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看似很平静的风波退潮了,它却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我知道自己夹在父母与满库之间已经起不到更好的粉饰作用,经济压力极大的满库需要节俭持家的帮扶,更需要合理安排财力物力的行动。然而,自己的父母不顾一切的修葺家屋,肆意攀比消费,忘记了自己责任与义务,忘记了人生本该拥有的自实其力。父亲躲在母亲身后享受着与时俱增,引导潮流的高档消费,张扬着“大学生”带来的实惠与荣耀,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奋力支撑的动力和目的。我没有想到,我的孝顺,我的担当成了父母骄奢,攀比的阶梯。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稀荒的老年生活与切腹之痛的无子事实却成了要挟我的武器!多年的粉饰,多少次善意进言,多年费尽心机的拉近父母与丈夫之间的关系,为的就是能一帆风顺的完成自己心中光耀门楣的家庭大计。可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再一次深刻的明白了“纸里包不住火,雪里埋不住人”含义。无耐,难过,气愤,担忧,一股脑的涌进我的心肺,整个人似乎飘飘然站在云头,心脏“嘭嘭”疾速的跳动着,大脑似乎被绳子提着,一点感觉也没有,脸到脖子“唰”的红了,烧的厉害,满库张嘴给我说些什么,他与母亲之间说着什么,我全然听不见了,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哭,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静静的,静静的,一个人在院子里洗着衣服。看着绿茵茵的柿子苗,黄瓜蔓,火红的大荔花,吊满枝头的葡萄串,枝繁叶茂的枣树,所有的一切都衬托得楼房高大整洁。雕花的楼梯围栏、洁白的墙面,特别是左右邻居露砖的墙面与自家粉刷的白灰墙面一比,那种说不出优越感萦绕在心头。回想起昔日那高出房基的街道,被装进土里的大石门蹲,想到被水冲淹的房屋,想想父亲一个爬到二楼,看着高过胸口的雨水,那种悲凉的情景在阳光、优美的庭院中一扫而空!突然间,我不恨母亲,不怨她不分轻重的修葺院屋,我爱这样宽敞明亮的庭院,我爱自家强过左右邻居!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漂亮明亮的家庭环境就像一件耀眼的外衣,它是家庭硬环境的张显。看着,看着,我突然想到,父亲与母亲拿回家的钱估计是快花光了,就是剩,也剩不了多少。
“姐!娃呢?”随着一声自行车进门的响声,玉娟清脆的喊声传入我的耳朵。
“娃可能连咱妈到传道逛去了!你弄啥去了,咋才回来?”停下手里的活,我抬起头问。
“呵呵,考完试了,我到我同学家耍去了,那我哥……”
“玉娟,你回来了!哥连你姐专门赶在你高考完回来了,你倒好,还逛去了,呵呵,考完放松一呵也好!”满库走出房间,笑呵呵的说。
“哎,玉娟,妈说你回来了,走走走,赶紧连妈给你哥做饭走!妈揌面,你给咱收拾菜。”母亲一闪身,大步走进楼道。
“娃呢?”玉娟问。
“娃跟你爸可逛去了,人nia人成天引着孙子打麻将呢,你爸,我叫他也把娃引上打麻将去,娃一老老不回来,看这把孙女引上好不好!嘿嘿嘿……”母亲边笑边拉着玉娟向厨房走。
“满库,你还有钱没?再给咱妈一点钱,你看咱妈把屋收拾了,咱给的钱可能已经花差不多了!”我擦干手,来到前面楼房下,小声问。
满库看了我一眼,低声,不高兴的说:“给的多,花的多!玉娟马上就报志愿呢,到时候学费还是两五一十,把钱全部花到这些没名堂的事上咧!”他环顾了母亲房间一周:“你看看,垯垯有一点点准备供学生的样子。”
看着房间里添置的组合家俱,电视柜,实木沙发,新茶几,我叹口气,厚着脸皮说:“我能知道,其实我对咱爸置办的这些家俱也很生气!玉娟正在读书,这是改变家庭后劲的最快捷径,咱爸不担经济担子,还把手上的钱全部置办成组合柜,沙发,茶几,电视柜的。本来咱给买的彩电,洗衣机,煤气灶,微波炉啥的,只是为了方便他生活。他却给自己置办这些可买可不买的家具,一年两个人到屋又呆不了几天,nia要这么个办事,我有啥办法!但是话说回来,屋一收拾,再买些新式家俱,看起来就是好!已经,已经了,也只能这个样子。芒上人都知道你好,这个屋是你一手扶帮着呢,再加上咱屋的这些变化,咱妈再出门借钱,你不觉得脸上难受吗?再说了,玉娟一走,咱就把咱爸咱妈接到咱哇,不回来了,也就几天的事,少给一点,善始善终,袖筒耍老虎,咱得耍圆了,叫芒上人再包看笑话了。”
“屋有家俱呢,俩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咱蓉城,屋住人的时候少,光就是秋夏俩忙收庄稼的事儿!其实,地里收的雾一点粮食,除了地里的费用,看够不够我来回来的路费,还包说耽搁我的工作!么一点地,年年料料都要缠扯人回来,给钱都不行!从来不算经济账,玉娟上学也不管了,你看看屋的消费层次到了啥程度!咱给买的电器比城里一般家庭都全乎,自己还给自己再买家具!洗衣裳都用上了漂白剂,西瓜掂个个,给别人吃呵一点也不心疼!我不是小气,你看四爸咋吃西瓜呢?一块西瓜就咬两口,连尖尖都没吃完,就扔了,咱妈一个接着一个的给!咱娃咋么吃西瓜呢?……”满库把头扭到一边,生气说完,却很快又转过来:“我妈一个夏天都吃不了咱四爸扔的那么多西瓜!算了,你说给多钱就给多钱,我没意见!”说着,满库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给给给,就这些钱了,你看着给!”虽然满库的脸上不再愠怒,语气温柔不少,给钱的手也是执着有力,但我却明显感觉到了他内心不满与强装的大度。
母亲没有经济来源,她花钱却大手大脚,不计后果,我知道自己是母亲唯一的靠山与支柱。母亲知道满库买房的实情,没钱的她张嘴借钱那是肯定的事情。我实在不忍心母亲再去向别人张嘴,不想回忆那借钱的伤心与尴尬,我宁愿自己做难,宁愿满库不舒服,宁愿自己省吃俭用,也不想我的母亲再被别人小瞧,毕竟满库的不舒服还没有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省吃俭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难受。
接过钱,数数,除去路费,所剩无几,不足二千元捏在我手里,我犹豫了:“算了,你说不给就不给就不给了,这才短短的二个月时间咱妈这邦已经拿了四千多,算上过年的钱都六千多元了,我八个多月的工资了!就是你说的,给的多,花的多!叫她重温一呵借钱的滋味也就知道日子该咋过了。”
满库轻松的笑笑说:“没事,没事,你想给就给吧,咱妈就是么个人,你不给,那个可借呢,与其连么个丢人,咱还不如紧嘎,垯垯还省不出来几百百元嘛,反正到屋她家也呆不了几天,给吧,给吧!”他不断推开我回递钱的手。
拿着钱,看着满库的笑容,商量着问:“那就给六百吧,我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行行行,你看着办,我没意见!只要你高兴就行。”满库一脸的认真,只是那话听到我的耳朵是那么的不舒服。不由得转身看了一眼,满库急忙的补充一句:“我说的是真话,只要你高兴,我没事,几百元到咱跟前也弄不成啥事,到咱妈跟前就不一样了。你看屋收拾的好了,你也高兴,你心情好了,不得病,咱少花钱吃药,人还不受罪!没事,没事,你去,你去!”满库跳下炕沿,推着我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钱,想到母亲接钱的高兴,我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甜。只是随着厨房的邻近,兴奋感淹没了自责。
“妈,可介做饭呢!”走进厨房,只见母亲正坐在灶台下烧火,玉娟站在案边切菜,我强压住兴奋,平静的问。
母亲笑笑说:“哎,满库到呢,咱老早吃了,到外头转嘎,乘乘凉。”
“妈,我给你问满库要了六百元,……”我展开手,露出红红的百元大钞,嬉笑着说:“我婆娘我也给了六百……”看到母亲欣喜的面容,我撒个小谎,想让她更高兴!
“好好好!一个,二个,三个……,嗯,那你给你阿公多钱?”,母亲停下风箱,双手在围裙上迅速的抹了一下,抓过钱,吐出口水,满脸笑容的数着数着,突然,转过脸,一本正经的问:“你给你婆娘六百,你也给我六百,那妈问你,你给你阿公多钱?”
听到母亲的问话,看到她贪婪的面容,霎时间,熊熊燃烧的怒火直冲头顶,我只觉得自己面红耳赤,四肢发麻,胸口就像压着千斤石头,抽痛难忍,呼吸困难。恨不得一把夺下那自做多情的六百元,恨不得抽她两耳光让她清醒清醒,理智与几近失控的疯狂在体内艰难的厮杀着:“你光自私很!”四个字脱口而出。
母亲的脸“唰”地沉了下去,恨恨骂:“嗯!真个是……,嗯……”只是目光落在钱上,后面的话硬是没有说出嘴。
突然间,我觉得婆婆那张脸从未有过的可敬与可爱。脑子里回想着她每一次看到财物,欣喜的样子,让我从未有过压力,总有一种孝敬的喜悦。虽然,她从不怜惜自己一家,骨子里总想多挤压,但那到手的钱,公婆却从来不乱花,勤俭度日,给孙子,贴补家,从不伸手问老大要一分。他们在我心中是另一种美!
“妈,你没算算从过年到现在,短短的半年时间,你从我哇拿走了多少钱?过年家,你回来拿了二千元,正月玉娟开学你就来了,上了二个月班,你又回来了,走的时候又拿了二千,没几天我爸又回来,又拿了二千,这不到四十天,我家就回来了,我看你把屋收拾了,怕你手上紧,厚着脸皮问满库要的钱。本来满库不想给,人嫌你给的多花的多,并且把钱全部花到没影影的地方,眼看着玉娟就填高考志愿呢,如果考上,你拿啥供娃呢?你想过我家的负担了吗?……”
“多钱?过年的钱不能算到今年,那是年前给的,应该算到去年!今年也就拿了你四千元,四千元还多?人不给就不要咧,么爱钱的嘛!玉娟迭是爷家还是婆家,能考上嘛,我看考不上的面大。……”母亲讪笑着,不以为然的说。
“有你这样的吗?娃的成绩还没出来,分数线也没出来,娃都没放弃,有你这样咒自家娃的吗?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娃就是没今年没考上,明年考上,那学费是一天,二天就能凑齐的事吗?”听着母亲算账的方式,我的心里真来气,我真想说来来回回的路费都是神仙给的?
“嗯!胡说的啥呢,我啥时咒玉娟呢?照你还不是复习了几年才考上的,她一年就能考上?我也就是个估计,不信你问问玉娟,叫她自己说说,看她能考上不?”那种不屑的眼神瞟了玉娟一眼,嘴角上翘,一副鄙视的样子。
“嗯,有你那么说话的吗?”恼怒的我瞪了母亲一眼,示意玉娟听到这样话的感受!
“考不上,考不上!没事,没事!咱妈爱咋说,就咋说去,无所谓。”耳边传来轻飘飘的说着声:“咱妈到芒上都连么个胡说呢,何况到屋呢!”玉娟斜着眼,瞪着母亲,一脸的气愤。
玉娟的话就像架时光倒流机,又像一根锋利的芒刺,让我回想起自己高考所有的经历。母亲无度的张扬,显摆与冷漠让我浑身的不自在。我不想妹妹再有自己的经历,毕竟那是挖心的痛,剥光的丑,然而,母亲如斯,耐我何?
愤恨的我无耐的闭闭眼,平静一下心绪:“妈,娃的成绩还没出来,芒上不管谁问,你就说你不知道,玉娟给你也没说。到时候,不管娃考上没考上,你进退都有度,省得话太满了,不伤这个伤那个!”
“沃可有个啥嘛!她考上考不上还是我一句话能定的事嘛。人总有知道的时候,到时候成绩出来,考不上,我看还钻川去家!我任个就给人说考不上,省得到时候丢人。”母亲瞟了玉娟一眼,不以为然的说。
“妈,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心?你只顾你人面前丢人不丢人的事,你考虑没考虑玉娟的感受?娃念了十几的年的书,就那一时时决定命运的事情,谁念书不想考上学?难道只有你知道丢人,别人就知不道咧?妈,你啥时就能站到你家娃的角度考虑一下。人nia娃她妈说话都害怕把她家娃伤了,特别是高考这么大的事情,你倒好,只考虑自己的面子,自己的嘴,你不怕你把娃逼的出了事?……”母亲的话让我真的火了,不由得出大声吼。
母亲一边烧火,一边不屑一顾的反驳:“念书不念书是你家自己的事情,考上考不上关我家大人的啥事嘛!我把你家一尺五寸养活大,一年一年的供着上学,花我的钱还是少嘛,考不上,我不给你家寻麻达就紧够咧,不说你花我的冤枉钱,就一个,没叫你到广东打工去就紧够你的娃的咧。你拿个蕞娃家还有啥资格给我大人寻死觅活的!就是你考上大学又能弄啥,一个月挣么点点水烟钱,到我跟前还一天屁呔屁呔的,一年给么一点点钱,看够不够我看娃的钱!……”
话不投机三句多,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白痴一个,与那样的人讲道理,真是不如朝南墙自碰几声。面对这样的母亲,我的心里只想说一句:“别人,别人谁把她家屋弄成你这个样子!”静静的,静静的我竟然没有初进门时的愤怒。
“她玉娟考上也罢,考不上也罢,她都怨不着我,我一天给她把钱供的饱饱的,又不叫她做个啥啥,屋任个也平平顺顺没人打扰,她有啥理由考不上嘛!考不上,考不上我不说就紧够她的咧,么大的女子咧,人nia娃早都到广东打工去咧,再依我的心,打两年工,给招个上门女婿也就呔呔的,nia不听么,还待你跟到后头总是支持念书,念书。你说她要是考不上怨我的啥呢!……”母亲边烧火,边唠叨。
母亲的话气的我浑身颤栗,却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枉然,不由得回头看了玉娟一眼:只见她站在案板前,两眼恨恨的瞪着母亲,切菜的手停,静静的,静静的,突然,大吼一声:“我可不想招上门女婿!你叫我招nia谁去?任个谁愿意叫他娃当上门女婿!”
听到玉娟的吼,我虽然觉得她态度恶劣,心里觉得痛快之极!母亲年轻轻总为自己身后事谋定:送房在先,招赘在后,一切一切的谋划都是弃亲生儿子于不顾!玉立的可怜我感同身受!看着那一张薄怒的脸,我心里问自己:这是母亲吗?她值得子女赡养终老吗?
“哎,只要你同意招女婿,其它的事就不用你管咧,咱这达招不下,我不会到山里招一个嘛!马勺长到树上,还成碍碍咧!沃除了死方子,纯是活方子!山里人穷,咱这达交通这么发达的,地势又平,离西安又近,还待挨个街道,三六九有集,咱屋楼房,屋的家家具具这么全乎的,他山里人挤破头都想到咱这达来呢!……”
忍无可忍的我大声吼:“妈,你是从原始社会来的,还是外星球来的!人nia人都千方百计的想叫她家屋高人一等,你倒好,想把娃拽死到农村不说,还想给娃找个山里人!你咋不说到山里逮只猴子去,那个更容易。……”
看着母亲时尚的穿着,齐耳的卷发,摇晃的耳环,我真想说:“就你这种自私的想法与安排,你凭什么享受如此高的待遇!”
母亲“噗”一声笑了:“你妈个屁!山里人咋?照邻家你叔不也是山里人入赘到咱这达?我看你姑的日子也过的滋润的连啥一样,……”
“你看我姑呢?邻家我姑连你是一蓬的人,多大年龄咧?再说了,我姑念咧几天书,能识几个字?我叔人是个啥情况?人是纺织厂的采购!在你家那个年代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咱玉娟念咧这么多年的书,就剩最后一哆嗦咧,你一天没事总胡说的啥呢?你去招一个山里人试火嘎,看过得到一达?你得是一天没事光想着害自家娃呢?”生气的我打断母亲的话,瞪着一本正经的母亲说。玉娟身体放松了,重新低下头,在案板边摘菜,切菜。
“你妈咧个屁,我咋么一个天没事光想着害自家娃呢?你是个老大,照我把你供,供,供咧一整,供咧个啥落头嘛!大学毕业咧,总没说到咱西安找个工作,看离咱屋也近近的,我连你爸有个啥事也能指望上,你不,把你跑的远远的,照我给我跟前不留一个就能行?就算你一天给我家把钱供饱,到我家老了,断气的那一时时,跟前没个人能行?……”听到我的话,母亲的脸“唰”的沉了下来,斜着眼,瞪着着我骂。
母亲自私的话让我的怒火不觉间升高了八度,:“那你到西安给我找个工作,拿我回来!你得是一天站着说话腰不疼,当时找工作的时候,你给过我一分钱的去人才交流市场的费用吗?去一个城市的人才交流市场,光是车费连进门费用么简单的事吗?那是普遍撒网,重点捞鱼,还得别人看上你!今个面试,明个面试,我有那么大的经济实力吗?你管过,问过吗?咱本来就是垯垯有饭,垯垯去的人,这饭碗还没端稳,你就开始挑呢?你就只为了你最后那一时时的事情,非要损毁玉娟一辈子的幸福!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