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琊怔了一下,连忙请进老人家。

乡老是甘家那村的乡老,一来就要给谢琊磕头。

“老人家这是怎么了?”谢琊避过,使人扶起年迈老人。

“甘二郎逃了?甘家一把大火被烧了个彻底?那甘二郎他阿娘呢?”

“没了,都没了。”乡老颤颤巍巍的抬手拭泪,“等火熄后,众人进去寻找,只找到甘家老娘的一副尸体。”

“若是大火焚烧,他娘怎么会不呼救?如不曾呼救,那很可能之前便遇害了。”谢琊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转头看向族老,“老人家此番找我,不只是告知此事吧。”

“那甘二郎失踪之前,我家孙女曾见他与人鬼鬼祟祟的在村尾交谈,只是当时我孙女不敢靠太近,只能等他们走后才敢起身回家。但是她说她在草丛中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味道,不像是本地之人所有,更像是那些胡人身上的味道。”

谢琊心道你这说得就有些神奇了,你家那小娘子的鼻子还能分出本地外地的味道来?

“郎君勿怪,我家孙女自幼对羊肉极其厌恶,便是有人在村头吃羊,她在村尾就能嗅得,除此之外还有一两种植物的味道她仅凭闻便能隔着老远发现踪迹。”或是看出了谢琊的不信,老人连忙举了例子来证明自己所言并非欺骗人的,“我家孙女的鼻子灵异,村人皆知,三四月寻找野生药材便是靠她。”

这或许也不是不可能。谢琊知道天生万物皆有可能的道理,有人的嗅觉敏.感,有人的听力异常,只是他从来没曾见到过,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奇之下追问了几句,发现了其中不正常的地方。

“如此说来,老人家此番上门,是觉得那甘二郎的失踪恐有问题?”

“甘家老爷在的时候从来不曾与外族往来,后甘家大郎娶妻,便有外族时常上门。当时村人有异,甘家说是他家娘子娘家的亲戚。因着那些外族做的行商打扮,加之青州离战场颇远,时间一长便没有人再提。但是甘大郎身死之后,甘家娘子也投河自尽,甘二郎却不在家中招待他嫂子的娘家人,偏跑到村尾偷偷摸摸的说话,是以老儿才觉其中怕是有异。”

更重要是他担心那外族跟敌军有勾连,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知情不报,必然全村皆受牵连,尽死,都未可知。

谢琊虽然不擅军事,但也不曾小看古代版朝阳群众的威力,是以遣了布生去请来带兵的偏将,将此事转述了一遍。

偏将让老人家叫来他孙女,又细细的问了一遍。那小女孩不过八.九岁,长得干巴瘦小,见到偏将一身戎装,吓得胆裂,抖得跟筛糠似的。

谢琊无奈,让偏将到一旁,又拿来白纸炭笔,温声询问小姑娘那外族人长何样貌,根据对方的描述,不多时便将那人的样貌画了出来。

小姑娘长大了眼,连连点头:“就是此人,就是此人,不过他眉间处还有个痦子,在眉头,不太显眼,我家阿耶眉尾也有一个,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琊又添了一笔,之后交于偏将,让人去临摹了数份,张贴于城门内外。

谢琊的素描很有点功底,加之这种外族人本来就容易被人发现,当天便有消息传进来说找到了那人,只是人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在客店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呼吸了。”他们这些外族商人来鲁地经商都住的一个地方,城东墙门根脚下的一家客店,原本就是外族人置的产,因为娶了本地女郎,就留在本地做点小生意。

他们过去的时候,客店老板已经被官府带走,留下看守的都是军士。从那人租住的房屋中找到了尚未烧毁的一点羊皮残卷,上面的文字被烟熏黑,看不清楚,仔细分辨只能认出几个字,即便如此也知道是青州城的筑城方法。

有了这羊皮卷作证,就坐实了这个死去的外族是敌军的探子,不管客店的老板是否知情,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放他离开,估计宁杀错不放过就是他的结局。

他们这边的提高了警惕,还组建了队伍早晚巡视。按村落负责,将青州城的外城墙划分数段,两个村负责一段。

在青州城风声鹤唳的时候,有探子来报,东牟郡外发现了后赵的零散队伍出没。

东牟郡那边半数以上皆是老弱妇孺,加之港口城市不便修筑城墙,若是真有后赵军队攻打,只怕顷刻间便会沦陷。

谢琊让卢家人继续镇守青州城,也将自己前次悄悄运到青州城的弩炮交给了他们,安放在城门上。

他则领家中护卫和部曲连夜赶路去往东牟郡坐镇。

东牟郡那边虽然没有城墙护卫,但是之前也做了些安排,庄园之间有暗道,可以互相转移。另在要道之上设了陷阱,后赵的骑兵想要顺利通过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琊在赌,赌后赵不可能大军压境。毕竟东牟郡算是鲁地腹地,如果后赵的军队能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打到东牟郡,那岂不是说明前线已经崩溃了?而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则很可能是后赵的散兵游骑小队在试探性的攻击。而独独去往东牟郡,也再一次证明了死去的外族就是个探子,已经将青州这边的情况传递了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甘二郎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谢琊带领人日夜兼程的往东牟郡赶,这一路上他排除了斥候十数人,不停的向四周打探情况。最后确定去偷袭东牟郡的大概有两三千人,化成了几个小队,以三四百人的人数潜伏了进来。

那队伍的人数已经不算少了,之所以潜伏进来都无人发现,也是这些年因为北地战事频起,有能力搬走的都南下了,本来就稀少的人烟更是十数里都不得见,村镇之间还常见到已经废弃的屋舍。

断壁残垣,枯树老鸦,人行其中,便有种悲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青州到东牟郡就算日夜兼程也要三天两夜才能到,期间不可能不休息。

他们找了一处已经荒废的村庄落脚,寻了几个相邻的,还算完好的屋子住下,躲避夜晚的寒冷。

谢琊对行军布阵不懂,也不会去指手画脚。跟他一起出来的副将将一切安排妥当,让人轮班值守后进了屋。

屋中烧了两堆火,一堆略大一些,围坐的是谢家的私兵,也是一直在保护谢琊的老人。另一堆火稍微小些,靠近角落,是谢琊和他两个仆侍呆着的地方。

副将想了想,过去坐下。

“郎君可有把握解东牟郡之危?”

“并无。”谢琊也很干脆的回答他,并不会为了稳定人心就选择隐瞒欺骗,“之前只想着后赵的军队不可能绕开青州城去攻打东牟郡,但是在接到消息之后,我便让人送信去了代陂,那边驻守的军队离东牟郡不远,如果对方不犹豫的话,应该会比我们更先抵达。”

副将眉头紧蹙,他不敢讲生死安危交于他人之手,但是也不能质疑谢琊,毕竟守卫疆土百姓是他们的责任,谢家郎君既无官职又非军士,没义务听他的。

“将军也不必过于着急。”谢琊想了下,还是给透了个底,“虽然没想到后赵的军队会兵行奇招,但是东牟郡也不是一点防卫都没有。”

那边虽然靠海,但是良田也不少,地势趋于缓坡下行。谢琊除了给各个庄园之间安排了地道,城外挖了陷阱之外,还在南北西三个方向建造了哨塔。刺哨塔借鉴的是他曾参观过的某民族的传统建筑,高塔之下可容村民避难,三层以上每层还有射箭的地方,塔内存放有火油,若是敌军来犯,可让擅射者以箭御敌,还可用火箭烧死敌军。反正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普通的老百姓有哨塔可以避难,还能躲入暗道。世家的女眷郎君们则能登船避难。后赵虽擅骑射,还没听说过他们会海战的。

谢琊说了这番话后,副将才松了一口气。

“郎君早些歇息,末将再出去巡视一圈。明日早些起程。”

此人是本地世家孙家的郎君,骁勇善战,在他大兄谢维手下也立了不少军功,这次护送谢琊的重任交于他,也未尝不是给他一个机会立功,只要守住了东牟郡,升官封爵是绝对没问题的。

谢琊打了个呵欠,没敢脱去衣服,这荒郊野外的,说走就走,他穿穿脱脱容易生病不说,还忒耽误时间。

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到外间有响动。谢琊惊醒,见屋内护卫他的私兵们已经占据了各处位置,警惕的看着外面。

“出了什么事?外间为何如此吵闹?”

“郎君,是湛将军的部下跟后赵的一支小队交上手了。就在十里外的荒地里。”

“只有那一支小队?其他的人马可有踪迹?”

“还在打探中,不过周围已经摸查过,尚未有所发现。”

谢琊松口气,让人看好形势,若有不妙赶紧出去支援。

看护他的那些老兵早就知道自家郎君的脾气,点点头,交谈了几句之后,留下了一半的人在屋里继续警戒,其他人则悄无声息的翻了出去,隐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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