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兴奋,劲头也就上来了。
高征宇发现,在企业科工作,福利可真是不少。
先说饭局。
每个委、办、局年检工作的中午,主管部门负责接待的同志,都会安排到附近的饭店午餐,有鱼有肉。不过,对于饮酒,高征宇一直避免涉及,一是自己不喜欢饮酒,二是喝完酒后脸红,那样下午工作时有失体面。
科里对于这种饭局,既没明确提倡,也没明文规定不允许。
由于机关没有食堂,科里也没集中解决午饭物体,让大家背着饭盒去现场办公,很明显即不现实也不合时宜。对于这种模糊的管理边界,自然是能回避就尽量回避,好在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再说礼品。
在每个主管部门的年检工作结束后,都会有简单的礼品赠送。有时是一件床单被罩,也有公文包等办公用具,最俗的是一条烟两瓶酒,更多的是粮油米面类的一些福利。
这种粮油米面类的东西,是此时机关企事业单位最普遍的福利形式。
由于刚刚从紧缺经济中摆脱出来,很多人还是喜欢这些能吃能喝的实在东西。
如果哪个单位过年过节不发些类似的福利,就仿佛对不起职工,这个单位的领导定会饱受非议。而一些效益好的单位,甚至还会将肉禽蛋等副食一应俱全的分给职工。
还有用车。
在供销社系统年检期间,高征宇还结识了一个物资贸易公司的王总。他的司机是高征民同学,因这层关系,王总也和高征宇近乎了许多。
高征宇也乐得这种近乎,王总公司有一辆半截子货车,高征宇隔三差五需要用车时就会借用,很是方便。
春节渐渐近了。而企业科的福利也到了。
这天刚回到科里,段鹏举通知大家下楼搬东西。
下到院子里,高征宇看到了满满一卡车大米,用麻袋装着,结结实实地叠放在车厢里。
工会主席站在卡车旁,登记着数量,以科室为单位依次发放。
这个福利是李明德局长打的招呼,局里统一从其曾经工作过的六台县下属的饮马河乡采购的。
据说那里沿着饮马河一带的稻田,曾是清皇室的贡田,所产的大米,都要运到京里去的。因产量有限,当时普通人很难吃到。
看着满车的大米,高征宇不禁想起了稻田,初中时的一次学农劳动,他曾经插过秧,那是他唯一一次接触水稻种植。
烈日下,同学们卷起裤腿,帮助学校附近公社的生产队插秧。
先是由一个老农民模样的人,给大家讲解怎样插秧。随后,十个人一组,横排站在稻田的一头,左手拿一把秧苗,右手的拇指食指将秧苗栽入水下的泥中,每隔十几厘米插一株秧。
插秧这项劳动看似简单,其实劳动强度很大。即使是壮劳力,一天下来,都会精疲力尽。
最累的是腰,弯着身子在水田里后退着,一把一把地插,插到田头再返回。几个来回下来,人就有些撑不住了。
尤其是那一直弯着的腰,简直都快要断了,每次直腰都是艰苦的过程。
刚开始插秧,大家还穿着水鞋。插着插着,很多同学干脆都把水鞋扔到岸上。因为,水鞋陷在泥里,每拔一次都很吃力,还不如光着脚来的痛快。
临出门时,母亲吩咐高征宇要穿长衣服,戴好草帽。
插秧那天,烈日当空,天气异常酷热。双腿站在田里,轻风拂过水田,倒有几分清凉。
高征宇觉得长衣和草帽有些碍事,就将衣帽除去,只穿背心赤膊插秧。
除去衣衫后,倒是凉快了,没有经验的同学们,大都被晒伤了。
到了夜晚,手臂、肩膀和面部灼热焦躁,又红又痒又痛,皮肤一挨被子,痛的钻心。一两天后,皮肤不仅变成通红,还有层薄薄**的破皮,一片一片的可以揭下。
除此之外,插秧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水蛭。
这种稻田里普遍存在的寄生虫,很是讨厌。往往不知不觉地趴在腿上,等你发现时,它的头部吸盘已经紧紧贴在皮肤上开始吸血了。
刚开始,同学们没有经验,用手指捏着虫体往外拉,那东西反倒往肉里钻,往往身子断了,头还在皮肤里嵌着,吸的地方还流着血。
后来,老农民告诉大家,对付水蛭的最好办法是用鞋底子抽,狠狠的照着虫子趴着的部位抽,这样,虫子就会自己掉下来。
在知晓了这个方法后,同学们的腰间,又多了一只鞋。低头插秧的过程中,看见有水蛭爬上腿部,抽出鞋,照着腿部就是一顿狠抽。
所以,大家一边插秧,一边抽自己的腿,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知为什么,那时的孩子们,对这些虫子什么的,都不怎么害怕,有时还经常拿来玩,不似现在的孩子,遇虫都怕。
插秧最讲究的是整齐端正、横竖有形。一棵棵秧苗插进田地里,应该像阅兵列队的士兵一样,高矮整齐,行列清晰。
这样的行列,有利于秧苗在成长的过程中,可以更加顺畅地呼吸。
高征宇正盯着车上的稻米出神,旁边的工会主席喊道:
“企业科的开始领吧,一共十七袋。”
段科长随即招呼大家,“来来来,两人一袋,往楼上抬。”
科里下来的男同志,两人一袋,开始搬运。
十七袋?
听到这个数字,高征宇心里一直盘算:科里现在算上他们实习生十五个人,外加两位退休的老干部,正好十七人;这么说,车上的福利里,也有自己一份。
那就意味着,科里分福利有学员一份,局里已经把学员们当成正式一员了?这样一推理,高征宇心里一阵兴奋。
人一旦兴奋,劲头也就上来了。
高征宇搭眼看了一下米袋,估摸着是一百斤的。
他走到车前,对着车厢里两个往下抬米的民工模样的人说道:
“给我肩上来一袋。”
“你自己一袋,能行?”车厢里的人问道。
见高征宇已经拉好了架势,两人也不多说,各掐住米袋的两个角,顺势一悠,将一袋大米顺到了高征宇的肩上。
高征宇借着米袋的重量,略略一蹲,随即挺直了腰杆,昂首挺胸,步履轻快地扛起来,向楼梯口走去。
“嚯,不赖,这小伙子,是块料。”车厢里的民工不由得赞叹道。
段科长看在眼里,也跟着叮嘱道:“小高,悠着点。”
高征宇轻快地走上楼梯,来到三楼转弯处,见李伟杰和赵军生正对着地上的一袋大米喘息。他看了两人一眼,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骄傲的微笑。
见高征宇自己扛着一袋米上来了,两人赶忙抬起地上的米袋,跟在了高征宇的身后。
高征宇将米扛到外勤办,放下米袋,紧接着又下楼去了。
车上的大米眼看就要卸完了。
车头处,工会主席正和局巡视员于文杰两人说着什么。
于文杰是按照李局长的吩咐,和工会的同志去采购这次福利的。此刻,他正抬起头来,看着又独自扛着一袋米走向楼梯的高征宇背影,目光里透着些许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