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这牧天传说不过耸人听闻,没想到这世间竟真的存在一把能够号令亡魂的神剑。”王怀真惊魂未定:“岁安,你在这祭司身边伪装了三年,可曾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岁安摇了摇头:“当初我装作流民救了这祭司一命,最开始他对我的戒备也是不浅。许久以后他才慢慢以真心相待,时至今日,观他过往行事,好像他一辈子都在为这剑奔波。”

“前些天他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口口声声说要为牧天报仇,我便立刻通知了你。”

“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皇上命我寻剑,找到了自当送归天子。”

王怀真的目光悠悠落在京城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宁二十一年春,护剑的车驾自西北启程。

历二十余天至朔宁。

方至朔宁王怀真就被皇帝传召入宫。

见她的人却不是皇帝,而是慕贵妃。

王怀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平静问了一句:“皇上呢?”

到了这种时候,慕贵妃自觉胜券在握,也不再伪装。于是趾高气昂走到她面前,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皇上病了,如今正在养病。这才特意让本宫来见见你这位女将军!”

她故意将“女将军”三字咬得很重,目露怨恨,死死瞪着面无表情的王怀真。过了这些年,慕贵妃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既然如此,那臣就等皇上病好了再行觐见吧。”

见她要走,慕贵妃立马大喝一声:“皇上让本宫来问问你神剑现在何处,怎么王将军竟如此藐视天威说走就走?”

王怀真背对着她,微微侧头:“神剑,臣只给皇上。”

慕贵妃没想到王怀真会这么固执,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大业未成,须得忍:“皇上知道将军如此关心龙体,想来会很欣慰。人心情一好,病也会好得快些。”

“将军就先回府等候吧,等皇上好转,自然会亲自接见将军。只希望到时候将军已经准备好了该准备的东西。”

“那是自然。”王怀真头也不回,径自出了殿门。

即将出宫门时,她的车驾被一队人马拦了下来:“故人归京,我家王妃请将军去揽月楼一叙。”

王妃?

她多年不回京,儿时玩伴也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这些年已没了来往。怎么这朔宁城中竟突然冒出个什么故交王妃么?

王怀真只掀开车帘,问道:“你家王妃是何人?”

传话的奴仆恭敬朝她一礼:“凌王妃,齐氏。”

原来是齐瑾。

王怀真自觉与齐瑾没什么交情,况眼下她又正处在风口浪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拒绝了齐瑾的邀请。

“王妃盛情,实不忍回绝。只是末将还有公务在身,怕是不能应王妃之邀了。”

传话之人匆匆而去,片刻后竟是齐瑾亲自来了。

齐瑾长大了不少,行止间没了少女时期的青涩,一举手一投足都更像个王妃了。

端庄、优雅的王妃。

她在边关时京城的来信里偶尔也会提到齐瑾,上面只说凌王大婚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出去花天酒地。王府里身份低微的美貌姬妾都被遣散了去,只留了几个出身官员之家的侧妃。凌王整副身心都放在了齐瑾身上,一心一意对她。

对王怀真而言,齐瑾在王府中过得不错,也算弥补了些她当年的遗憾。

齐瑾站在她的马车前:“一别多年,将军别来无恙。”

堂堂王妃在宫门口大张旗鼓“邀请”自己,要是将人拒之门外,恐怕以后皇帝案头的折子里不知有多少是参她藐视皇族的。

无奈之下,王怀真只能将齐瑾请上自己的马车。

马车走到一处僻静之地,两队人自觉走到一旁,隔着合适的距离将马车围在中间。

“王妃今天特意在宫门口等我,不知有何见教?”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要是还看不出齐瑾是特意为之的话,那王怀真就是个傻子了。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是以语气也不算太好。

齐瑾并不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脸色沉沉,深深吸了一口气:“齐府的覆灭是不是和定北侯府有关?”

王怀真倒是没料到齐瑾是为此而来,对于当初那些数不清的陷害与纠葛,她早已感到疲惫:“王妃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王怀真就这样承认了,齐瑾却并没有觉得有多轻松。

她想到了很多,明明自己听到这个答案是该恨王怀真的。可是她又想起父兄当年在南疆生死不明之时,是王怀真不远千里将兄长救了回来。想起当年她被下旨和亲,还是王怀真解了她的危难。

齐瑾脑子里天人交战,手心里攥着的那张手帕已经被她绞得不成样子。

“你要恨就恨吧。”王怀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将齐瑾的手帕拿过来抚平又还给她:“在这件事上定北侯府的确是错了。”

“不过逝者已矣,纵有再多的悔恨也无济于事。”

齐瑾看着王怀真,心里空落落的,目光也很是茫然:“我该恨你吗?”

话音刚落,她便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我曾经真心把你当作我的嫂子,后来又把你当作哥哥和我的救命恩人。可是为什么呀,你为什么会是幕后黑手的女儿?!”

为什么?王怀真也想知道为什么,可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渐渐明白,原来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一个回答。

“如果恨我能让你开心一点,那你就恨我吧。”就在这一刻,王怀真突然生出一种就此了结的想法。

这么多年,她真的累了。

齐瑾哭了很久,一双眼都哭得又红又肿。草草收拾了一番,再面对王怀真时,她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无法原谅你,可也做不到无视你的恩情。所以,以后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吧。”

“好。”王怀真笑着应了:“愿王妃今后永远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将军亦然。”齐瑾整理好自己,正准备下车。

“等等!”王怀真叫住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王妃成全。”

“若真有那么一日,就请王妃赐我一杯酒吧——要西北的酒,最烈最烈的酒。”

闻言,齐瑾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她稳了稳身形,咬咬牙:“如将军所愿。”

“谢谢了。”王怀真靠在车壁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也不知西北交口称赞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五日之后,宫中传来召令,要求王怀真携神剑觐见君王。

出府前,王怀真沐浴焚香,难得穿了一身女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镜子里的那个人,原该是个风华正茂的女郎,可脸色苍白目光苍苍如老妪。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感到无比陌生。

她收拾好心情,将剑放入匣中,背上匣子决绝地踏出府门。

皇帝并没有在议政殿见她。

景和宫中,病重的皇帝躺在床上,形容憔悴。见到她来,眼中迸发出迫人的光亮。

“真真!快!快杀了那个毒妇!”

“她要毁了朕的江山,亡了祖宗的基业。”

慕贵妃从后殿款款而出,温柔的握住皇帝的手:“皇上,您这是病糊涂了。”

一见到慕贵妃那张虚伪的笑脸,皇帝怒从心起,攒了力气一巴掌扇到慕贵妃脸上。

慕贵妃脸色一狠,正打算暗中给皇帝一个教训。

站着的王怀真终于出声:“贵妃娘娘,您还想要剑吗?”

思及神剑,纵有再多的气恨慕贵妃也只能自个儿往肚里咽。她扯出一个笑容:“看来将军还是很在乎自己的舅舅的,本宫这步棋,下的是恰到好处。”

王怀真卸下背上剑匣:“一物换一命,娘娘觉得如何?”

“将军,莫不是被西北的风沙吹进了脑子,怎么到了现在还看不清形势,竟然如此天真?”慕贵妃哑然失笑:“这儿可是皇城宫闱,不是你王怀真的地盘。”

“我知道。”王怀真神色平静:“可是娘娘别忘了,剑现在在谁的手里。”

“你!”慕贵妃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你敢捉弄本宫?!”

“非也。凡遇到需要谈判的时候,自己的手上总要捏一些对方的把柄。这本是人之常情,娘娘觉得呢?”

“一如娘娘现在,手里不也捏着我的‘把柄’么。”

事到临头,慕贵妃逐渐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君臣舅甥,怀真想要的也不过是皇上能活在这世上而已。”

听到这句话的皇帝,顿时老泪纵横,心道原来到了这关头还是只有怀真会重视自己。

“这倒是不难。”慕贵妃厌恶地扭头看了眼涕泗横流的皇帝:“只不过本宫怎么知道你那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不是神剑?”

“贵妃自可请人一验真假。”

“甚好。”慕贵妃本来也有此打算,既然王怀真都主动提出来了,她当然也就顺水推舟。于是朗声将牧天族人唤来:“常嬷嬷!”

常嬷嬷便是当时告诉她古籍有载,神剑可召亡灵之人。也是常嬷嬷提点她可用神剑召唤牧天亡去的英灵,借英灵重振河山。

有一老妇应声而出:“奴婢在。”

“你去看看将军匣中宝剑,到底是真还是假!”

“是。”

王怀真打开剑匣,任由常嬷嬷仔细检查。

好一会儿,常嬷嬷神态恭敬:“回娘娘,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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