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娟,妈说你说这话对着呢。你爸任个怂心不操,光是个打麻将,到屋不给你做个啥啥,稍微做个活,这就牛眼瞪的,可这这不对咧,那那不对咧!一天不做啥,屁嘴一天还馋很,连沃瞎娃婆娘一样,吃了五谷想六样,还嫌我饭做的不好。满库娃你看一天奸的,好管待的,不管妈做个啥,nia都说香,好吃。一天没个脾气渣渣,又能挣钱。谁就是你爸雾个老怂,那年轻着,挣个钱呵势大的,骂的一屋人不得安宁!骂妈着说;‘你一辈子有个啥怂本事嘛,一天光是吃我的,喝我的,一毛票子都拿不回来!’这后来妈自从卖小百货咧,nia你爸一下子把他给解脱出来咧。楼房盖起来,就不好好出车,成天守到屋连玉立弄仗呢,玉立也说不到好处去,雾爷子俩个真个是配赞咧。一天打的屋不得安宁,你爸赌气不出车,玉立进不了头门,屋一天乌烟瘴气的!慧娟,你是不知道,妈那时间真的都想出门叫车给撞死去。你爸把娃打的一屋不得安宁,妈一天出门头头低呵,连做贼了一样。唉,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亲戚邻里,满芒上的人都看笑话呢,你爸当他得能的,谁劝都劝不下。天天坐到麻将桌上,回来一说做活就牛眼瞪呵骂人家。妈到你这达来,这任个才觉得心情换过了。要是玉立再到些,你说咱屋又说啥呢!咱娘母们何必受这些做难呢!这任个,你爸轻的不扛,重的不拿,妈一个农村妇女到屋能弄个啥嘛!咱任个主要是有个玉娟要念书呢。再不是玉娟些,妈说你就不管了!剩呵我连你你爸俩个老骨爪,看他你爸咋弄家!妈没事,屋实在呆不住了还有你这儿能囫囵换个气,他你爸爱咋弄咋弄去!但是现在……。妈说你有娃,还有贷款,我家再给你增添这么大的负担,就算你不嫌,nia满库都不嫌吗?”母亲静了下来,推心置腹的问。

“妈!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满库和我交往之初,我就明确的告诉过他,我是家里的老大,我得养家,还得供玉娟念书,直到大学毕业。他如果不愿意,也就不会和我交往……”

“哎!话谁不会说些,处对象的时候啥都好说,媳妇娶回来了,啥都变咧!”母亲打断的我的话,不以为然的说:“你没听咱农村人常说的话嘛:‘订媳妇夸不尽的荣华富贵,娶媳妇道不尽的艰难日月!’啥都变呢!……”

“妈,你这么个说话法,难道,你连我爸到这儿住咧几年咧,满库对你家不好?”听到母亲的话,我心里好不舒服极了,针锋相对的问。

“不是的,满库娃好,好,确实好!我连你爸也背地里说,nia满库娃好,比农村沃一般女婿好多咧,娃不做假,你看平时到外头开会回来,给你爸,给妈主动买的皮袄,出差,给你爸买的外国的药,看咱谁还是给nia说咧嘛!这些事,nia娃完全不做都可以。可是话说回来咧,你家都是城里人,都挣钱呢,指甲缝里露出的东西都比农村人多!……”

“妈!人对你好不好,你是不是光拿东西的多少衡量呢?城里人就有钱?我怀孕的时候,一袋奶都舍不得喝,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连咋么个指甲缝里露出的东西都比农村人多!”听到母亲的话,我不悦的说。

“赶紧看娃,娃的鼻涕下来咧!那你说不用东西衡量人心,还拿啥衡量?心再好,你能看着嘛!一袋奶你舍不得喝,那是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了,叫你婆娘一呵给斌斌喝完,你包喝咧!舍不得?舍不得,你是老鼠给猫攒呢!”母亲笑笑,不以为然的说。

母亲的话,气的我头疼,默默的给孩子擦完鼻涕,拿来牛奶,抱着她,重新坐下来,恼怒消除到理智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妈!人活到世上,不是钱财最重要!现在的人,没有谁会吃不饱,穿不暖,只要脚手勤快,肯吃若,肯劳动,谁也饿不着。社会提供的大环境这么好,各行各业都欣欣向荣,到处都在招工,有本事了,干个轻省,没本事了,出个力气。只要劳动,钱财,礼品都越来越容易。你看过去人走亲戚拿的礼当,十个馍,后来慢慢有人给亲近的人提白糖,再后来,买的礼当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就是关系一般般的,礼品的当次也发生了变化。妈你能说礼当的质量与数量就能完全衡量人关系亲疏吗?这只能说人的生活质量提高了!无论是亲戚还是朋友,别人给你操心,对你的事情上心,这样的人才能算是你真正的意义上的朋友。就是操心,也分主动操心还是被动操心,主动操心,说明你在别人心上的份量更重!你比如说满库,人是你的女婿不假,世上的女婿也有千般样,瞎的咱不说,就说看得过眼的。我爸一辈子到上坡我爷跟前把力出完了,可是我爷把我爸始终就没当女婿,只是做活的时候就说好话呢,我爸有事的时候只是用手撩着帮呢,这世上谁也不傻,我爷是么个样子,你说我爸的心里能平衡吗?我爸为啥到你跟前总杂瓜呢,但是上坡有事,他还是尽力去帮呢?到后来,我爸的心里是个啥样子,我想不用我说,你最明白!满库,做为女婿,人出门可以不给你捎药,买皮袄,也可以把他从外面谋来的小玩意给他爸,或者留到我这个家里!人给咱屋钱,给你连我爸买衣裳,买鞋,你能说人不好?人又何必在一些小事小节上再出力?难道说那些东西不花钱,也不费力?你要是总以农村世俗的观念看待问题,做事,那就等于把好人给瞎哩逼,把你女架到火上烤呢!”

“就是的,任个这社会饿不死人,只要人勤快,只要肯下苦,到垯垯都能混口饭吃!农村人就拿礼当的多少衡量人情呢!”母亲不以为然的打断的我话一脸的不屑。只是听着,听着,头低了下去:“你说的沃话也对着呢,妈能知道!满库娃好,确实好!就是得,人不给你爸买药,谁也说不下个啥!不了,你爸总说满库娃好!嗯!看你说的,妈咋能把你架到火上烤嘛!妈这会还能指望谁?妈不就是指望你一天啥都平平顺顺的,指望nia满库多挣点钱,看给妈呵也就容易咧!你爸呢,一天病病痛痛,天天光知道个吃药,一天也不做个啥啥,还要打出麻将来,玉娟还蕞呢,一天正念书呢,到处都要花钱呢,妈能弄个啥?妈回去了也就只能摆个百货摊摊,管挣钱不挣钱,也就是个营生,一屋人再指望这个摊摊养活,嗨!那得喝出西北风来!你说平时要个零花钱还凑合!再一个,妈任个坐不了长途汽车,一坐汽车先吐的不得行么,吃啥晕车药都不行,还带一吃晕车药就像死咧一回一样,不了说,妈就指望你呢,妈还能把你架到火上烤嘛!”

“妈,我说你把我架到火上烤,不是说你有意识的要那么做,而你是无意的行为导致的后果。我是你女,任何时候,就是再生气,但是只要你在难中,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的要帮你,可是别人就不同了!满库再好,也毕竟是个女婿,你一旦太过分了,伤了别人的心,别人可不会像你女一样,一定会帮你!到那个时候,妈,你说,你是不是就把我架到火上了?”

“我啥时对满库不好咧?nia娃回来了,妈总是问着给做好吃的!你说那还要妈咋么个家?”母亲急急的打断我的话吼。

“妈,我说的意思不是你说的!你那么大的人了,怎么总是听不懂我的话呢?”郁闷的我耐下性子认真的说。

“那你说的啥意思?”母亲用无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悻悻的问。

“妈,我是说,咱屋人做事的时候得考虑轻重缓急,对满库关心不要仅仅停留在吃饭的问题上!你也知道我家有娃,有贷款,还要养活咱屋一人,单位的效益又不好,满库在外头拼命的工作,每次回来,都要选择在下班以后。咱屋人能不能把别人给的钱,暂时用不了的,存起来!能不能节约手中的开销,生活档次不要提的那么高,你觉得当一个人挣钱能力受到限制的时,当他的经济压力过大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再看到咱一屋都这要样的浪费,你觉得别人心里会怎么想?满库经常到我跟前说他妈,他爸多么多么的节约,生活有多么多么的艰苦,我不知道你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怎么想,反正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既然是这么个,那就包叫你爸来咧!他来了,一天还吃鸡蛋,喝牛奶的,几天没肉还嘴馋呢,等娃上幼儿园了,我也回去,我家都回去了,你也就安心咧!……”突然,母亲打断我的话,把头扭到一边不悦的说。

“妈!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看到母亲的样子,我不由得提高声音吼。

“那你说的啥意思?你还不是嫌我家吃你的,喝你的!到你这达,啥啥不弄还高消费!咋?我可说错咧?就是我说的,我家都走了,你家一狼一窝的,安凉安心的过你家的日子,有心了给俩个,没心了就算咧!……”母亲讪笑着,一本正经的说。

“妈!我说的是你说的意思吗?再按你说的意思,我要你哄娃弄啥呢?那我还不如去集团领导哇申请到满库的销售公司,然后想办法调到办事处,办事处满库是头,我还用得着上班吗?它工资也照样领呢!”愤怒的我不得不再一次打断母亲的话吼,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母亲不笑了,定定的盯着我,一本正经的问:“那你说,你这么说啥意思?你固着固着叫我来给你家哄娃,你爸任个离不开我,老汉身体不好,你说我来了,把老汉一个人撂到屋里,万一老汉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任个离开我家能活咧,玉娟娃可咋办家?老汉到你这达来,是你说的,把生活搞好嘎,这会儿又开始嫌我家一天吃的好咧,你婆娘么西的,你咋不叫你婆娘给你哄娃些!”

我不明白“知子莫若父,知女没若母!”,这句老话在我的家为什么就成了错误?为什么我的长远规划与努力,在父母的眼里就是自私!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卡在嗓子是那么的难受。我恨自己一贫如洗,无才无德,我若是百万富翁,用得着这样劝谏母亲节约,自律?我若有本事,月月拿回不菲的工资,用得着担心自己家庭的负担会引起丈夫的反感?我恨婆婆,为什么我的耳朵里听尽她的贤德,勤劳,爱子如金,眼里看到的却是懒散,自私,惜力如命,视孙女草芥不如!我恨上天,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却如此的待我不公!我一心为了自己娘家的兴衰荣辱,父母的安逸与尊严,换来却是责骂与污蔑,一心想与公婆成为天下的至亲,处处容忍,礼让,笑脸相待,不惜健康与生活的拮据,用钱财,用体贴总也换不来她的真心相待?嘴甜似蜜,心空如竹。我多么希望自己立马闭眼即死,让眼前一切烦恼从此结束,让那对缺少人心的父母老来稀荒可怜之时再反省他们的罪恶,想想他们一生都干了些什么,想想他们的子女都因何而离去!老来无依,被人耻笑的日子是因何而得!

恼怒的我,一个字也不想再说了,只是愤怒的瞪着母亲。女儿的牛奶喝完了,她扬着小手:“妈妈,妈妈,奶奶完了,奶奶喝完了!”空奶袋子使劲的在我的眼前晃动着。

那甜甜的叫声把我从愤怒的情绪中一点点叫醒。看着女儿乖巧的脸蛋,看着她腿上的支架,我的心突然间酸了起来。自己从小就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滋味,我若死去,我的女儿岂不是比我更惨!我为什么要让我的女儿失去人间最珍贵的“母爱”?难道我一个人品尝苦涩还不够!可是看着眼前的母亲,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自处,一怒之下让她回家,自己的困难自己克服,她的辛苦她自己受!可是摸摸自己的良心,下不了恨心,放不下的责任!蒙尘的门楣,流浪的玉立,读书的妹妹……。看着母亲那张脸,我不知道她和父亲是否有我这份自尊与血性,是否知道借着我的努力纠正他们偏离的家庭轨迹,是否知道重振家风!满脑子的安逸享乐,满嘴的质问与争夺,父母是否把自己放在父母的位置?他们是否知道我和满库在省城也是社会的最低层!

默默的接过女儿的空奶袋,内心深处像电闪雷鸣般的嘶吼着。我不想再看那张无知自私的面孔,努力用理智控制着发狂的身体,不断劝自己:遇货!遇货!也许你真是上辈子欠她的,所以这辈子才来还债的。

关上房门,努力的深呼吸,不断的抚摸着女儿头和后背,听着女儿叽叽喳喳可爱的童音,恼怒在平静中渐渐退去。

“欣儿,明天妈妈带去泰远市找爸爸去,你去不去?”搂着孩子床上躺下,我淡淡的问。

“去,去去去,找爸爸,找爸爸!”女儿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兴奋的喊。

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突然间,平静的心酸了!‘满库,丈夫’这俩个字眼似乎那么遥远,那么亲切和陌生。

“好吧,妈妈带你去做个新花花,爸爸发短信来,说他已经找好了地方。欣儿坐长途汽车的时候,也像去北京一样,乖乖的,别在车上闹,妈妈给讲故事,好吗?”

“好!”女儿搂着我的脖子,甜甜的说:“我听妈妈的话!”

一股无法言说的幸福突然间从心底升起!看着女儿,我心里说:受多少苦都值得!改换门楣,不是提升家庭经济那么简单,女儿的乖巧,懂事,它日不说有多大的成就,却也不会像农村孩子那般见识浅陋。

房门外传来‘呲啦,呲啦’拖地的声音,虽然轻柔,小心,却一声声印在的了我的心底。感动与难过渐渐的我不知道哪个更重,只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叮铃铃,叮铃铃’客厅电话响了,只听见母亲‘嗵’的一声扔掉了拖把,扣上电话重新打了过去。

“哎,老汉,你吃咧么?……,啥?你没做饭!嘿嘿嘿,面包牛奶也能凑合!照今晚咋想得起来给我家打电话了?奥,你这俩天给人帮忙呢?哎,都帮了二十多天了!好好好,那就好,省得你一天没事打麻将!照他舅楼房盖起来了没?哎,包着气,着沃气弄啥,明个儿可去帮去!么一节水管能要多钱嘛,不行了,你给咱买一节,咱屋有井,有潜水泵呢。他不给了算了,没意思个事!……,哎,就是的!他舅任个细发了,细发了罢,你总闲着呢。……。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nia娘儿们睡咧,我一时拖完地还想看电视剧呢,电话费高的,nia能麻嫌呢。好好好,你把你管好,管好,不行了有会雾一天就到集上一吃!它好的吃了把瞎的可省呵咧,只要你不得病!吃吃吃,任个咱还能活多少天嘛。……”突然,母亲压低声音:“包说咧,这俩天没钱,真没钱!挂了,挂了!”

通过母亲的继继续续的说话声,父亲说的话,我心明似镜,只不是波澜不惊的心底像白板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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