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征宇此刻已经不再执拗于对哥哥做生意的成见了,虽然还没颠覆内心里‘学而优则仕’的传统思维,但觉得自己能这么快帮家里办些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高征民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知道吧,从前年开始,咱家园子里的蔬菜咱爸都拿到山下市场去卖了,从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这是小的开始。”高征宇认同。

高征民接着说:“以前基本上不允许卖,前年开始,凡是农民地里的,只要大队出一个自产自销的证明,就可以拿去卖。除了山下那几个摊子的售卖点以外,还可以进城里赶农贸市集,只是咱家这点东西在山下就都卖光了,不值当的进城。这一点你知道吧。”

“听咱爸说过,现在的东西好卖多了,价格也可以讲价了,以前可不行。”高征宇也回忆起来了。

“你啊,那时净奔着高考使劲了,没动这方面的脑子。我告诉你啊,后来,我一个哥们就开始去村里专收一些山货什么的,拿到城里的市场去卖。”

“那个大队的证明,就是几包蝶花烟、大生产烟的事,很好弄。后来这哥们儿做得更绝,让人弄萝卜刻了几个大队的章,烟钱都省了。一盖就是十几张证明,要哪的都有,反正东西又不是偷来的,城里的几个市场来回转着卖,你说这家伙敢干不。”高征民不无赞叹道。

“什么,哥,可这是犯法的,你可千万别参与这事,钱不钱的倒无所谓,这犯了法可不是小事。别因为小事,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

高征宇赶紧提醒哥哥,在他的意识里,不能因为小事造成大遗憾。

“这道理我懂,这点分寸我还是会把握的。再说,这种辛苦的小钱我也不会去赚,起早贪黑费劲巴拉的,到头来弄一堆烂东西,还得便宜处理,就赚个辛苦费。”高征民显然跟着跑过几趟这种生意。

“那也离着这样的人远点,时间长了,会惹麻烦的。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他今天敢私刻大队章,明天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高征宇还是不放心。

“嗯,他是我一铁哥们的朋友,牌桌上认识的,关系不是很近。”高征民解释着。

“哥,你现在还赌钱啊?”高征宇一听,又急了。

“切,那也叫赌钱?几毛一块的,都不够买盒好烟的。现在这帮家伙都开始抽大重九和人参烟了,我得弄点烟钱。再说,我们从不和外边不熟悉的人玩儿,都是些哥们儿圈子里的人,没事填填大坑,消遣消遣。”高征民不以为然。

填大坑,是东北地区流行的扑克玩法,一般有两到五个人参加,可以随时加入或退出。先后分别摸五张牌,从第三张开始叫牌,最后比组合牌的大小。先拿到好牌的人可以通过诈、诱、唬、吓等各种方法,误导对手,从而把对手“骗上贼船”或者吓跑“胆小如鼠”者。打法简单快捷,紧张刺激,一直流行于民间。

自初中开始,高征民就经常参与其中。好多次家里吃饭时间,父母都让高征宇去找哥哥回来。由于熟悉哥哥身边的所谓“哥们儿”,高征宇每次都能准确找到哥哥并叫回家。

每次临进家门,哥哥都会塞给高征宇几块钱,并嘱咐高征宇千万不要和父母说是在牌桌上叫回来的。

面对哥哥的这种举动,高征宇即无奈又觉得哥哥可怜。他不会做那个告密者,也不忍心哥哥因此挨一顿打,只是要求哥哥下不为例,别再赌钱了。高征民每次都保证,就是玩玩,不会真赌钱。

一想到这些,高征宇再次叮嘱高征民:“不管玩的大小,尽量还是别碰为好,做买卖还算正事,赌钱就是恶习了。”

“好了,知道了。既然说做买卖,咱们还是继续说正事吧。”高征民拉回话题,说道:“记得前几年咱爸倒腾木耳被抓住,差点说是投机倒把吧,这两年就不算个事了。现在倒腾东西,只要不是成车成吨的粮食,上边都不管了。”

“山下的那个地方,也叫市场了,允许买卖一些东西,也可以做些其他的生意了。所以我才憋着弄点什么,正好周围没有一家裁剪衣服的成衣铺,我先弄个干干。只是需要办个体户的执照,我就是要和你商量一下这件事。”

听哥哥这么说,高征宇觉得,不管怎样,哥哥做生意总比在外边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要好得多。和那些风险的事比较起来,做生意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

想到这,高征宇问道:“你是说个体营业执照吧,现在山下有市场管理所吗?”显然,他是知道这方面的程序的。

“没有,只有一个带胳膊箍收税的,据说也收市场管理费。是区里派来的,每天早晚两次,收完就走。不是咱们这边的人,我正托人打听着关系呢。如果是咱们这边的人,我那些哥们分分钟钟能搞掂他。”说话间,高征民用了一句广东话的“搞掂”。

“区里派来的?是郊区企业管理局吧,应该归那里管。”高征宇肯定道。

“估计就是了,你现在是不是就是那里的干部了,这事应该好办吧,我还没和那帮哥们儿吹牛呢。”高征民此刻认为弟弟理所应当在郊区企业管理局上班。

“还不是,我们培训刚结束,还要经过实习期呢。实习在市里的重庆路市场所,不在郊区。实习后才能分配,到时候说不上分到哪去呢?”

高征宇只想和哥哥讨论眼前的执照,觉得没必要把自己了解的关于市局分配的几种可能细说出来。

“我倒是希望你能分回来,到时办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反正都是一个单位的,那郊区企业管理局你能不能先找找关系,帮我把这执照办下来就好。我这几天也打听了,如果没有认识的人,想办执照,门都没有。”高征民从自己的角度希望着。

“哥,分配的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我明天去报到实习,等我找到合适的人打听打听,看我们培训班有谁去郊区分局实习,应该能有办法。”

高征宇此刻已经不再执拗于对哥哥做生意的成见了,虽然还没颠覆内心里‘学而优则仕’的传统思维,但觉得自己能这么快帮家里办些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嗯,二弟,你现在是国家干部了,要好好把握机会,尽量稳稳的。执照实在不行也没事,我再想办法,别因为家里的事儿,让人说出不是来。”高征民看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发自内心的提醒道。

“嗯,放心吧,哥,这事我放在心上,尽早想办法。”高征宇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说道:“很晚了,睡觉吧。”

“好,睡觉,嘿嘿,我们家也出了国家干部了,真不赖。”

高征民一边感叹着,一边倒头下来,顺手拉灭了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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