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不好!我们的身份被识破了!”

“怎么办?怎么办?族长除妖还没回来,要是打起来我们可没什么胜算。”

“应该打不起来吧,小神君平时脾气也挺好的啊。”

“你懂什么,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从前不知咱们是……”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不知咱们是魔族,脾气当然好啦。今日知道了……”那人想到什么,打了个冷战:“当年神魔之战我是远远见过这个小神君一面的,咦,她砍起魔族的头来就跟切菜似的,眼睛眨都不眨。”

众人被他唬住,都不想去当这第一颗被砍的菜,闻言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柳荀除妖归来,方才行至山门就听得里面阵阵喧闹。传来的声音里隐隐约约夹杂着几个不妙的字眼,此时他也顾不得掩藏自己那“新入门弟子”的身份了,赶紧提气飞身朝喧嚣处而去。

他刚一落地就被一个小弟子抓了个正着,那弟子言行之间不掩惊惶:“族长,族长,小神君知道我们是魔族了。”

闻听此言,柳荀犹如五雷轰顶,神色凝重俱是担忧。然他毕竟是一族之长,不能先自乱阵脚。于是他敛了敛心神,问道:“她如何得知的?”

一群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纷纷朝此处聚拢过来。听到柳荀问话后,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似乎是哪位‘新弟子’不慎在长老面前露了马脚,这才让她抓到点线索,顺藤摸瓜咱们就都暴露了。”

一时间,大家都对这位蠢笨的“新弟子”心生不满——这些年大家辛辛苦苦在小神君面前装人,好不容易才没使那小神君起疑。现在倒好,她如今知道了他们是魔族,大家怕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和平相处了吧?

脾气暴躁的厨子忿忿开口:“若让我孙天明知道是谁这么不小心,我一定扒了他的皮做菜吃。”

“没错!我那圣手阁还缺个试药的,这人要是落我手里,我非得好生伺候伺候他不可。”这是门派中专司医术的陈秋。

他们此族,自千年前神魔之战后就一直隐于人间,为了方便行事,个个都有个人间的化名。

眼看这话题即将跑偏,柳荀无奈的轻呼出口气:“此间话暂且不提。小神君……如今在何处?”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有人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院子,小声道:“千盛院。”

千盛院,正是那小神君在这苍梧山的居所。而他们此刻都围在院外探头探脑,就是不敢靠近。

柳荀拔脚便往千盛院走去,有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族长,三思。”

“千年前咱们把小神君诓来时她不知我等身份,一时相处倒也和乐。可神界魔族向来势不两立,小神君素来又是个正直性子,今时你这一去……怕是不能善了。”

有人从旁附和:“是啊,族长。左护法德高望重,看事深远,若不然咱们从长计议?”

柳荀抹去所有伪装,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我心中有数。”

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千盛院。

而千盛院外的众人,个个都在祈祷他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苍梧从前是座荒山,自打他们这群魔族决定在此扎根以后才渐渐有了点生气。他们隐姓埋名于此,又像寻常凡人那样开了宗立了派,取了个忘忧门的名字,就此算是真正有了着落。

神魔不两立,若不是百年前那桩异事,柳荀也不会觍着脸偷偷去那昆仑挟恩以报。只他没想到的是,那昆仑明镜台的主人竟然将自己的女儿派下人间报他们这群魔族的恩。

千盛院,便是柳荀为那明镜台小神君扶鸾所建。

他想,昆仑明镜台在神界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总不好让人家的小神君在这人间受了委屈。是以他寻了许多奇花异草种在院中,又去盗了神水保那花草常开不败。

千盛此名便是由此而来。

柳荀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原以为会看到她大发雷霆之后的满地狼藉,可院子里却一如往常,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花花草草安静的呆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在夜色里悄然舒展身姿。

院子冷清无声。

也像是风雨来临前那片刻的安宁。

柳荀又要往前,一根树藤却悄无声息攀上他的脚踝,牢牢一缠一扯——他这一族之长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摔了个狗啃泥。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花鞋,银线为云,金线勾鹤,纤尘不染。柳荀奋力抬头望去,扶鸾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袭青衫披上月光,当真是冷清极了。

“你是谁”

这还是柳荀第一次在扶鸾面前展露真身,她不认得也是正常。

“族长柳荀。”

“哦。”她似乎只是随意一问,并不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份:“你们为什么骗我?”

有冷怒,却无杀机。

柳荀心里有了点把握:“情非得已。”

扶鸾冷哼一声,并不信他这说辞。

长藤拖着柳荀飞快地朝后退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吊在了树上。

“吃里扒外的东西,亏得爷爷我当年费心费力把你移来。”柳荀心头不满,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扶鸾此时已经走到他面前:“笨蛋,此树受我神泽,若论亲疏,你这魔族才是正经的外人。”

那树也附和似的洋洋得意摇了摇自己的枝叶。

听得她一口一个魔族,柳荀简直头都大了:“你先放我下来,听我好好给你解释解释行不行?”

“不行。”扶鸾一口回绝:“你这魔族骗子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柳荀无奈,哭笑不得的道:“你这样吊的我头昏,我这头一昏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了。”他又保证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扶鸾想了想,还是将他放了下来。

柳荀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清了清嗓子,眼风里小心瞧着扶鸾的变化:“我们虽是魔族,却也是个日行一善的好魔族。”

扶鸾挑了挑眉头,想起这些年他们的确勤勤恳恳为民除害,诚然也算得上是日行一善了。

她微皱的眉头松开了些。

柳荀趁热打铁:“当初我们也的确是有难才去了昆仑求助。否则你想想,一个魔要被逼到什么境地才会去找自己的死对头求助?”

扶鸾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平心而论,若是自己有难,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也不会去求助魔族。

柳荀心道有戏,语气更加坚定:“我也没想到明镜台的神君会让你这位小神君亲自出马。当初我们商量之后,决定暂时隐瞒我们的身份,毕竟……神魔之间……”

势不两立嘛。

扶鸾点了点头,趁机问了一个让柳荀意想不到的问题:“当年父亲闭关之前只说让我下界还恩,今日我既已知了你们的真实身份,眼下却要问问,我昆仑究竟欠了你们什么?”

说到这个,柳荀突然沉默了,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半晌,他斟酌着道:“此事神君没有言明,想必是有他的考虑。如果小神君你真的想知道,还是去问神君吧。”他十分认真:“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扶鸾的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果然还是骗子。”

分明是在责难他方才那句知无不言。

那树藤又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柳荀,又急又重将他一捆,冷不丁再次将他倒挂在树上。扶鸾祭出自己的白虹剑,气势汹汹走到柳荀面前,那模样就像是不将柳荀戳几个窟窿出来不罢休似的。可当她无意间瞥见右手腕间那片羽毛状的花纹上时,气势便落了一头。偷偷将手腕藏回袖中,她道:“本座言出必行,既承诺护佑你们千年,便不会食言。”

千年之约,正是当初扶鸾与柳荀的约定。而今千年已过去了九百八十三年。

只不过……

“你是骗子。”扶鸾顿了顿:“本座不与骗子为伍。”

眼看扶鸾提着白虹越走越近,柳荀瞪大了眼睛,佯作惊恐:“你不会想杀了恩人吧?明镜台的小神君竟然是个恩将仇报的人?”

“当然不是。”扶鸾白他一眼,抬手将白虹化笔,在空气中“胡乱”画了两下。随后一个法诀拍向柳荀的后背,带起柳荀一声惨叫:“疼死爷爷我了。”

然而后背那阵火辣辣的痛很快就没了踪影,一切很快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柳荀拿不准她做了什么,小心翼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扶鸾满意的收了白虹,看着柳荀时,又是一副冷模样:“给你这魔族一个小小教训,记住,以后不许骗我。”

扶鸾收拾了行李,大摇大摆离开了千盛院,临去前给了柳荀一尾羽毛:“等你族人有难,烧了这羽毛我就会出现。”又恶狠狠瞪他一眼:“没事不要来烦我。”

于是乎,忘忧门的无妄长老就这么出走了。徒留柳荀在风中凌乱。

等那树藤的禁制解开已是初晨,柳荀匆匆忙忙跑出千盛院,迎面就撞上被捆在一起、哭哭啼啼的族人。

“呜呜呜,族长,小神君她跑啦。”

“她把我们所有人都捆在这里,还在周围放了一圈的小瓜瓜。”

“呜呜呜,她好狠。”

“我们白对她好啦。”

小瓜瓜,正是他们这族的克星,见之则无端生恐惧。

难为扶鸾竟能一夜之间找到这么多小瓜瓜。

柳荀叹了口气,解决了族人的麻烦之后就脚步不停追扶鸾去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