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郎君跟你说了什么?”

二人独处时,二十三娘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谢琊。

“没什么,只是让我小心一个人。”谢琊心思有些不宁,随口答了一句,“你且先去休息,我再看会儿书。”

谢琊将许久不曾翻看的竹简抱了出来,点上一盏灯,开始细细翻看。

二十三娘在他身后抿了下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自去休息了。

谢琊查的是王猛的资料。陈小郎君给他说的便是让他小心王猛。

王猛此人本是汉人,却跟苻坚一见如故,在他的辅佐下,苻坚统一了北方,而他执政期间,“关陇清晏,百姓丰乐”,整个北方呈现小康景象。

很多汉人不明白为何王猛愿意助苻坚与晋人朝廷抗衡,但是谢琊却不然,也是因为他从俯视历史的角度在看待王猛这个人,所以对谢琊来说,如何阻止王猛跟苻坚合作才是最主要的。

他不知道陈小郎君是从哪里知道王猛这个人的,但是既然他提出让自己小心王猛,那一定就是王猛打算对他做些什么。想到这里,谢琊更专心的在竹简上分析王猛的生平和性格特征,想找出他的弱点予以攻破。

不过这种劳神费力的事情本来就不是谢琊擅长的,他整理了一晚的资料都找不出入手的地方,最后没奈何,只能带着这些资料去找了安叔祖。

谢安更直接,把那叠写满了字的纸留下,人却被他给赶了回去。

“阿耶为何不许十二郎插手?”

“他能有今日就是因为他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争夺,既然当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就继续保持的好。”

“阿耶是不想十二郎太出风头?”

谢安看了眼侄子谢韶和儿子谢琰,淡淡道:“十二郎所选之路与你等皆不同,至于其中深意,日后你们自然知晓。现说这么多你们也不会明白。“

谢琰有些不忿:“阿耶你是不是太看重十二郎了?”

“他值得。”谢安一挥手,示意他们兄弟先离开,“让人备车,吾欲去见郗超先生。”

仆人得令赶紧先去下拜帖,之后又将车牵至门前。

谢安跟郗超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过不久,朝中商议后命郗超前往鲁地督战。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跟谢琊没有关系,他已经打包好了行李等待出发。

他此番回去永嘉不会待太久,之后就要跟船北上。为了这件事,谢琊的爷娘带着大哥谢维的儿子也赶回了永嘉郡。

谢琊刚下船,就被站在岸边的人给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弄成这样了?”谢琊急忙过去拉着杨四郎的手臂,端详他脸上的伤口。

杨四郎自己却不在意,摸了下腮边掩饰不住的伤口,爽朗一笑:“海上遇到了海贼,不小心被划了一刀。十二郎放心,那些海贼没有得逞,皆被船上的护卫拿下,现关押在地牢中。”

谢琊对那些海贼没兴趣,审案和剿贼的事情有谢湛负责,他只担心杨四郎除了脸上的伤外是否还有其他地方也受伤了。

但是还好,左右上下的打量了一番,杨四郎没有哪地方缺了一块。

“日后你可要再小心一些,这刀锋若是偏上半分,你的脖子就得断。”

那伤口还没彻底愈合,略显得红肿狰狞,也让杨四郎多了几分彪悍之气。伤口是跟腮帮子的骨头同一个方向,等到彻底愈合后,再用点药物应该能勉强遮挡一下。

“十二郎放心,以后我会小心些的。”得到好友毫不保留的关怀,杨四郎心里火热热的,“我从南阳带了些好东西回来,等你家萧娘子选完了,剩下的便放到你码头那边去售卖。”

“这是你带回来的,怎么要放在我家的铺子上卖?”

“嘿嘿,我是不打算再开商铺了,我觉得走船比较适合我。”杨四郎也不忸怩,直接道明自己的想法,“此番去南阳,我可是开了眼了,那些人别看又黑又瘦又小,可手上的好东西真不少,不把他们手上的宝贝榨出来我心里不甘。”

谢琊翻了个不雅的白眼,却也没对他的作为说什么。

“除了香料和珍珠外,此次还买了不少当地的特产,十二郎可要去看看?”

才坐下没多会儿,杨四郎就想着拐了谢琊出去,一来是显摆一下,二来是想要跟谢琊商量,他打算过一两月再出海去,这次要走得更远些,说不定要明年才能回来了。

谢琊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大海上,只就着自己的经验给他支了些招,之后建议他出海之前先去广州城一趟。

“为何?十二郎是打算让毛郎君与我一起出海?不成的,他家很是看重他,势必不会让他轻易涉险。”

出海的利益巨大,但是风险也大。世家会想要搂财,却不会同意继承者亲身犯险。杨家不同,一则本身就不是特别大的世家,二来杨四郎自三吴之地清洗之后便跟家族分了宗,虽依然是杨氏族人,却不再是嫡支一脉,也失去了家族的继承权。

“不是让你去找他一起出海。”谢琊睇了杨四郎一眼,解释道,“前次我从广州城回永嘉之前,曾与毛郎君商议在广州城外设立铁匠作坊,专做锻造,你此番出海,先去看看那边可有能让你带出去交易的东西,另外瓷器和陶器也需要多备一些。三吴之地的陶瓷精美是精美,但多数作坊被世家把持,你若是大量采购想要带出去交易,他们必然会狠狠宰你一笔,你不如直接去找毛郎君,从他那里购买陶瓷,之后带回海外的珍奇货物,那时候商谈的主动权可就在你的手里了。”

出海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去的,海商有海商的圈子。杨四郎是运气好,加上有谢琊和广州毛家的照拂,走得比别人轻松,否则没有十几二十年的经营他别想成功插足海上的商路。

大海茫茫,随便哪个海商联合起来坑他们一记都能让他们的商船一辈子回不了家。杨四郎这次能成功出海,一来是运气好,二来也是谢琊以前给了他近海的航海图,让他不至于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海商最大的财富不是船上的珍奇物品,而是手中的航海图!

杨四郎被谢琊明令禁止饮酒,这也是为了让他的伤口能早点愈合。而且二十三娘还贡献出了自己珍藏的师公亲手炼制的药膏,那是治疗外伤的良药,千金难求。

谢琊看着摆在院子里的六七口大箱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以为杨四郎所谓的珍品就是一两个箱子的货物,结果他看到了什么?数不清的珍珠珊瑚砗磲宝石就不说了,还有象牙跟切割齐整的珍贵奇木。

“杨四郎说这些木头他拿来也没用,不如让郎君用来制琴。”

他们此去北地,所要带的东西中琴占了不少空间。

北地跟南方不同,那边独尊儒学,而儒学中琴棋书画是君子必学的,基本上就没有哪个世家的郎君不会此四艺,差别只是精通与否。谢琊在学问上的积累虽然比下有余,但跟那些从启蒙开始就勤读书本的郎君相比,肯定要弱上几分,为了不让自己在比试中太掉面子,他只能从琴棋上下功夫。

至于他的画,讲真,水平起伏太大,他自己都没把握能画出满意的作品来,相较而言,琴技和棋艺至少他还有点信心。

为了给姐姐撑面子,他也是拼了老命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谢琊辞别父母上了船。随他一同北上的还有二十三娘,对外的说辞是他二人新婚燕尔不舍分离,再加之二十三娘擅药,这一路上多她在船上至少有个病痛什么的不用担心找不到大夫。

但是最主要的目的却是谢琊曾答应过她,此生会带她走遍南北西东,见识不同的人情风貌。

船行了三五日后,到达了一处小港口进行补给。

这里从地域上来看,应是会稽郡所属,但是这边因为岛屿众多,沿海的渔民也多,聚集而居形成了很多没有名字的小港口小码头,甚至还能看到废弃的码头。船上谢湛派来的护卫告诉谢琊,这里就是之前他大兄谢维率领军队大战五斗米教那些心思走偏了的教徒的战场。

“那处码头就是当时被那些逆贼给烧毁的,若非维郎君设下计谋引得他们弃船陆战,说不得还抓不住那些贼子。”

这位也参加过扫尾的工作,听其他兵将们讲述了这一战的惊险,此番复述给谢琊,也说得活灵活现,就跟他亲眼所见一般。

谢琊当初并没有追问大兄细节,也是因为谢维本就不是个擅长讲述的,他只会告诉谢琊赢了还是输了,过程什么的都会被浓缩为一两句话。

这会儿船上好多人一边做活一边听那位军士讲当年的战斗,听到惊险处还会发出一声声惊呼,让那人无比的满足。

谢琊听了一会儿便知道他这是经过了自己的艺术加工的,因此借口有些倦了,径自回去舱室休息,却不阻止这人继续跟船员们吹嘘。

他们要在这里修整一天,住上两晚,等第三日清晨才会继续航行。

谢琊上岸走了小半日,看了眼渔民们捕鱼的劳作场景,回到船上饶有兴致的支起桌案,取来纸笔,画了一副渔民海上捕鱼的画。

“郎君,仆有事告知。”船上负责收拾缆绳的船员突然找到谢琊,要求单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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