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对处于机关生态链最下端的高征宇,哪怕得到这么一次无足轻重的睡觉权利,都会令他感到满足。
没过几天,高征宇又得到了一个福利。
这天临下班,走廊里,个体科的杨志超科长叫住了高征宇:
“小高,来我这儿一下,跟你说点事。”
高征宇跟着进了个体科,离着杨科长办公桌一米左右,站定后小心翼翼地问:
“杨科长,您找我?”
“小高,今晚你能不能帮我值个班,家里临时有事,一时找不到替班的,好在你离家远,正好今天不用回家了,替我值一下。”
个体科杨志超科长高高大大,一百九十斤的体重,走在走廊里身躯总是占了半个过道。
高征宇偶尔去个体科找王志刚时,也与杨科长逐渐相熟了。
听王志刚讲,他们科长没有架子,很平易近人,工作中从来没有把他当实习生看,很多日常工作都会安排他去做。这一点,让高征宇很是羡慕。
“行啊,杨科长。值班我能行吗,都需要我做什么呢?”
见杨志超科长亲自开口,高征宇有种被抬举的感觉。
“能行,说是值班,也没什么事,就是下班后检查一下各科室的门锁,再检查一下水电关了没,剩下的时间就是睡觉。”杨科长笑呵呵地看着高征宇说道。
“那行,请您放心,我会仔细按您说的检查好。”
高征宇知道,科室干部轮流值班,是局里针对外租办公室的制度,一般只有正式编制的干部,才会被安排值班。
此刻,杨科长让他替班,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却令他兴奋。高征宇觉得能体验了一下只有正式干部才有资格做的事,有一种被认可的归属感。
虽然只是替人睡上一觉,但却让他感觉拉近了自己与这些人的距离。
“要不要和家里说一声,如果打电话,就用我办公室的外线直拨电话,那台电话也是今天的值班电话。”杨科长临了的叮嘱,更加深了高征宇对他的好感。
“不用了,杨科长,家里对我很放心,没事的。”
高征宇说的是实话。一是家里对他确实比较放心,除非工作需要,他不会无故不回家。二是他家里附近也没有电话,如果打电话,要通过矿上的总机,而且矿里也不会有人专门为此给他家里传话的。
“好吧。等大家都下了班,你就把大门锁上,门锁和钥匙在这里。行李和行军床都在我办公室,明天一早你把它移交给合同科就行了,明天他们值班。”
杨科长说着,递给他一把“永固牌”的铁锁和钥匙。这个牌子的锁高征宇很熟悉,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那种黑色铁头锁。
“好的,杨科长,还有什么?”高征宇接过钥匙和锁头问道。
“一般情况不会有什么电话,如果有通知的话,你就记录下来,明天转告我。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杨科长补充道。
“我记住了。放心吧,杨科长。”高征宇说道。
就这样,高征宇得到了一次替人值班的权利。在他看来,这也是一种福利。
虽然在别人眼里,这或许是闲差,往好听了说,是替领导值了个班;实际上,无非就是替人在单位睡了一觉。
但此时,对处于机关生态链最下端的高征宇,哪怕得到这么一次无足轻重的睡觉权利,都会令他感到满足。
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做了一件正式编制干部才有资格做的事,多了这一丝共同点,就仿佛在心理上向市局正式干部又靠近了一步。
这个现代版的阿Q,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满足着自己的虚荣心,急切地想成为主流阶层的一员。
替人值班的事情就这样开始了。
没过多久,陆续找高征宇替值班的开始多了起来。几乎每隔一两天,都会有人请他代值。
是啊,这些人都有家有室的,没有什么特殊癖好或与爱人吵架,有谁喜欢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睡上一宿呢?
就这样,高征宇隔三差五就替大家值班,他骑自行车回家得次数渐渐少了起来。
企业科的年检工作,终于在四月底结束了。
转眼到了五一假期。这天上午,一辆军绿色三轮摩托车,在临城通往净月潭森林公园的国道上飞驰着。
王志刚坐在驾驶座上,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紧握车把,左手离合,右手油门,熟练地切换着档位。架着风镜的脸上,皮肤已略显黝黑,大盖帽的带绳拉在下巴的部位,抵抗着迎面的风。
徐成龙坐在车后座上,左手握着王志刚身后的扶手,不时抬起右手下意识地扶着大盖帽沿儿,生怕下巴上的帽绳不牢靠,吹走帽子。
摩托车右侧的挎斗里,端坐着同样制服装束的邵晨。前面的风挡玻璃和他的近视镜,也无法完全挡住迎面的风,使得他不得不一直眯起眼睛瞧着前方。
“前面快到农大了,注意看看前边,这家伙到了没有。”徐成龙贴近前面王志刚耳边,迎风嚷着。
“早就看着呢,前面农大供销社门口那,不是有个大盖帽吗?一准是他。”王志刚头向身后偏了偏,嚷道。
“是高征宇那小子,还扶着自行车向咱们招手呢。”邵晨边说边从车斗里欠起屁股,扶着把手,另一只手冲着前面挥动着。
高征宇远远看见摩托车驶近了,跨上了自行车,像是接力跑一样,一边回头瞄着摩托车一边骑了起来。
突突突,摩托车渐渐靠近了高征宇,慢慢减速。待两车速度一致时,高征宇一伸手,抓住了摩托车挎斗的挡风玻璃,单手扶着自行车把,停止了蹬脚踏板的动作,任由摩托车带着他的自行车,三轮变成了五轮,一同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