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维面无表情的坐下,沉吟了片刻，在谢琊的忐忑中开口询问他为何会如此说。

“成亲是结两姓之好，十二郎今日这般说道，应该是你阿嫂做了错事？”

谢琊之前还气急的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抖给大兄知道,可这会儿看到大兄人了，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忍。他大兄这么好的人，怎就配了那么个脑袋不清楚的？还才女呢，一点政治触觉都没有！

犹豫了片刻，谢琊还是将布生探听来的消息给大兄讲了一遍。谢维又唤来布生将某些细节问题再三问过，之后便跟谢琊道，这事儿让他别再管，他会去处理。

“大兄，要不，还是等阿嫂生下孩子后再说？果儿那里我让人去护着，定不让她有半点差池。”

谢维笑着应下,转头出了谢琊的院子后,却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转身去了大花园，就着月色一个人慢慢走慢慢想。

谢维本身并非特别的重感情，但是他比很多男人好，他至少非常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该如何对待妻子。所以顾氏嫁过来之后，谢维虽然不能时刻护在她身边，却也给了她所能给与的所有信任和尊重。

但现在看来,他的信任和尊重却滋长了顾氏以及顾氏亲娘的野心。想要用他的女儿去给顾氏的兄弟博前程，这是打算把谢家当成砖石垫脚？还是顾氏觉得自己是谢家旁支的人，配不上她这位顾家嫡女？

可惜顾氏发展到现在，顾氏所在的家族就算在江南本地也不是特别强大的世家，比起沈周两家来说，顾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顾家实力虽然不是最强大的，但是他们的野心却不小。晋时朝廷对江南本地的世家并不如何信任，更偏重同样南迁而来的北地士族。为此，南北世家之前虽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实际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暗流涌动。

谢家也是南迁的世家，与顾家结亲，其主要目的还是想要联合江南本地的世家牵制桓家主的野心。但是现在看来，有野心的不只是桓家主，虽然桓家是想要取司马氏而代之，而江南世家则是想要扶持一个傀儡上台。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现在的皇帝跟司马奕之间的关系了。

小皇帝司马聃的父亲，先帝司马岳乃是成帝司马衍的弟弟，当时司马衍去世的时候才22岁，那时候他的儿子司马丕还小，加之庾氏兄弟夺权，是以成帝亡故后，康帝司马岳兄终弟及上了位。只可惜康帝在位仅两年就病逝，穆帝司马聃两岁便登基了。而这个时候，他的堂兄弟，成帝司马衍的两个儿子已经渐渐长大。

“顾氏这是打算扶司马丕上位呢，还是扶司马奕？”谢维嘴里轻轻念叨着，“司马奕是弟弟，自然不能越过司马丕去，但是司马丕似乎迷恋长生不老之术，也不像是要恋权的人。”

谢维在园子里漫步而行，脑袋里思绪飞转。他总觉得这里面的内情不简单，就凭顾家想要扶持司马丕上台根本就不可能。世家也不会允许顾家横插一手。

那么，想要司马丕兄弟其中之一上位，必然只能让小皇帝司马聃“早亡”，而现如今司马聃的后宫之中还未有皇子出生，这会儿他若是去了，皇位只能落到司马丕兄弟头上！

谢琊想了片刻后，目光一凝。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金陵方向。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顾家不过是背后那只手放在明面上的棋子，而背后的肮脏博弈谁也不知道开始没有。那么话又说回来，顾家是真不知道还是趁势而为？而顾氏跟她阿母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谢维伸出手摁了下自己的额角，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了冰山一角，或许掀开来，就会发现冰下隐藏着的黑暗和血腥。

那么，掀与不掀，便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郎君，天色已晚，你怎么还不回来休息？”

顾氏被婢女搀扶着站在园子门口，跟谢维隔了一道花坛相对望。

“郎君便是恶了我，也不要跟自己的身体为难。”顾氏身形娇弱，说话的声音隐隐颤抖，带着一点点委屈，一点点不安，在夜色中因为看不清表情，而放大了她的示弱。

“你先回去歇息，适才十二郎与我说了些朝中之事，我还需想一想。”

谢维朝着这边走了几步，将自己露于烛火之下。顾氏仔细的瞧了谢维的表情，却是不像是对她生了嫌恶，心才放下了一半。

“郎君，适才我也想过了，既然郎君不舍得果儿，那便将果儿接回来养在我身边吧。我是她亲娘，她总不会害了我。”明明说话的声音还在颤抖，明明就表露得十分担心女儿的八字克了自己，且偏偏提出这个建议，其目的只是为了让谢维觉得她一切都是以丈夫为重的。

这女人说笨，其实也有几分小聪明。就比如现在，她是知道谢家虽然谢琊最受宠，但是自己丈夫长子的地位更是不容旁人质疑，只要谢维不追究她，其他人更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便是谢维的爹娘，她的公婆，也不能越过她去处置她的儿女。

“男人最喜欢女人殷勤小意，你将他视为天，他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你的天了，这心一膨胀，怎么看你都是好的。女人的强，不在于能不能上阵杀敌，也不在于能不能诗才传遍天下，而在于能不能拿捏住丈夫的心。”

顾氏微微垂眸，脑袋里不期然浮现阿母在扬州跟自己私下里说的那些话。

要说顾氏对谢维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她说不上爱谢维入骨，但是也以谢维为傲，正因为如此，她极度难以忍受家族里还有个比自己丈夫说话更管事的小叔在，与阿母商议的那些事情，说穿了，也是想要给谢维寻找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然而这些事情不能轻易说出去，所以顾氏其实是真的觉得委屈。她以为一个八字不好的女郎能给她阿耶的未来做出贡献就是报答了她的生养之恩，只不过是去替东海王的宠夫人出家祈福而已，又怎的跟要杀了她一般？谢家人真是不可理喻！

谢维看了顾氏一会儿，突然出声轻笑：“无须如此，果儿甚得阿母疼爱，便让她替我们在阿母跟前尽孝就是。你先回去歇着，我去写封信就回房。”

顾氏虽然还有些不甘心，却也不敢再做要求，俏生生答应后，挺着肚子扶着婢女的手出了园子。

而她身后，谢维微微眯眼，神情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