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性不坏,但坏就坏在长了一张嘴。
他这嘴,不仅快还很毒。
既是敌我不明情况,就越要隐藏好自己的短处。他到好,根本拿人家一点不当外人,温欢颜九转十八的意思让他一句话补充的那叫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眼看这条即将驶回正轨的破船突然调转,抽了疯似地就要往礁石上撞,温欢颜急的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虽说白衣是很能打,但他们终究寡不敌众,再加上温欢颜这么个“累赘”,若真打起来堪堪也只有一半的胜算。
温欢颜见那少年很是在意她怀里的这位阿令兄弟,因此想着不妨用这人作为她和白衣上坑的交换条件。可求人家办事哪有这么理直气壮的?自然是要把话说的软和些。
“你吼我?”
白衣缓缓偏头,冷白色的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这副皮囊到现在为止虽只见了一半,但已足够称得上是风华绝代。
匀长的俊眉高高挑起,被带起的眼尾处嵌着一颗晶亮无比的眼珠,下方的红如鲜血的朱砂痣与其遥相呼应,皆是迷人又危险。另一侧则被弧度柔腻的鼻梁挡在了阴影里,如他整个人一般黑白皆存、阴晴不定。他脸上做的是疑惑,可眼里却是满满的:你、找、死。
“呃……”在两边来回保命的温欢颜赶紧找补,“我是说,你能不能语气稍稍委婉一些……”
坑上讥笑一声,也不知那少年在笑什么,只听他问道:“阁下功力如此之高,怎么不自己上来?”随后他在坑边蹲下,冷清的音色里尽是嘲讽。
“废话,我要能上早上了,还至于被你们欺负成这样吗?”白衣不管在遇到什么事情永远是这么的理直气壮,“小屁孩,我劝你别笑的太早。别说我了,就你手底下的这些人回不回的去还两说呢。”
“哦?”
不光少年不信,坑下的那几个士兵自然也听不得这样的挑衅。那个最先被白衣砸到坑壁上的动作最快,只见他后撤两步,足尖一点,轻飘飘地就踩上了半壁之高,随后又在壁上左右迈了几个大步,身子一扭直接在他主子身边站稳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打脸威力可见一斑。
温欢颜扶额道:“都让你少说两句了。”
“用你管!”
怀中的阿令又是闷吭几声,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此时竟能勉强睁开半只眼睛,涣散逐渐变为清明,眼里的痛楚却只增不减。身体被强穿了一个窟窿的滋味并不好受,清醒之后那种疼痛体会的便更加清晰,又加上药物在伤口上的作用,阿令疼得几乎要在温欢颜怀里扭成一团。
“醒了醒了!少宫主,阿令醒了!”
少年听闻忙不迭往坑前凑了两步,随便指了一个,正色吩咐道:“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诶?”白衣晃身一挡,扇指对方。
“前辈,让他们看吧。”温欢颜明白让这些士兵察看阿令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并无坏处,反而是和少年谈条件的最有力的助推。
白衣本是怕那些士兵来给温欢颜添麻烦,但既然人家发了话,他也只好微微撤开半截身子,将身后的两人露出一半给对方观察。
“干嘛?”折扇在手里转了一圈,抵住对方的胸膛,依旧挡在温欢颜前方,“只是让你看而已,别蹬鼻子上脸往前凑。”
“少宫主!”那人急极但又不敢动手,只好抬头去看少年的吩咐。
白衣身子闪开,坑下士兵能了解到阿令的伤势坑上少年自然也不例外,他面对手下焦急的召唤,脸色也微露难堪,心中暗暗盘算着对方的筹码。
阿令这一遭乱动难免又会把伤口扯大,温欢颜为了防止他伤势加重不得不骑在他身上,借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将人死命地摁住。
她想借阿令的伤势上坑并不假,但上坑为了救人也是真。阿令的伤口虽然伤在左胸但并不在要害,方才又用药物及时止住了血,只要后续处理得当仍可救回一条性命来。但最让温欢颜担心的是,坑下情况复杂,她不敢确定阿令身上是否还有其他致命的伤口,所以最好的法子是出坑再做一番详细的检查。
男人的力气终究比她大很多,尽管温欢颜用尽了力气摁着还是让乌血冲破了药粉。
她硬撑着把伤者的情况讲完,随之力气也极近枯竭,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在下多嘴一句,时不候人。”
抬眼对上少年的眼睛,所有的较量仅在目光汇集的一刻触发。疑心、解惑,窥测、坦然皆流动在四目相对的一瞬。
“少宫主……”阿令被温欢颜摁着还不忘抓住凶手的同伙,另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指头指向白衣,“就是、他伤我的……”
“喂,你行不行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跟你主子告我的状?”白衣一边用扇子威胁对面想要冲上来抢人的士兵,一边嘴上也不闲着,“今儿我要是上不了坑,我就把你打成筛子。”
耳边是白衣和阿令的拌嘴,少年和欢颜的眼神里却是一场刀光剑影的较量。不需要任何言语,在你来我往的眼神中胜负便已分明。
“你俩干嘛呢?”一把扇面突然跳入他二人视线范围之内,“这地方眉来眼去的不合适吧?”
“你有几分把握?”少年并不理他,眼睛丝毫不离温欢颜。
“十成,”温欢颜言语果断沉稳,方才那个狗腿惜命的毛头小子早已荡然无存。为了提醒对方,她又补上一句,“如果医治及时的话。”
那少年果然气度惊人,白衣辱骂在先,欢颜胁迫在后,就算是对方想救自己的人也是另有所谋,在种种欺骗下他依旧有信心敢与对方做这个交易。
原因无他,只因坑底下那个快要丧命的是他影宫的人。
四目不离,继续交缠,锐光不减,仍在窥探对方的诚意。
良久,那个少年败了。
目光黏在坑下,他扶着膝盖起身,衣角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对身边人留下一句:“救人。”
随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