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真拿不定主意，这事儿家里还不知道，我想先听听哥几个的意见。”高征宇的目光在诸人脸上盘旋了一圈。

“老大”赵冠毅放下饭盒，在哥几个的注视下，小心的抽出里面的信件，展开，同时念出声来：

“录取通知书。”

“眼镜”王光明紧跟着一句：“我曹，厉害，还没考就有录取通知书了？”

“嘘”

“老大”环顾了一下四周，略带严厉的看了一眼“眼镜”，好在周围没有同班级的其他同学，哥几个顾不得和“眼镜”废话，紧盯着信件内容默读着。

录取通知书

高征宇同志：

根据《临城市机关事业单位招收干部考试的通告》，本次考试你的成绩合格。经审查，符合录取条件。现通知你本人于1984年6月30日下午15时前，持本通知书到临城市企业管理局干部培训班报到。逾期不到，视为自动放弃录取资格。

地址：临城市六台县图门岭镇

联系人：姜丽丽

联系电话：32578

临城市人事局招考办公室

1984年6月15日

在落款处，盖着圆圆的鲜红的印章，分外醒目，衬托着整个录取通知书的庄重不凡。

大家看完，谁也没有说话。一阵短暂的沉默，静静的，与周围盆碗叮当和饭堂固有的嗡嗡声，极为不协调。

沉默了片刻，还是高征宇开口道：“怎么啦，哥几个，说话啊。”

“说个屁话，征宇，你啥时候整的这事儿，密不透风的，也没给哥几个打个招呼，太不够意思了吧。”

说话的是程学军，几个人里，高征宇和他最亲密，两人无话不谈。说起话来自然毫不客气。

“听我说，哥几个。我也是前一阵子路过火车站时，偶然看到一张旧报纸上面的通告，才知道此事的。就是，对，就是学校让咱们回家征求报考学校意见，填报志愿那次，不是给了三天假吗，就是那次。”高征宇急忙解释着。

“而且我看到报纸时，离着报名截止就剩一天了。我也没办法联系到哥几个啊？”那时电话还没普及，还是县处级以上人家的稀罕物。说着，高征宇简要把那天的遭遇和哥几个说明了一番。

“然后第二天我就去报名。你们不知道啊！矿保卫科的证明，关键还有街道办的待业证明，老难弄了。我是头一回自己办这些事。家里也没个关系，真费老劲了。咱们在学校只是听说，这社会上还真不一样。而且我赶到报名地点时，人家都收拾准备下班了，我好说歹说，一个女的好像是个科长模样的发话，才破例给我报上名，可以说是最后一刻报上名的，太悬了，好在我遇到的都是好人。”高征宇唏嘘道。

“别解释了，哥几个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事我也听家里说过，好像街道上有过通知，我没当回事。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赵冠毅见食堂里的同学，陆续散去，对高征宇说道：“这么说，你是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对不？”

“是的，我真拿不定主意，这事儿家里还不知道，我想先听听哥几个的意见。”高征宇的目光在诸人脸上盘旋了一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换个地方，到操场秋千那吧，那没人打扰咱们。”许久没说话的宋启东建议道。

大家附和着，收拾起饭盒，草草在水池边洗了洗，夹着的、拿着的，结伴向操场尽头走去。

此时，已是初夏时分。操场边已经布满了蒿子、车前草和蒲公英之类的植物，一排杨树沿着操场外的围墙整齐的排列着，树下是一溜红砖围墙。

正对着操场和学校大楼的围墙下这片地方，是哥几个经常的聚集处，这里是他们每天自习后打闹和锻炼身体的地方。除了秋千，还有单杠、双杠、跳远的沙坑。几条攀爬绳索悬垂着，偶尔随风轻轻摇动。

见哥几个陆续围拢在一处，赵冠毅率先说道：“哥几个，征宇今天既然征求哥们的意见，那大家就替他拿拿主意吧。”

王光明率先说道：“要我说啊，还是考大学，咱们都是去年考得不理想的。这一年费劲巴拉的，眼看就要高考了，征宇的成绩也不差，估计本科应该问题不大。要我说征宇，还是考大学。”

王光明的父亲复员转业后不久，在一次单位的事故中因公殉职。家里在街道办工作的母亲和进出口公司上班的哥哥操持下，境况在这几个人中算比较好的，家里一直想让他上大学。

“我觉得不一定。”宋启东接话道：“我家里一直为我找工作发愁，如果有这么个机会，我家里肯定会让我上班，而且还是城市户口的干部工作，多好啊！”

宋启东家在农村，属非城市户口，父母一直希望他通过考上大学，改变命运。自然，对于这样的机会，宋启东是羡慕的。

程学军接茬道：“别听他的。我说铁子，你的梦想不是上大学吗？咱俩不是说好了去同一所大学，去不了同一所大学，也要去同一个城市，你忘了自己的理想了吗？这点诱惑都扛不住啊！”

高征宇看着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心里随着大家的观点不停地摇摆着，说：“我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这不，今天刚接到的通知，马上就和哥几个商量嘛。”

这时儿，赵冠毅结束了沉思，开口道：“哥几个，征宇，听我说几句。”“老大”一开口，大家立刻静了下来。

“老大”赵冠毅，是家里的幼子。父亲早逝，母亲拉扯着他们兄弟三个长大。上面两个哥哥其中一个已结婚成家。他今年已经连续第三个年头复习了，一直不够本科录取线。由于年龄大几岁，经历的事也比较多，所以大家尊称他“老大”，说话的分量自然也比较重。

“我说征宇，你考大学的目的是什么？”

“那还用说，鲤鱼跳龙门，改变命运的起点啊！”高征宇回答。

“不是，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毕业后干什么？”赵冠毅在头顶挥了挥手。

“这个，还没想过。”高征宇犹豫了。在他的印象里，考大学是这个时代每个年轻人必经之路，考完大学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毕业后还要工作，对不？”赵冠毅继续问道。

“嗯，也是。可我从没想过工作这件事，我觉得工作是自然而然的事，不存在什么问题啊！”高征宇辩解道。

“不是这样的。据我所知，咱们大学毕业后，还是包分配的。但今后的大学生是否一直包分配可不好说。我就准备今年不管考个什么，都认了，上学去。”赵冠毅接着道。

“就是，按照现在每年百分之三、四的录取率，还能包分配。看报纸上说教育制度要改革，以后录取率会大大提高。十年八年后也许就百分之十左右了，那时每年上百万的毕业生，国家怎么包分配啊？”王光明推理道。

“这次招干考试我也听说了，三万多人报名，录取一百名，录取率不到千分之三，比高考还难呢，能考上真是机会难得。再者，你这一下子就是干部了，我们即使考上大学，还得经过四年的煎熬，到时候还不知分到哪去呢。我说征宇，听我的，去报到。”“老大”手向下一挥，像是帮助高征宇做了决定一样。

“征宇，要我说，还是上大学。要不然，你少了这几年的象牙塔生涯，会遗憾的。”“大河马”用手搬着高征宇的肩膀，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高征宇看着眼前的几个兄弟，每个人目光里都透着诚恳。

“要我说啊，还是让征宇回家征求一下家里的意见吧，你们说呢？”宋启东见时候差不多了，对哥几个说道。

“对对对，征宇，这么大的事，回家征求一下家里意见。”“眼镜”王光明也附和着。

“要我说，还是上大学，依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你说呢老铁，嗯？”“大河马”程学军喋喋不休，一边搂着高征宇的肩膀往回走，一边劝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