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印记你说是你今晨发现的?可有告知他人?”
“仆发现之后便左右瞧了下,昨日停泊在这个码头的三艘船,除今晨便离开的那艘不得知外,另一艘也有这印记。”
那船员是在船上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对周围海域很是了解,若非前些年因为痨病伤了身体不得不下船另谋生路,他该是做到船长之位了。今次也是有人举荐他,谢琊才选了他上船,因为他身体不好,便让他做些轻体力的活计。收拾缆绳也只在上下船的时候忙活一下,其余时间都可以休息。
谢琊照顾他,他也心中感恩知道回馈主家。每日晚间晨时,都会仔仔细细的船上船下巡视一番。亦有船员觉得他多事,但此艘船的船长当年可是跟他共事过,对他很信任,其他船员便是心里泛酸也只能烂在心头。
亏得这人心细,否则那印记看上去如随手涂鸦一般,更像在哪里蹭剐留下的痕迹,若是其他人说不得就忽略了,而他却上了心,再看另一艘船也有此痕迹,便找到谢琊提醒一二。
“原本仆想着恐怕是海贼留下的,但是听了军爷的话之后,仆担心是当初的余孽未消,郎君还是早些做准备的好。”
“谢耿叔提醒。”谢琊拱手,让身边小仆记上,等到下了船再行奖赏。
船工老耿尽到自己的责任后便离开了,他心里惦念着这事儿,回到舱室的大通铺上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半响才迷迷蒙蒙的陷入半睡半醒中。
他睡的是最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窄门可以出夹道直接上甲板,进出不容易影响到别人休息,老耿作为船上的“老货杂役”,对这里面的门道清楚得很,一上来便自己选了这个位置铺上被子。
这会儿他卷在被子里,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个人在。
夹道里传来低声,似有两人在交谈争吵。
“不可,谢家小儿带了不少人手,你若是一意孤行,必然会给兄弟们带来覆灭的威胁。”
“大哥,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且不说那谢家小儿船上带了数不尽的珍宝奇货,就说咱们若是斩了他,也能为兄弟们报了血仇!大哥,这若是错过了,可就悔之晚矣。”
“让我再想想。谢家小儿既然明知这里曾为战场,却依然敢在此停留,怕不是有所依仗,若是我们轻举妄动,便叫兄弟们哪里再去找一处安身之地?”
“大哥!”
“你先回去,横竖他们明晨才会离开,若是……你先回去让兄弟们准备好,不管是战是退,我们都得有所准备才行。”
那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琐事安排,不知等了多久,老耿才从被子里探头出来,他双眼清明,哪里还有之前的迷蒙睡意。这时候他无比感激当年痨病的后遗症,那痨病去后,他的呼吸极弱,周身气势也低了不少,若非如此,只怕那两人早已发现他的存在了。
老耿并没有急着去找谢琊,而是下船转悠了好一阵,还带了不少吃食上船,特别是买了一个由贝壳和细小海螺用树脂黏合而成的海龟玩具,上面还用颜料画了龟纹。
“郎君,这小玩意儿不值钱,胜在有新意,听闻郎君家有小女郎,此物定能让小女郎喜欢。”
那东西真不值钱,是老耿画了两个铜板就买来的。谢琊笑眯眯的收下,转手便借口其他赏了老耿一套笔墨纸砚。老耿家有一子,自幼聪慧,跟着码头上的老人习字,虽然不说能学多少,但是比起大字不识一个的船工们来说,那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谢琊还允诺回去之后便让他这儿子到府中与小郎君们做个书童。
其实大家都知道谢琊还没有儿子,所谓的小郎君也只有维大郎的幼子,那小人儿还不足两岁,说什么认字不过是个借口,就是让老耿的儿子有个名头接受府中夫子的教导罢了。
船工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不说让自家孩子去主家识文习字,就是得主家一件赏赐也足够炫耀一辈子了。
然而第一个献礼物的会得赏赐,第二个第三个就不一定了,反而会让主家觉得他们贪心。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他们不能从这方面下手,但是可以去琢磨其他的啊,既然主家如此心善且大方,他们若是不懂得把握机会那就是真傻。
其实谢琊赐给老耿那些东西也并非众人想的是那个小海龟换得的,而是小海龟传递了老耿打探来的消息。
老耿不会写字,但是他心思很巧,那海龟还是他指点着卖这小东西的孩子给重新黏合的,上面的龟纹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是一幅地图。
只能说老耿的立体思维很强大,而谢琊的解读能力也不错,否则看到这海龟的人不少,有几个能发现上面的秘密?
入夜,天上星子明明灭灭,海边没有渔火,浪涛一阵一阵拍打着岩边礁石,轰鸣的浪涛声掩盖了太多不该有的动静。
大船停泊的位置比较靠外,上岸还得需要小船接驳。但也是因为如此,所以真受困了,想要上岸求救也难。
船上的人还在睡梦中时,便有黑影攀上了船舷。未过多久,船上的黑影已有十数人之多,船下的阴影处也有两艘小舢板在随波荡漾起起伏伏。
正待那些人打算去砍断锚绳时,船上突然亮起灯火,而后便有箭矢破空而来,手持砍刀的人被箭矢带入海中。
这个时候来者若是还不知道自己等人已经曝露了那就是蠢傻笨三连了。
大船的二层甲板上多了手持弓箭的军士,同层的舱房也打开门,持刀剑的护卫们对着那些潜行上船的人虎视眈眈。
被叫破了行踪,那些人也不再隐藏,二话不说抡起刀剑就是干。
半宿的不眠争斗,最后以谢琊这方大获全胜而告终。
当领头的那人摘下头套时,船上瑟瑟发抖的船员们皆睁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船长尤其震惊,眼珠子差点都要掉下来了。
此人是他同乡,此番来船上上工还是他阿娘托了关系,拐了十七八道弯,拉上了一表三千里的同族关系,才将他塞上了船。
“你这白眼狼!”船长气得捂着胸口跳脚,“我念你阿娘老迈还舍了面子来寻我家婆娘说个人情,才求了主家予你上船做工,你居然,居然……”说着就往后倒,船员们手忙脚乱的将他抬去床铺上躺着,皆不知所措。
谢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着人将还活着的贼人捆了扔进底仓中加以看管,一日一顿稀粥一碗清水,不让他们饿死渴死就行。
“郎君……”二十三娘看到谢琊回了舱房,起身想要问个明白,却被谢琊抬手阻止。
“先休息吧,等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谢琊并没有卸下胸.前的护心镜,二十三娘眉间轻蹙,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乖巧的去了里间休息。
天还未曾亮,海天的连接处刚有一丝霞光,船长便令人起锚,而后离开了港口小码头。在他们身后也是闹了一整晚的另一艘船此时却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等到船行至大海上,船长却来报说出了问题,现在得让人下水去看看情况。
谢琊皱眉,快步出了舱室,来到甲板上往下一看,有好几个船员围着船头在往水下探望。
谢琊许了船长的安排,等到他下去之后,谢琊却突然让人将风帆旁边的小帆卸下。
过了没多会儿,不出谢琊预料,远远驶来两艘中型船和若干艘小船。
谢琊偏头朝站在甲板边上的老耿点了下头,之后便进了舱室。老耿咧嘴一笑,开始收拾缆绳。
“老耿叔你这是干什么?船下还有兄弟。”
“船下的可不是什么兄弟。”老耿的动作很快,一边说一边已经将缆绳盘上。
问话的那小子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人在大叫有海贼来了。可是叫了半天,船长都未曾出来,心觉有异的船员们倏地安静下来,目光惊诧的看着老耿叔和全副武装出现在甲板上的诸位军爷。
而后,更让他们惊异的是安置在顶层甲板上的黑色桐油布被掀开,露出里面蹲着的大炮台。
船员都知道这艘船有机括,但是他们并非是从改造开始就在船上的老人,只知道这艘船花了很大功夫改造了一番,可到底改造了哪些,安置了何种武器,并没有人全部知晓。
以前试航的时候,都是谢湛安排的人,这次除了两位老船工外皆是新请的船员。之前谢琊还不太明白为何要如此,现在他知道了,谢湛这是拿他当靶子了!可是心里却异常的平静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战斗不说是完全的摧枯拉朽,但是那些海贼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的强大火力,而当他们发现事情跟预料的不同,想要调头跑的时候,却发现后面不知何时被七八艘大船给围上了。
看那些大船的样式,分明是广州海军的制式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