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从衣襟的夹层里拆除一封折叠起来的信笺递给谢琊。信笺上折痕处封了蜡盖了火漆,表示中途无人偷看。
谢琊仔细辨别过之后,才展开来读。他身体年纪虽小但是心理年纪不小,且在系统的捶打下锻炼出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绝技。
太后的信中只说了一件事,就是希望若是北伐失利,希望谢家能尽全力保下她父亲,事后她必有重谢。
谢琊反反复复看了信,每一个字都推敲了一边,最后确定太后的信是真的只说了这一件事。
他又开始在脑海里推敲太后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此次北伐,谢家并没有领头支持,主要是大将军褚裒带兵征战。据系统给出的资料来看,此次北伐失利的最大原因就是代陂战败,王龛被俘。
而原本此次北伐,连北地之人都有很多依附于褚裒所领之军,并且还有鲁郡之人起兵造反,想要归附于晋。如果不是在代陂遭遇后赵大都督,并只数千人与大都督带领的两万人交战,说不定这次北伐还能成功,就算不成功,也不会因为数千人被屠而让褚裒惭恨病逝。
谢琊遣走女童后,将自己再度关入书房三日,最后打开房门之时,他整个人都是苍白憔悴的。在晕睡过去之前,谢琊将一张纸条趁人不备塞于阿姐四娘手中。
谢四娘初接到纸条,瞳孔瞬间放大,须臾恢复常态,顺势抱住弟弟,让他能安稳的躺在自己膝上,待得十二郎睡熟之后,她才小心的抽开已经酸麻的腿,让小仆将十二郎的外衫脱去,擦了脸脚,再覆上薄被。
“四娘子回去休息吧,婢在门口守着,必不让小郎君受到惊扰。”
四娘子点头,揉了下额角,顺着游廊回了自己房间。
“四娘子要不要去泡泡,让小婢给您按一下消消乏。”
“不必了。”四娘子坐了片刻,让人拿来她最新入手的妆盒。
妆盒里是一整套装扮的东西,包括洗脸护肤乃至头饰首饰等等。
“过几日是太后生辰,你说我若是送这一盒过去,会不会太不庄重?”
大家送礼都是送的珍奇之物,而四娘子这盒子里的东西看上去过于艳丽了些,也简陋了些。
“前些日子听小郎君说起过,说是得了东海送来的一匹鲛纱,制成的衣裙轻若无物而行动时翩若惊鸿。四娘子可将这匹鲛纱献上。”
谢四娘沉吟片刻后点头,让人明日记得提醒她去阿娘那里查验鲛纱。
谢琊她娘这两日有点不太舒服,又担心大儿子,整个人精神状态不太好,是以等到谢琊安稳的消息传给她后,才略微松了些,又被劝着吃了半碗豆粥才躺下安睡。
“去跟四娘子说一声,主母已经睡着了,今晚不需服药。”
卢娘子因为太过担忧夜不能寐,这几日晚间都是靠着镇定安神的汤药才能入睡、
同样得知谢琊已经出关的消息的萧家众人也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可能是因为谢琊的温和笑颜太过无害,加之这些日子照顾她们十分周到,所以三位娘子也都将他视为子侄般看待,哪怕心里其实还有点酸溜溜的,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十二郎是他们的孩子,怕是同样会宠入心坎里去的。
“二十三娘在做些什么?”苏娘子这段时间也学着卢娘子开始给自己做保养,每日的洁面护肤做得一丝不苟,还要敷脸用乳脂按摩身体,还真别说,感觉肌肤柔嫩多了,摸上去水灵灵的,仿若年轻了七八岁。
“小娘在做香囊。”北地的人其实不太擅长做这个,还是江南这边比较流行,“前两日谢四娘给了小娘几个驱虫安神的方子,说是按照方子上的药材买回来碾碎了装入香囊中,佩戴在身上,或是垂挂于床头,能驱虫逐蚊,还能镇定安神。小娘想着这几日小郎君略有些烦躁,就买了药材回来做了一个,小郎君就搁在枕边,还别说,真有点效用,小郎君夜里都安稳多了。”
苏娘子笑而不语,脑袋里却在寻思着要不要给娘家人说一说,若是能娶了谢四娘也是好事。原本还不觉着谢家这旁支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想来,若是没有意外,等谢维谢琊成长起来,谢家旁支也未必就不如主家。
跟苏娘子想到一块儿去的还有萧家其他两位娘子。
萧家是顶级门阀大世家,但是她们各自的娘家地位要次一等,跟谢家旁支通婚正好地位相当。甚至五房的那位娘子还在思考自家丈夫的庶子萧纬,跟谢四娘子的可能性有多少,却被她大女儿三娘子给阻止了。
“阿娘,女儿听人说了,卢娘子已经决定将四娘子嫁到卢家去,人选已定,就等看期,你这会儿再打算也迟了,倒不如想想看能否让十八娘跟谢琊定下。”
三娘子的亲事已经定下,是江南豪门周家的嫡长子,比三娘子大三岁,人才相貌都很出色。虽然不是东晋朝廷的显贵,但是萧家的宗旨本就是发展壮大家族,他们于后辈择婚,并不完全看家世是否相等,而是要重传承。
“哎,你说这谢维谢琊兄弟怎就不是主宗的人呢?否则也无须给你选那周家的小子。”
三娘子的外祖母出自河东裴氏,她母亲娘家也是北地的一个大世家,对嫡庶看得相当之重。谢维谢琊乃至谢四娘若是出身谢家主宗,那绝对是不愁嫁娶的抢手货。哪用得着跟现在一样,高不成低不就。
当然,这个高不成低不就是在外人看来如此,就谢家三个孩子来说,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困扰。
谢维现在一心想要建功立业。
谢四娘看多了江左之地的世家子,看得上的人都有家室了,没家室的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就是风.流太甚。
至于谢琊,一个才不到七岁的稚子,再想结亲的人也不好意思说现在就定下。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各自歇下。
第二日,四娘子找到母亲,提出要看看那匹鲛纱。
“太后生辰,虽不是大寿,但是世家都要献礼以示祝贺。之前我家还没有资格献礼,但现在十二郎时常进宫受召见,若是不表示一下,未免有藐视皇家的嫌疑。我们先准备着,若是能献就献上去,若是不能那就作罢。”
给母亲轻轻的按捏肩膀,四娘子轻言细语的说着自己的打算。
“之前十二郎曾给长公主送了寿礼,女儿想着给太后的必然不能比长公主那里的差。”
卢娘子回想了一下,当时给长公主的寿礼好像是一盒精致的香胰子,还有两瓶才提炼出来的花露。那个时候这些还是新鲜玩意儿,送给长公主十分有面子,可现在再送这等东西给太后,那就真是在打脸了。
鲛纱虽然难得,却也不是什么贵重至极之物,女儿提议做成鲛纱衣,再用谢琊曾教授他阿姐的那些手法来点缀,必然比进献一匹单纯的鲛纱来得强。
“你去安排就是。”满意的点头,卢娘子觉得女儿这一年的长进喜人,再调.教一年,做一个当家主母完全无忧。
论绣技,金陵城里手艺最强的不是宫里的绣娘,也不是各家养着的绣娘,而是吉祥坊的老板娘。
谢四娘的衣裙和谢琊的外衣都是在她这里缝制刺绣的。
“四娘子来了。”陈香亲自迎出门,扶着四娘子下了牛车,“你前些日子说有好东西,可带来了?”
陈香原本是陈家的姑娘,但是其母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郎,她爹为了娶他娘被逐出家门,虽然没有去族里断宗,可家人放话不会管他,所以直到病死,陈香的父亲也没有给家族服过软。
陈香的丈夫是依附王家的商贾,他的布坊有很大一部分的利润都交给了王家,一次获取王家的庇护。
陈香的吉祥坊却没有依靠任何人,完全是她自己打下来的。当然,这里面也有陈家的暗中照顾。只是到底是陈家觉得对不起陈香的爹呢,还是觉得陈香有陈家血统若是被人欺负有损陈家颜面,这东西就有点难以分辨了。
“香娘,今日有个好东西给你看,保管你惊奇不已。”
四娘子似乎是兴奋得很,才下了牛车就拉着陈香的手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又察觉不妥,赶紧住声,拉着陈香就往铺子里走。
“四娘子有好东西都不跟我们说,好哇,你不想让我们看,我们偏就要看看。”
本来正从吉祥坊往外走的庾家的女郎听了谢四娘的话,眼珠子一转,脚跟一扭,又跟着进去了。除她之外,还有两家的女郎也正好路过,本没打算下车的,听了这话也按捺不住好奇,招呼婢女将车牵往吉祥坊停下,风风火火的跟着冲了进去。
吉祥坊的三楼雅室,谢四娘瞪着眼,不悦的看向非要跟进来的庾家女郎。
“这东西是我给香娘看的,你作甚么跟进来。”
“好东西大家一起看啊。”庾家女郎像是感觉不到四娘子的不喜,笑嘻嘻的坐到陈香的另一边,还招呼吉祥坊的女婢赶紧上水。
“看就看,可惜你在看这东西也不是你的。”四娘子难得小性子的嘟囔了一句,反倒让跟进来的女郎们都好奇的睁大了眼,看着她从女婢的手里摸出一根包裹了金箔的竹筒。
“这是什么,烧火棍?”庾家女郎眯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哼,此物是从仙人出得来的方子做成的,你家的烧火棍若是能有此物百分之一,那我就做主这东西给你!”
此言一出,年纪最小的陆家女郎已然是按捺不住,贴到了四娘子身边,软声软语的询问这到底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