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夭吸了吸鼻子,还是带了些哭腔。
“可是我每一世,每一世都来烦他,害他不能成佛。”
言歌有些迟疑。
先前她也不是没在怨女的影响下见到自己的生前事,不过于她而言那也不过是场大梦,若不是刻意提都不记得那是她自己,这时见了芷夭的反应就有些不理解,怎样的深情才能叫芷夭不过是在幻境中走了一遭便感同身受。
不过她也不便多说,人与人尚有不同,何况是妖与剑灵。
她揉了揉芷夭的脑袋:“他不能成佛是他自己勘不魄,与你何干。”
话是这个道理,芷夭却执拗。
她擦了擦眼泪:“我在想我不要喜欢他了。”
这话突然,言歌都愣了一下。
“因着愧疚?”
芷夭立刻摇头:“当然不是!我是觉得,我觉得,”她语不成句,言歌也不急,等着她慢慢缕清自己思绪。
“那么长的时间我都没叫他喜欢我,那这一世多半也是不行了。”
她本就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从前那么多世不过是因为不知道这层因果,现下知道了,也该及时止损。
她不过是个尚且年轻的小雀妖,日后的路还很长,明知道没结果的事又何必坚持。
至于无妄,没了她阻挠,应当很快便成真佛吧。
这竟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想归想,却又叫人这样难过,难过到不过是说句‘不喜欢’都要泪水决堤。
这话言歌没接,她也知道,‘喜欢’这种情感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言歌越过这个话题,问道:“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
这会儿江景止与无妄不在,芷夭也没瞒着。
“我去找东西了。”
芷夭说着,掏出个乳白色的珠子。
“这是第一世的时候,无妄同我的尸身一起埋下的,也算我的东西。”
言歌接过来,入手便察觉不对,仔细一嗅,这小小一颗珠子里蕴含的灵力竟比那百年□□还浓郁。
这绝不是个普通珠子。
她问:“你可知这是何物?”
芷夭摇摇头:“不知,我也是后来才知无妄将这个珠子同我的尸身一起葬下,想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竟是去了从前的埋骨之地。
从前芷夭轮回便丢了记忆,也没有契机去取回来,现下幻境叫她看过了轮回数世,反而有了这个机会。
这珠子不同寻常,想来也是同芷夭的魂魄有感应,这才能被她轻易找回。
言歌把珠子递回给芷夭:“无妄是不是还给了你另外一颗?”
芷夭也没问她是如何知道的,乖乖点了头,从颈间将珠子掏出来给言歌看。
原来她把佛珠用红线穿着,一直挂在脖子上。
言歌没仔细瞧过无妄的佛珠,这会儿仔细一看,这珠子通体润白,隐隐有光华流转,当真不是俗物。
然而比起芷夭挖出来那个到底还是有差距,这颗虽也不凡,但其内灵力比那颗却逊色不少。
言歌把珠子还给芷夭,嘱咐了一句:“有空不妨问问无妄这珠子的来历。”
芷夭没做声。
言歌知她现在思绪复杂,纠结于要和无妄断了联系,这会儿自然是不好主动问无妄。
但言歌直觉这珠子事关重大,迟疑一下试探道:“你若不好开口,不若待会儿我帮你问问?”
毕竟是芷夭与无妄二人的事,她插手终归说不过去。
芷夭虽纠结,但扭捏一下还是同意了。
她自然也是好奇的。
两人在外头吹吹风,芷夭才想起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也是中途感应到几人在附近,却不知他们的具体行程。
言歌觉得有些好笑:“连我们要去哪儿都不知就跟着,当真不怕我主人把你做成烤小鸟?”
芷夭皱皱鼻子,嘟囔句“才不会呢。”
言歌想了想,挑着简单的把泉漓的事情说了,芷夭愣愣地问:“所以你们是去阻止他杀人皇转世的?”
这话叫言歌也跟着一愣,皱眉反问:“这话从何说起。”
不论是她还是江景止,都从未有过这般心思。
至于无妄,他既然能与江景止为友,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阻止的事来。
言歌这话的意思便是未有这个心思,芷夭舒口气,人皇那样坏,她也希望泉漓能报仇。
不过芷夭挠挠头还是不解。
寻常人听到这番话自然会觉得言歌几人是要去阻止泉漓的。
言歌嘴角带笑,确是未达眼底:“人皇欠了泉漓何止一条命,即便泉漓要将他抽筋拔骨他也合该受着。”
她说着咬了咬牙,显然是对人皇十分不齿:“先前没机会,眼下这笔账总该要清算个明白。”
她竟是支持泉漓报仇的。
不对,不仅是支持。
芷夭观察这言歌的神色,这副样子竟像是若有机会她也要手刃人皇一般。
芷夭问道:“你同泉漓关系很好?”
她这话一出,言歌仿佛见了鬼一般:“呸呸呸!别说这种晦气话!”
嫌弃的模样摆在脸上,容不得别人误会分毫。
话说的清楚,芷夭还有些不明白。
虽相处时日不长,芷夭却是有些了解言歌的。
言歌面上不显,实际是个凉薄的,她与人皇没什么仇怨,又不像是会为泉漓打抱不平的,这般厌恶属实令人费解。
言歌后知后觉明白她在疑惑什么,想想解释道:“我主人同老鲛皇是故交,人皇杀了鲛皇,那便是我主人的仇人。”
她冷了神情:“这一世杀他一个总不会引起天下动乱了。”
虽江景止未曾开口,但言歌看得出,未能手刃人皇为故友报仇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结。
先前遇到楼婉,虽未迁怒,但江景止对她态度冷淡,想来也有旧仇的缘故。
芷夭了然。
原是为了江景止,那便合理了。
她又问:“既不是去阻止他,那你们这样焦急是做什么?”
言歌眯眼思考一瞬,解释了因果一说:“那条臭鱼脾气火爆又头脑简单,说不准会因为仇恨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世间有因果循环,尤其是对能力强者。”
更何况其中或许还有个梁文修添油加醋,指不定会利用他到什么地步。
她回头看了车厢一眼:“我主人是怕他报仇不当,罪业缠身,日后恐遭反噬。”
泉漓再不济也是鲛族仅存的血脉,况且言歌看得出,江景止虽嘴上总是不饶人,实际是把泉漓看做自己人的。
他如何也不能见泉漓步入异途。
臭鱼虽蠢,但这世上有资格欺辱他的,除了他二人再不能有旁人。
江景止虽面上已冷静,但还是焦急的,不然平日精致的一个人断不会叫自己接连数日如此狼狈。
两人又说了些女孩儿家的悄悄话,也不知江景止算好了还是如何,言歌刚要将隔音符揭开,江景止就掀了车帘探了出来。
“聊完了?”
隔音符自然要紧闭门窗才起效,现下酷暑难耐,他还要在车厢对着个好似会反光的光头,实在是憋闷难当。
“说完啦说完啦。”
言歌笑着应和,一边帮着江景止把车帘卷了起来。
江景止与言歌自然是不会出汗的,言歌余光一瞧,和尚老神在在地念着佛经,额间竟也没什么汗水。
人说心静自然凉,也不知是真是假。
芷夭一见帘子拉开,二话没说嘭地变回了小白雀,蹲在言歌肩上一言不发,远远看上去好似言歌肩上多了个小挂饰。
言歌实在不愿承认,但原型的芷夭实在是更加叫她喜欢。
她揉了揉小雀毛茸茸的小脑袋,想了想还是钻进了车厢。
无妄一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样子捻动着佛珠,言歌一阵牙酸。
一会儿酒肉和尚一会儿世外高僧,无妄大师的境界果然非同一般。
言歌摇摇头甩去这些不想干的思绪。
“无妄大师的佛珠可有什么来历?”
无妄捻动佛珠的手未停,仿佛言歌问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不过是个用惯了的法器罢了。”
法器自然是法器,只是定不似他说的这般简单。
江景止在一旁听了他这话,要笑不笑地觑了他一眼。
言歌瞧在眼里,心知这其中定有古怪。
不过无妄不肯说,言歌也不好把他的嘴掰开逼着他把实话吐出来。
至于芷夭挖出来的那颗……
无妄并不知芷夭恢复记忆的事,佛珠也不便提,还是要芷夭亲自与无妄谈谈才好。
闲话不叙。
有了芷夭在,几人接下来的形成顺利了许多,虽说芷夭还是不愿在无妄面前现出人身,但每到饭时都很自觉地飞去附近的城池,也不知她那么小一个山雀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每次都能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
有两次还贴心地给言歌买了胭脂水粉,可惜言歌不善此道,研究半天也没弄出个好模样来,还是江景止活得久见得多,像是教她挽发一样,教她如何装扮自己。
芷夭就一直蹲在言歌的肩膀上,看着二人你来我往,黑豆样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思索什么。
然而雀身不便,她按下了心思,思忖着待到了栖凤城,能与无妄分开行动时再与言歌好好说说。
言歌能为她的事如此上心实属难得,她也该回报些东西。
他们做雀雀的,向来讲情谊。
终于,就连傀儡都快要受不了这没日没夜的辛劳时,栖凤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