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安心了？”王怀真持剑入匣，再次将剑匣背在身上：“如此，你我之间的交易……”
“成交！”慕贵妃冷冷一笑，不屑地瞥了眼皇帝：“皇上记挂将军，特留将军床前侍疾。”
“这段时间，将军就好好留在宫中吧！”
“多谢娘娘成全。”王怀真难得对她恭敬一回：“只要皇上安然，神剑放在我这里自也无恙。”
“总有一天，将军会乖乖奉上神剑的。”临走前慕贵妃也不忘放狠话。
“拭目以待。”王怀真也不甘示弱。
慕贵妃一走，王怀真松了一大口气。于是她这才注意到半个身子都吊在床边的皇帝。
她脚步匆匆走到床前，赶忙将他扶起。
皇帝却翻脸不认人，狠狠甩开她的手，厉声喝问：“你怎可屈服于那毒妇！”
王怀真依旧平静，将皇帝安安稳稳放回床上，又为他掖好被角：“不管皇上信不信，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
“而皇上如今要做的就是保重龙体，好好活着。”
至少在她的计划里，皇帝还不到死的时候。
一向被人捧惯了的皇帝，经过慕贵妃的折辱，眼下好不容易来个听话的，自然要好好发发自己天子之怒。
“王怀真，朕是天子！是皇帝！还轮不到你来安排朕！”
“你明知那毒妇心怀不轨，竟还如此顺从于她！拿出你西北将军的风范来，替朕好好收拾了这女人！”
他越说越激动，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王怀真拍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面无表情道：“皇上，你在高处待得久了，所见所闻皆无疾苦。”
“可是如果你愿意睁开眼看看，就会明白朝堂上齐瑄一家独大，后宫中慕贵妃说一不二。而我偏安一隅，手上虽有丁点子权力，却终是鞭长莫及。”
面对皇帝不由分说的指责，若说王怀真心中半点怨气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而这一切，不都是皇上您自己纵容的吗？当初你如此爱重慕贵妃，可谓是对她言听计从……”
“我没有！”皇帝打断她，不甘的为自己争辩着：“朕岂会为一女人所控！”
“是吗？”见他半点悔悟之意也无，王怀真说起话来也不再客气：“舅舅你自恃一世英明，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慕贵妃的枕头风对你有没有用，你比谁都清楚。”
王怀真知道，这次宫廷之行将会是自己的死局。一个将死之人，面对一个无能为力只知抱怨推卸责任的皇帝，也再没有了敬畏之心。
皇帝想不明白，何时这个一向听话乖顺的侄女儿竟也会忤逆他？
他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心中怒气却仍旧翻滚不休。可王怀真再没心情听他责骂，由他发泄。
“舅舅，你若还记得自己是个皇帝，就谨记自己身上的责任。否则九泉之下，见了祖先也无颜面。”
到底尊他是长辈，没将“披发覆面以见祖宗”说出口。
说罢，她站起身朝一旁的小榻走去：“侄女儿也累了，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争吵上。”
“侄女儿会努力还百姓一个干干净净，不会发生战火的河山。只希望舅舅您不要再做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才好。”
王怀真以“侍疾”的由头被软禁在了景和宫中，打那日后皇帝就再没给过她好脸色。两人只在慕贵妃出现时默契的装出一副甥舅和睦的光景来。
开始时慕贵妃每日都来，后来来得不那么频繁了。
王怀真算着日子，猜想慕贵妃那召唤祭台应该快搭好了。只可惜，一把假剑怎么可能召出真东西来呢。
“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一天，皇帝难得主动与她说上一句话。
最近她心情也不错，也是难得回了他的问题：“最近这些年，慕贵妃势大，一心想着复国。她想复国，齐瑄却不会答应。”
王怀真反问一句：“皇上可知道沙场上最坚固的阵法要如何攻破？”
皇帝沉默了。
她开怀一笑：“制衡之术想必这世上没人比皇上更出色。可若有朝一日要打破这个平衡，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比你更了解的敌人的人，只有敌人的盟友。因为，他们都握着对方的弱点。”
齐慕之盟，已经不像当初那般稳固。而她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之间的裂隙更大一点。
齐瑄眼下被慕贵妃借皇帝的名义派出去巡查江南，他不在京中的时间，是王怀真唯一的机会。
唯一……放手一搏的机会。
没过几日，常嬷嬷奉命前来“请”王怀真。
王怀真从容不迫，背起一直不离身的剑匣就随常嬷嬷出了门，仿佛并不觉得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龙潭虎穴。
反倒是皇帝，不知是否是惦记着那点微薄的亲情，在她出门时叮嘱了一句“早些回来。”
身形挺拔而萧索的姑娘只作未闻，跨步出了景和宫。
慕贵妃的祭台布在偏僻的冷宫，王怀真一路跟在常嬷嬷身后，将至冷宫时，常嬷嬷突然转过身，一脸决绝。
“主人，将剑交给奴才吧。趁这个时候您快些出宫回西北，今后不要再回来了。”
定北侯在宫中暗桩虽然不多，可却个个都在些紧要位置。当年定北侯亡故，王怀真就接手了其中几个暗桩。
真正的常嬷嬷早就死在了慕贵妃得势之前，一直陪着慕贵妃青云直上的“常嬷嬷”，只是一个擅易容模仿的暗桩。
“我已无退路。”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坚毅：“今日之事是不可能善了了。但不管发生什么，我只要你们记住，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管我的生死。”
“按照之前我安排的事，你们一定要一步步去完成。”
见她如此执着，“常嬷嬷”大受动容。她虽身为暗桩，却知道王怀真本不必将自己牵扯进这些事情之中。
她本可以安于西北，哪怕有朝一日烽烟四起，她到时也可借西北军之力，或挥师南下成就霸业，或安于一地永世富贵。可她偏偏……要借神剑之名回京，用自己做局，或许最后万劫不复。
“常嬷嬷”眼中有泪：“是。奴才们已经按照主人吩咐布好局了。”
冷宫重重宫门，每一道宫门都有人把守。王怀真注意到这些人的长相与中原人大相径庭，一看就知出身牧天。
看来以后，有得齐瑄头疼了。
“常嬷嬷”被挡在了第一道宫门之外，王怀真甫一踏入就有人立刻关闭了宫门。
至第三道宫门时，慕贵妃已等候许久。她的身边立着个衣着怪异的老头，眼珠浑白不能视物。听到声音，立马朝王怀真处“看来”。
“你就是那个屠我牧天的女人？”
慕贵妃好像十分尊重这个人，就连他说话时，慕贵妃也乖巧的低着脑袋。
王怀真明知故问：“是我。你又是何人？”
“本座乃是牧天祭司。”
果然。
她存心挑衅：“早知如此，我就该连你这个瞎老头一起杀了，省得你以后为祸四方。不过我倒是好奇，怎么牧天这么不讲究吗？随随便便一个穿着破烂的瞎子都能当祭司了？”
“王怀真，你竟敢对祭司大人出言不逊！放肆！”慕贵妃再也忍不下去，终于爆发：“你如此轻视我牧天，事成之后，本宫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祭司抬手阻止了慕贵妃，话却是说给王怀真听的：“女娃年轻气盛可不是一件好事。”
王怀真脸上挂着冷笑：“仗着自己年龄大，自以为德高望重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还有，会咬人的狗不叫。真正心狠手辣之人从不会口出狂言，慕贵妃，你也不过只是个仗势欺人的可怜虫罢了。”
到了如今，她也不想再装了，干脆有什么话就一次性说个痛快：“你以为牧天强大无所不能，可战场上不还是败给了我一个女人？你觉得自己该是牧天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当初是谁年纪轻轻就陪个糟老头子睡觉，仗皇帝的势作恶多端？”
“哦，对了，哪怕到了现在你不是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么？你要真是什么也不怕，又何必在这地方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信不信，有朝一日皇帝驾崩，齐瑄送凌王上位也是轻而易举？到时候齐瑾成了皇后，她若有了孩子那就是太子。而你的盟友齐瑄，会是国舅，是权臣，甚至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至于你，什么都没有。没有族人，没有依靠，没有孩子，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等着那悬在头上的大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
“也不一定，说不定齐瑄心善，到时候送你去给皇帝陪葬，死了还能给你这个异族一个埋骨之地。”
她一指祭司：“到了那个时候，你以为你身边这位祭司大人又能为你做些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呢，就算为你诵经超度，也不怕超度错了人啊？”
慕贵妃被王怀真这么一刺激，本就怒不可遏，眼下又听她这样编排祭司，更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你这个贱人懂什么！我族祭司生来眼盲，不观人世，不扰心境方能成就大道。”
竟是天生盲人才能被选为祭司？那当时那个祭司又是怎么回事？
王怀真却不知，牧天祭司并非天生眼盲，只是拜了师父承了衣钵才会用药将眼睛毒瞎，对外只说天生眼盲而已。而当初那位祭司，虽拜师学了本事，却在用药时临阵脱逃才保下了一双眼睛。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松了口气，至少目前这样神剑的端倪不会这么轻易暴露了。
“女娃这一招挑拨离间倒是用得不错。”祭司拦住跳脚的慕贵妃：“开始吧。”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谈不上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