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阳光特别眷顾医院的病房,刚刚窗棱上才隐约透出朦胧的光,仿佛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阳光就已经洒满了窗户,透过窗帘照了进来。
高征宇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
病床边的支架上,悬了一个吊瓶,液体在引管间滴落着。
他意识到,接下来的几天,自己只能躺在病床上了。
高征宇上次躺在病床上,是在他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那年春节大年初三,午饭吃得有些撑,家里人都出去串门了,他闲来无事,守着火炉一口气吃了大半盆冻梨。
到了晚上,胃部极度不舒服,半夜里出现了大便出血的情况。
次日一早,父亲赶紧带他到了医院,检查后确诊是十二指肠溃疡,需要住院治疗。
住了几天后,顺利出院,大夫叮嘱要注意饮食,凉的硬的尽量避免,不能太饥也不能太饱,俗话说的“胃病要养”。
但高征宇那次住院最大的收获还不是治好了十二指肠溃疡,而是彻底摆脱了他夜间尿床的问题。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小时候的高征宇有一个难以启齿的毛病——尿床。
这个毛病从老家回来就有了,父母说可能是在老家睡的炕舍不得加柴火不够热,受凉了落下的。
这个毛病,困扰着他,使他在伙伴间一直觉得抬不起头来,缺乏与人打交道的自信。
住院的当天,前后挂了三个吊针,加上高征宇时睡时醒,直到吊针全挂完,才对陪床的父亲说想去厕所。
到了厕所后,高征宇痛快淋漓的尿了好大一泡尿,有史以来从没尿过这么大的量。
到了晚上,一觉睡醒后,高征宇下意识地体会身子底下,唯恐给医院雪白的床单上画上一个“地图”,那可是糗到家了。
万幸的是,身下**的很。
自那以后,每晚睡觉,高征宇再也不做那个梦了。
梦里他一直憋着尿满街找厕所,好不容易找到后急忙宽衣解带痛快地解决。
结果,每次都是中途醒来发现已经尿床了。不得不在次日起床,趁家人不留意,他蹑手蹑脚地将他的新作——画着浅黄色“地图”的被褥,凉挂在院子横拉的铁丝上。
这个毛病自这次住院后得到解决,了却了高征宇心头一大患,不用担心自己出去读书住宿的问题了。
此刻,望着头顶吊针液体有节奏滴落的,现在的高征宇最切身的感受是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
待到前后几个吊针打完,病房里已经熄了灯,病房里病友大都进入了梦乡。
但高征宇无法入睡,躺在那里无论什么姿势都不得劲,不仅是五脏六腑,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难受。
就这样,辗转反侧,高征宇眼睁睁看着走廊灯光映照着的天花部分,艰难的度过了一夜。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仿佛阳光特别眷顾医院的病房,刚刚窗棱上才隐约透出朦胧的光,仿佛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阳光就已经洒满了窗户,透过窗帘照了进来。
一个病友拉开窗帘,瞬间,屋子里满是暖暖的阳光。
伴随着来苏水混合着药物、夹杂着痰盂马桶间难闻的属于病房里特有的气味,走廊里走动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门诊病房里,新的一天开始了。
“呦,小伙子,你这是一宿没睡吧,疼得吧?”
拉开窗帘的是靠窗六床的病友,回身看见高征宇正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关切地问道。
“那肯定的啊,咱们这病房里的,哪个手术后第一个晚上能睡得着,除非是神仙。说实在的,这第一晚实在难熬,太他么疼了。”
还没等高征宇回答,门口一床的脑袋缠着绷带的一个中年汉子说道。
“可不是,我第一晚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我这全麻,手术时没感觉,大夫说麻药劲过了会有些疼,何止是有些,疼得我想死的心都有。”高征宇对面八床的病友也醒了。
“咱这还是门诊病房,都是小手术,那些住院部的大手术得疼成什么样啊?好人可是千万不能进医院,进了医院,这好歹就算交给大夫了,弄得好还能像个人似的走出去,弄不好可就交代这儿了。”
“你们没听见半夜里医院门口有人哭的那个惨啊,指不定又是哪家的没抢救过来,给拉太平间去了。”
“唉,人啊,就得自己照顾好自己,说别的没用。”
说这话的是高征宇左边三床的一个五十几岁的长者,此刻坐起身来,掀开被,露出腰间插的尿管,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准备下床。
“那是,人不到万不得已,两个地方是不能进的,一个是医院,一个就是监狱。”
“这两个地方都是一样,进来就没自由了。监狱不用说了,到了这,还不是大夫说咋地就咋地,说给你拉哪就给你拉哪,没有商量的余地。”右边的五床说着坐了起来,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暖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唉,你们怎么都醒这么早啊!害得人家想睡个懒觉都不成。”高征宇斜对面的十一床,一个瘦瘦的年轻人嘟囔道。
“睡什么睡啊?在这最不缺的就是睡觉,你还真能睡着,快起来吧,一会护士来查床,又该掀你被窝了。”对面八床的病号揶揄道。
“你们叨叨吧,我再迷糊一会儿。”十一床的身子一蜷缩,转过头去继续睡了。
“我说你这新来的小伙子,还真是不赖。要说疼啊,那是肯定的,可昨晚,楞没听你哼一声,真是不赖。”窗边六床的说道。
“可不是,说实在的,昨晚我是做好了精神准备的,反正我的觉也少,可直到我睡着了,也没听见你哼一声。对了,我说小伙子,你贵姓?”五床的病友问道。
“哼也是疼,不哼也是疼,忍一忍就过去了,现在就不像昨晚那么疼了。您叫我小高就行。”终于轮到高征宇说话了,虽然声音有些虚弱。
这时,对面的八床病友走过来,拿起床尾挂着的卡片读到,“高征宇,男,二十岁,阑尾炎,禁食。”
“今天你是不能吃东西的,等排完气,明天就能半流食了,你这是小手术,不像我这胆囊炎,禁食好几天,即使流食期间也不能见油星,关键还不让我喝酒,这太难受了,憋屈死我了。”右边五床的像是很有经验地叮嘱高征宇。
“我说小高,昨天你可把我们感动坏了。”六床走过来对着高征宇说道。
“我怎么了?”高征宇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