳孔骤缩至针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这些年来,她一直与之和睦交流的父王,并非是真的。

而是此女...

假扮而成。

锵!

丢开玉箫,长剑出鞘,逼人锋芒骤然迸发。

谈娘面露怒色,已然闪身逼近,将剑刃横在了其脖颈旁。

“你,竟愚弄了我那么多年!”

“子笙心中气苦,本宫心底明白。”

但洛妃面对逼命锋芒,只是展露着随和惬意的笑容:“可你冷静想想,这朝野群臣诸王若没了帝王镇压,天下苍生又会乱到何种地步?”

“父王膝下还有诸多子嗣后代,还立了太子——”

“他们,不合格。”

洛妃莞尔道:“锦衣玉食长大的一群毛孩、徒有些浅薄文略,却无丝毫治国之理。他们若登上皇位,不出几年便要国破家亡。”

“此事你又怎能确认?!”

“本宫虽常年闭关,但代代帝皇还是瞧得清楚,他们是何德行模样,又如何不知不懂?”

她风轻云淡的转过身,再度走向一旁的玉台,仿佛完全不担心自己会遭受偷袭。

“至少,那太子的花花肠子可不少,他若登上皇位,你定少不了多吃苦头。”

“我——”

谈子笙眼神微变,脸色更显难看。

——此言,她反驳不了。

其兄长似继承了罗中隆的好色性子,传闻其整日流连花丛、而看向她的眼神...也令她甚感不快。

正因如此,她这些年即便恢复了公主的名头与地位,也鲜少会回到皇宫之中,图个清静。

“对于皇族而言,你们这些公主不过是用来拉拢各地亲王与重臣的‘棋子’而已,自然随意使用便是。”洛妃又随手抓起一柄精美玉剑,轻抚着剑鞘上的珠玉坠饰。

“妆点的华美高贵,而他们也最是喜欢折辱你这等贵女,瞧你们婉转承欢、胸中便有无边的快意。”

“——够了。”

低沉轻喝蓦然响起,打断了她的侃侃而谈:“唠叨许久,终究说了些废话。”

林天禄将神色黯淡的谈娘护至身后,神情肃然道:“你定居深宫多年、而现在还暗夺皇权,又是为了什么。”

“本宫刚才说了,是为清静——”

“清静之地,世间之大何处没有。”

林天禄眼神愈发锐利,一步步走上前:“你为的根本不是什么清静,而是修炼,丰臣国内唯有这皇城深宫才有底蕴供你‘使用’。”

洛妃将玉剑从鞘中缓缓拔出,裙发一荡,悄然执剑直指而来。

她侧身回眸,唇角微扬道:“咬文嚼字的,可不好。”

“你身上满是疑点和谜团,每句话都叫人难以相信。”

林天禄俊颜冰冷,脸色更显沉静:“至少,我不相信你在长岭内所做所言,都是假装的。”

“看来,本宫还不算太无趣,能让你记得住。”

洛妃似笑非笑道:“但很可惜,那确实是本宫。只是动用了某种妖法,将自身一分为二,让‘我’在外闯荡了一番而已。”

说着,她在眉心轻轻一点。

随着灵光闪烁,在林天禄与谈娘惊讶目光中,其身旁竟浮现出另外一道身影。

“唔——”

‘季洛’踉跄着站稳脚步,猛然抬头望来,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她捏紧双手,只闪躲开目光,轻叹道:“林先生,快些带上谈夫人她们离开皇宫吧。”

林天禄瞪大双眼:“你们...”

但话音未落,就见洛妃红袖一转,身旁的‘季洛’顿时化作流影窜入其体内,合二为一。

“如今亲眼所见,林天禄,你可是确认了?”

洛妃螓首微斜,嗓音悠扬道:“并非分身、也并非幻术,而是确确实实的本宫。”

林天禄敛起讶色,沉声道:“你分离了自己的记忆...不,你以术法提取出‘过去’,捏造出了一个年轻的自己。”

“没错。”

洛妃眯起灵眸:“你既然身负上古密藏,应该知晓我等妖脉圣族的手段。”

林天禄眼神闪烁,干脆道:“我从未听过什么妖脉圣族。”

“...你若不知,也罢。”

洛妃微抿朱唇,将手中玉剑指向一旁的谈娘:“定。”

一缕奇异波澜骤然浮现,令林天禄神情微变,连忙回首。

谈娘如今正维持着复杂表情,停顿在原地。

而其双眸之中,再看不见丝毫神色灵光!

“你!”

“本宫只是凝了她的时辰,并没有伤其性命。”

洛妃轻笑道:“本宫若当真要害她,十年前便可取她性命了,哪里还用得着等到现在,甚至这些年来还操控尸身扮演一位好父亲,处处护她周全。”

林天禄确认谈娘暂且无忧,收回目光,神情凝重道:“你想单独与我说什么?”

“本宫夺权掌政只是暂时之举。”

洛妃收敛起了笑意,平静道:“这并非谎言,而是本宫的确对执掌天下无甚兴趣。若有合适人选,本宫自然会将玉玺与帝位交还回去。

若是不然,本宫还何必藏头露尾的,一直操控着罗中隆的尸体来维持平静假象,自己坐上龙椅不是更好?”

林天禄心思急转,沉吟道:“此事,我暂且相信你。”

洛妃秀眉微挑,玩味道:“因为季洛?”

“因你这番话还有几分道理。”

林天禄淡然直视而来:“而且,我如今也看不出你在说谎。”

“...你倒是冷静。”

洛妃暧昧轻笑一声。

“......”

林天禄眼中闪烁起异芒。

眼前这洛妃暗中代为掌权,反而令丰臣愈发和平繁荣,这十来年也不曾再爆发过战事,便足以证明此女的确有治国之智,而非胡闹一通、肆意妄为。

可现在,情况却突然间急转直下,并非皇宫内发生了何变故,而是此女——

“对京城、乃至丰臣全国的死活都置之不理,这一切都是你有意为之。”

林天禄语气渐沉道:“是何理由,让你做出这般举措。”

但面对质问,洛妃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口道:“本宫知晓你们此行的来历,是为天下百姓的安慰而来,想着推翻旧政、另立新权,重新整顿支离破碎的丰臣国。”

“你——”

林天禄眼神微动,惊疑沉声道:“难道是故意以此举来吸引能人异士、赶至京城!?”

“——半对、半错。”

洛妃噙着神秘笑意,语焉不详道:“当然,林天禄你的确很是优秀,亦是‘我’所选中的好人选。

而眼下,本宫便是特意留在此地,想亲手好好考验你,看你是否当真有成帝称皇的本事。而不像那罗中隆一样,如凡人般脆弱无能。”

林天禄面色一沉:“说到底,果然还是要动手交锋一场。”

“自然~”

洛妃侧眸瞥来,暧昧淡笑:“你若连本宫都难以抗衡,何以掌握这天下之局?”

话音刚落,肃杀之机霎时浮现。

匪夷所思的浓烈妖气自宫中升腾、却又隐而不发,黑光缠身旋绕、好似光轮盘身。

仅是一眼,便可知其修为极为高深莫测,仿佛已将这股神秘妖气掌握锤炼至炉火纯青、浑然天成!

旋即,洛妃浅笑着一指点来:

“别动。”

“嗯!?”

林天禄正欲上前将其制服,但身形陡滞,面露丝丝惊愕,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凝滞感笼罩全身,四周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愈发模糊不清——

时间,在变慢?

不对。

是自己的‘时间’被此女掌控!

心思急转间,林天禄蓦然低喝一声,周身灵光猛然迸发!

轰隆!!

看着爆发而起的汹涌灵气,洛妃依旧惬意笑着:“徒劳无功,此举只会让你更快受困。”

见林天禄周身激荡的灵气也愈发滞涩缓慢,已是深陷泥潭,她略微扬起螓首玉容,笑意尽隐,好似睥睨般冷哼一声:

“林天禄,先行跪下吧。”

“......”

但,本该依言跪地的林天禄,如今却反而张开双臂,伸展了一下筋骨。

此举令洛妃眼神一惊,喃喃道:“你怎么会....”

玄时圣法、怎会突然失效!?

哪怕其身负上古秘藏、有仙运加身,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

“你这所谓的妖法,很有趣。”

林天禄轻吁一声,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似有灵光环绕。

“你自己尝尝,如何?”

嗡——!

涟漪乍现,令洛妃脸色陡变,周身黑光圣轮当即绽放,墨发飞扬、似化身此世独尊的无上神女。

玄芒萦绕、映心似辉、不过眨眼间,颇为青涩的俏丽少女便展现出浩荡神威般的威严风采,头悬玉冠皇首、朱红凤袍更似仙裙飘荡——

只是,这一切美好超然,便在涟漪拂过的瞬间,齐齐凝滞冻结。

“......”

洛妃脸色凝重,微抬皓腕玉手,缠身黑光玄芒也似雕塑般定格在原地。

惊天动地的妖神帝女,展现着最为绚烂高傲的飞扬神采,却毫无动静的僵立不动,声息俱无。

林天禄缓缓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败了。”

“......”

沉默片刻后。

林天禄眼角微抖,面露一丝尴尬。

因为眼前的洛妃,依旧一动不动。

“这妖法、该怎么解除来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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