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娟,不错,不管是你二本也好,地级线也好,只要能考上,就不错。姐连你哥回来前,为了你的事,我们去了母校,毕竟那里的老师我们熟悉,无论是本科,还是专科,都可以找找人。如果你能到泰远市,到时候咱们一家都聚集哇,咱也无牵无挂,姐照顾你也好照顾。你也不孤单,分数也不会浪费。将来再考个研,调换个专业啥的,都好说。现在咱先保证能考上。你看如何?”

“行行行!就听你的。”玉娟连声说。那份乖巧和听话突然让我内心自责不已:“你还嫌娃每次打电话撞不响,对你冷冰冰的,你是大姐,难道你忘记了那种寂寞中磨练出的表面冰凉与内心火热吗?难道你忘记了蓉城一个人呆在单身公寓里自己的心情吗?你可真是杞人忧天,心胸狭窄。”

“玉娟,你自己还是认真考虑一下,毕竟姐大学毕业已经七八年了,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姐有可能也不知道,你还是结合你自身的实际情况,认真考虑一下,免得将来后悔。我和你哥的学校是你的退步路,这个绝对没有问题。为了你,你哥一直都保持着与学校的联系,隔三差五的还请人吃饭,就想着到时候对你能有所帮助。……”

“不不不,……”玉娟急切的打断我的话:“就听你的,姐,我想我最好也就是雾个结果了。不用再考虑了。也许分数还不够呢。”她的坚决和认真,让我感受到了孩子急切想上大学的心情和自信。

“行,既然你考虑好了,那你就找我们学校,选专业。二本和专科,你都第一个报,学校一般情况下都是先录第一志愿,第一个不够时才会从第二个志愿,第三个志愿依次选录。所以经常有娃分数高却漏选了,咱既然分数不是很强,就第一个填,我们学校以前还是部级院校,学校风气很好,你的分数绝对不会后悔。专业你还是根据往年的专业录取情况报,咱先保证录上。到时候万一不喜欢,咱再找人调换!”

夜深了,玉娟拿着笔在草表上认真的填写着选择好的专业,代码。看着妹妹认真的脸庞,我心里说:“玉娟,要不是你考学的事情,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在这个家呆。”环顾四周,我知道带父母离开这里,母亲也就没有了这样那样荒唐可笑举动与念头。看着窗外的繁星,我不知道满库在干些什么,他会不会想念我与孩子,会不会有一种孤单、寂寞的感觉。只是理智稍稍一恢复,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哪里会觉得孤单?会想念你与孩子。有了同学,校友的陪伴,有了交杯换盏的热闹,他哪里会觉得孤单!回家的热切与新鲜,父母赞许的眼光与言语,姊妹们进门的围谈,恭维与吹捧,他的心里哪会有你们娘俩的位置。我不免抬头问繁星:“都是儿女,为什么回家的感觉如此不同?”

天亮了,我睁开眼睛,玉娟不知踪影。看看手机,已经是早上八点钟。穿好衣裳,走出房门,迎面看见母亲拖沓着鞋,扣着纽扣,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妈,你也才起来,玉娟呢?”我奇怪的问。

母亲伸伸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玉娟走了,nia到学校去咧!”

“娃没吃饭?”看到母亲懒散的样子,儿时为了吃饭与母亲生气的恼火接踵而来,寒冷,饥饿的感觉犹如当下正在发生。

“没吃,nia早上起来不吃饭,就么个习惯,有一天,我起来说给nia做顿饭,nia还不吃。今早nia起来,我也醒咧,准备给nia做顿饭,nia说她不吃,叫我包管,我就再睡呵咧。……”母亲揉着眼睛,一幅睡不醒的样子。

“妈,满满一上午时间呢,娃说不吃,你就不管咧?”我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问。

“哎,这娃些,看妈还能骗你嘛,玉娟连你不一样,nia不吃早饭,手上有钱呢,nia到外头想吃啥买啥呢,还能饿呵嘛。妈连你爸一回把nia看的宽,可不像你那时候,咱屋没钱,你还待细发,总要吃早上那一口饭呢。这任个,你就是把饭给nia做好,端到跟前,nia也不吃,勾子一拧,自行车就骑走咧,不了,妈咋不做饭些!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是今个是这个样子!”母亲边说边向后:“你去房子看着给娃穿衣裳去,我给咱做一点饭一吃。

母亲的话让我失去了争辩的勇气。一个有钱随便花,一个正好借坡放驴睡懒觉;这是什么样的家庭,这样的人值得你去辩个面红耳赤吗?辩有用吗?除了给自己招来窝心的憋屈,能给家庭争来半点的正能量吗?不能!玉娟不吃早餐,也许是汲取了自己儿时为吃饭而挨打,挨骂的教训,人家只是比自己“聪明”而已。只有自己最傻,为了节约钱,为了节约时间,总想在家吃饱饭。这样的家庭,我不愿意多想,我怕自己想多了,想的太明白了,心中那被压制的厌恶会影响自己理智的蓝图。命该如此,抗争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求人不如求已,就盼自己路越走越宽,越走越顺。这样许多目前的问题都将成为过去。

“欣儿,别着急,来,妈妈帮你!这是前面,你的衣服前面有只小熊猫!”走进母亲的房间,只见父亲懒在炕上,女儿努力的给自己穿着衣裳,前后错了,着急的她‘咿咿呀呀’,认真努力的样子,惹的我忍不住笑了,快速几步走到炕边。

父亲笑笑坐起身,大声惊讶的说:“哎,nia这蕞人还勤快很,早就醒来咧,要不是你妈圈联着,老早就要穿衣裳呢。我听着她到那头穿衣裳呢,宁装着听不见,叫她锻炼着自己穿,照咋?你看我孙女给自己穿还不好?……”他边说边穿着衣裳,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孩子。父亲对孩子的关注和笑容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馨。只是这温馨中加杂着些许遗憾与不足。父亲这样心性,不分年龄,不分能力,一味的“锻炼”落到孩子身上未尝不是一种冷漠。

“爸,我夜个晚上连玉娟把志愿填完了,我连娃的意思是……”

听到我的想法,父亲异常的高兴,摆摆手,兴高采烈的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就按你说的办,只要能考上,我阿弥陀,tiang赶紧把那个爷乎弄走,弄走了,我就少了一个温神。也省得芒上人笑欢!……”

“有你这么说自家女子吗?娃弄啥事咧,你连么个说话!”听到父亲的话,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说的话被习惯的恐惧和理智压制着,耳朵继续听着父亲铿锵有力的数落声。

“一天连个少妇一样,描眉家,画脸家,摸口红家,把自己打扮的妖里妖气的,知不道她是个学生!说个话呵牛皮哄哄,就像她本事有多大的,考上大学才算是本事!不了,看叫芒上人包笑臭了。花钱呵手大的,见啥买啥,啥好买啥,赶时髦,追潮流,拿个学生娃,眼睛里一天总看的是电视里的高档消费品,赶紧走,赶紧走,走了我的罪也就满了!”父亲厌弃的样子,似乎急不耐的想扔掉一块垃圾;那振振有词的语气,似乎玉娟到了一种无法救药的程度。

“爸,你看你些,有你那么说话的吗?玉娟到咧么个程度嘛。”看到父亲的样子,忍不住的我皱着眉头,心里说:“爸,三个娃你看上谁?”

父亲哈哈大笑,摆摆手,大度的说:“可嫌我说你妹子呢!不是爸说呢,沃一天到屋把人能气死,你还不敢说,一说就连人上墙呢,爸这是到你跟前把气掏嘎,到nia跟前还是敢说嘛,一说nia比我还厉害。”父亲的话我半信半疑,脑子里不断回忆着他待儿女的样子,心里充满了酸楚。

“妈妈,抱我下去,抱我下去!”女儿扬着小手,不断的央求。偷偷的擦擦眼泪,心里嘲笑自己:嗨,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想那些事情!真是闲的没事了。

“慧娟,爸说好,好好好,你给操心把志愿的事填了,学校那边也有安排,这就好,好好好!只要nia能考上,看再到大学里面上几年学,文化层次高了,看也就慢慢变得懂事咧。”父亲穿好衣裳,跳下炕提着裤子,一脸头感叹一声:“嗨,迭是爷家嘛婆家,咱给操一整心,看nia迭考上考不上家,谁知道呢。”不耐烦的感觉写满了脸庞。

放下女儿,看着父亲向外走的背影,我想说:“爸,你为玉娟高考的事尽过力吗?考上,考不上,那都是孩子努力的结果,你除了有坐享其成的思想,还有什么为孩子发展而努力的举动?”

父亲走了,女儿走了,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满库的手机,急切却强装出平静的声音问:“满库,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家就像中了魔咒,时刻压抑着我的呼吸,拽紧的我神经,再不走,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说不定那一刻钟就会捅出蒌子。

“哎,你掌到你家屋咧,还想我弄啥嘛,想吃啥,你妈给做啥,你给你妹子又把学校的事联系好咧,大功臣一个,你妈,你爸能把你捧到手心,回去还给钱,到屋呆着有啥不好的嘛!你又不爱到我家屋呆,我家屋吃的不好,住的也不好,不如你家屋,人也没有你喜欢的,我现在又不强迫你非要到我家屋,咱俩个人都各自陪陪屋人,有啥不好的?!”满库嬉笑着说。

愤怒中,我却语塞,冷静下来,无奈的说:“我人不舒服,也没有啥胃口,肚子涨鼓鼓的,四五天又没有去厕所了,我想回咱屋,堡子脸生了,也没有闲人,再说了我也不爱窜门子,没意思很,你来,来了,咱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把咱妈连咱爸彻底接走,屋的地咧,啥的,咋安排一呵,……”

“没事,没事,你说咋办就咋办,我都听你的,不用商量,屋的地咧,啥的,你连咱爸,咱妈商量就行,就一条,再不要弄得送人东西,最后还落个肚子疼!”满库打断我的话,郑重的说:“地不要再给你门子那个你哥咧,咱爸那天给我说咧一呵那个你哥做的事,我看那个像四六不分,差一向电么,吃谁家饭砸谁家碗,么个人还给他弄啥!还有,叫咱妈不要再把钥匙给你四爸咧,自己把钥匙带上,哪怕屋的柿子、核桃落一地,也不要给别人。省得自己着气。你家这门子人奇怪很,占了便宜还不落好。为啥嘛,这是为啥?”

听着满库的话,我真想说:“为啥?因为屋没有儿!别人眼看着你肥,又撑不起门面,便宜不占白不占!自己还没有自知之明,金钱外交,自以为大方,自以为有钱,高一等,大度,情深意重,把屋的东西不当啥随手送,别人有便宜不占为啥!”

然而,嘴里却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十个手指头伸出来,不不一样长呢,何况人呢!咱妈心善,不记蓄,又爱体面,不了,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算咧,算咧,一安彻底接走,省得咱妈到屋连么个连人打交道,不是谁心短,东西给人吃了,再受一肚子气,是谁谁能受了。东西连么个给人了,过去叫人还笑欢咱傻着呢。你包担心,玉立没回来,有我呢,我绝对不让你为难,这是我追你时的承诺,也是我这么多年的一直不变的行动。我从来也没有把咱妈连咱爸当外人。就看玉娟啥时走,玉娟考上学走了,咱爸连自妈也就安凉安心的跟着咱咧,不像以前那个样子,人到咱哇,心里总到屋呢,还想着给屋置家具,想盖房子,想重新装修。这屋不住人咧,屋的雾些新家具连电器都浪费咧,算咧,已经这个样子咧,就收拾好,放到二楼,不受潮。等玉立啥时回来了,屋需要啥,咱再看着添新的。你包为难,你给咱妈,咱爸说到咱屋养老送终,我保证不会有半点怨言。……”满库的话让我感动,只是长途加漫游的电话费更让我心疼。

“包说咧,我能知道。咱俩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人好?电话费这么贵的,咱见面了再说,省得浪费。那我就连咱妈咱爸商量了!”

“行行行,你家先商量,我后晌就来咧。单位也催呢,重组的事情可能出问题了,那家民营企业一直不投资金,公司快被拖死了。公司领导打算自食其力,叫我们这些中层回去,群策群力。看看咱们怎么发展,估计咱等不到玉娟成绩下来的时候,咱妈连咱爸也得自己过来,咱得先回去了。”

“嗯,嗯,……”嘴里答应着,心里不断回想着满库奔波的心苦,他像一棵大树笼罩着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虽然环境恶劣,他却坚强的撑着,从不叫苦。

“慧娟,赶紧洗脸吃饭家!”厨房传来母亲的呐喊声。我放下电话,走出房间,只见父亲拿着笤帚在扫院子。

“爸,来我扫,我扫!”我快跑俩步,赶紧去夺父亲手中的笤帚。

“叫你爸扫,叫爸扫,你爸一天还能弄啥?扫个地可有个啥嘛,妈说你收拾你,你收拾你。”母亲站在厨房门口,像地主指使丫鬟一样理直气壮。

父亲淡定的笑笑:“没事,没事,你洗你的脸,你洗你的脸,饭好咧,吃饭!”他来回躲闪着,不肯把笤帚让我。看着父亲笑眯眯的面容,我的心里觉得他变了,变得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变得慈祥可亲,只是这种变化,我心里瘾瘾觉得难受。忍不住问:“爸,你咋任个也变得能干这些活咧?”

“哎,任个又不要我挣钱,地里也没活,你妈到你哇,我再回来,这些活还不是要我做嘛,这有啥稀奇的!”父亲笑笑说。

母亲再次走出厨房,迎着我满脸笑容:“呵呵,娃可能从来没见过你做这些活。”转过脸,母亲撇着嘴,斜着眼,鄙夷的说:“嗯,到你哇,有妈这个老丫鬟呢,一天光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了,你咋没见过些,照他回来了,他不做还叫神仙给他做去!去,他去也坐到哇,看垯个神仙给他再把饭做熟,调好,送到手。一辈子光是懒很!”母亲说着说着,用指头剁着父亲的背景,小声骂:“就他妈要他西,沃一辈子把人害渣咧!谁跟沃,倒咧八辈子霉咧……”

母亲的话越说越离谱,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没有吭声,母亲知趣的住嘴了,笑笑,拿着碗退回了厨房。

父亲回头看看我,不解的问:“咋?咋可瞪你妈弄啥?得是你妈可悄悄骂我呢?”

“没,我妈没骂你,我妈没事骂你弄啥?”撒谎的我只觉得脸微微一红。

“那你瞅你妈弄啥?么大女子咧,才会收拾她妈咧?”父亲白了我一眼,淡淡的说。

“我眼睛里飞咧个猛虫,没瞅我妈!”无耐的我看了母亲一眼,继续撒谎。母亲“嘿嘿”的笑着,经过厨房,放笤帚的父亲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你看这个贼老汉,啥到他眼前都打不了个暮愣,你看他聪明的,嗯,老咧,老咧,总没说学得糊涂嘎,人么说嘛,‘难得糊涂!’学么聪明的有啥好处!”母亲忍不住笑着骂。

“这么说,大女子就是替你遮掩呢?糊涂,糊涂得看到啥事上呢,也得看啥人说呢。照你可嫌咋骂我呢?”父亲站在厨房门口嬉笑着定定的问。

“去,赶紧洗手吃饭家,你肚子不饥,娃还肚子饥了呢!欣儿,连你妈桌子摆好,端饭!”母亲不耐烦的推了父亲一把,冲着他莫名其妙的大吼,只是吼完好一阵尴尬的笑声荡漾在厨房中。父亲定定站在厨房门,一言不发,盯着母亲,看她一个人干笑。

“爸,咱吃饭走,吃完饭,看地里还有活没有,满库电话说单位有事,我家得提前走,趁我到屋,赶紧把地里活一做,省得我走了,你家累。”我拉了父亲一把,希望他赶紧离开厨房门口。

“奥!”父亲淡淡一声,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尴尬的母亲,终于开口了:“你沃人咋是个沃些!吃饭就吃饭,可鼓么大劲弄啥?”

“好,地里还有一点肥料没上呢,咱娘母俩个上午一达走,今个一天也就完咧,没多少!”母亲没有理父亲,却冲着我说。

父亲端着菜,母亲端着鸡蛋羹,我去厨房端饭。一家人院子餐桌上坐定,我看着父亲说:“爸,玉娟再考上了,咱一家子都挪到泰远市去,屋的地咧,啥咧,你连我妈一商量,看咋处理,走了,咱就不回来咧,省得两头跑,累心,累人的,浪费财力物力,地里打的雾一点粮食还不够来回的路费。玉娟考上学了,咱就一条心,就是挣钱供娃念书,至于其它事,以后都好说,玉娟大学毕业,我姊妹俩个呢,还怕啥呢。咱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渡过当前的难关,各尽各职,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干好,屋的事安排好。过几年,咱屋就好过咧。相对来说就能松一口气了。”父亲,端着碗,不断的“嗯,嗯,嗯”着,没有半点表态。

母亲一脸的惊喜,她环顾四周惋惜的说:“哎,再是这么个,妈就要把咱洗衣机,电视机,柜子啥的,都挪到二楼去,二楼干梢,可惜咧,么好的家具。贼想偷也嫌费力气很。粮食啥的,能卖的就卖了,桥口有人收粮食,价钱不高不说,称上还哄人呢,算了,算了,卖了算了,省得屋没人叫贼给偷了。哎,屋还有百货底塌呢,看谁家娃能穿了,送给谁。省得放到屋,放的不好了!……”

听到母亲的话,我真想说:“妈,你是大款一个?晚走俩天又能咋了?你把屋的事情安排好,减少一点损失不行吗?”只是话到嘴边,我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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