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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娟,起来,起来,起来吃饭咧!”恸哭中,我听到母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睁开眼睛一看,原来自己做了一个重复的梦。

“起来,起来吃饭咧,满库走咧,上班去咧,饭给你到碗里放着,微波炉热嘎,看你热不?”我坐起来,看见母亲站在客厅,正冲着我,一脸的微笑。

“妈,我不吃,肚子涨很,一时还要喝药呢,你歇嘎去,不用管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做那样的梦,而且会每隔一段时间重复,只觉得自己把母亲想的太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责。

“不吃就算咧,药我都熬上咧,一时趁热喝了,中药要灌满肠呢,这会吃饭了,省得到时候没肚子喝药!”母亲讪讪的笑着。我下床一看,屋子里静悄悄的,不仅问:“妈,我爸连娃呢?”

母亲说:“你爸引娃到外头耍去咧!我嫌那个到屋闹腾,叫你爸引下去咧”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脑子清醒的我,又拿出账本,打算记记账目。母亲坐在床边,一脸的笑容:“慧娟,妈想给满库说个事,你看行不行?”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啥事,你说!”

“你四姨给我说,看满库能不能给她女过年也寻个工作,叫沃包回去,到外头给自己打个工,挣个钱!妈答应咧,你看得行?”

“妈,你包说咧!你给满库说是白丢人。你自己想想看,大过年的,人都回老家过年咧,谁招临时工弄啥?满库还能给谁说?我家单位早已经是老太太喝稀粥一天不如一天,工资都发不下来,还雇什么临时工?平时周六,周日满库叫娟娟到商场上个班,那是因为周末人多,加个临促,似乎能说的过去。过年,都没有人去商场,你说娟娟沃钱咋挣家?妈,你一天没事总揽的啥生意呢?今个不给这个说媒,明个就是给那个找工作,你得是一天没事爱求拜人啊?说了你多少回了,你咋总是这个样子!自己屋的事都缠不清脚,还总想管别人!”

“好好好,不说咧,不说咧,你记你账,你记你账!”母亲一脸的不高兴,快步走出我的房间。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景,我的心里感叹:你什么时候对自己儿女的事这么上心的就好了!

晚饭时分,父亲带着女儿兴高采烈的回家了,进门的女儿大喊:“妈妈看,妈妈看,这是爷爷给我买的!”一套完整的钓鱼行头,伸缩鱼杆,各种小鱼,鱼网。我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父亲更是一脸笑容:“咋样?爷爷说给你买,就给你买,走,拿盆子去,咱爷俩个到客厅钓鱼走!”孩子着急去卫生间端水。

父亲站在客厅笑嘻嘻的对我说:“看,这个玩具给买到心上咧,你看高兴的!”

看着满屋的各种小玩具,我不仅皱着眉头对父亲说:“爸,你以后出门不要再给娃买玩具咧,满屋的玩具,咱租人的房子,到时候搬家都成了行李咧。”其实我想说:“爸,你这是浪费,咱本来经济就紧张,你哄娃咋连我妈一样,光拿钱哄呢!”

“哎,娃娃家个性,照她爷不给娃买玩具,买啥家?那个要呢!”父亲白了我一眼,不以为然的反驳,他看到孩子端着水盆,蹲**子,倒出小鱼,冲着孩子不悦的说:“看,你妈可嫌爷爷给你买玩具咧!以后你再包缠爷爷咧,缠你妈你爸去!”

女儿转过头小声说:“坏妈妈!”

“看,看看看,还把我娃当傻子呢,看来我娃能分来瞎好么,谁给买玩具谁就好人!”母亲笑笑说。

父亲笑的差点背过气,故意推着耳朵,大声说:“你说啥?大声点,爷爷没听见!”

“爸,你再包连么个连娃耍咧,这个样子下去,你会把我娃害咧!坏毛病全是你连我妈惯出来的,蕞娃家本来就会钻空子,我这一说,你家那一挡,出去再依着娃性子来,你说将来咋办家?”

母亲的笑容骤然间冷凝了,笑怒交替之间给人一种滑稽的面容,只是吼声震耳欲聋:“嗯,啥样子些,你爸给娃买个玩具可疼到你心里去咧?可谁把你家娃给惯咧,照不惯蕞娃,惯你家?……”

父亲不断“嗯,嗯,嗯!”的阻止。

母亲不好思的笑了,她捋了一把头发,语气缓和了下来:“那时间你家蕞着,总嫌没人惯你家,这任个娃有她爷,她婆惯咧,你可嫌呢!……”

我不自觉的用眼瞪了母亲一下,心里说:“你有钱吗?你一天拿我的骨头煮我的肉,我能麻经济经紧张的要命,你……”母亲尴尬的住嘴了,意忧未尽。

父亲保持着一惯的笑容,拉长声音说:“蕞娃家不能过分腻惯!蕞着觉得小毛病无所谓,甚至还觉得有意思,等大了就麻烦大咧!nia她妈说对着呢,咱落伍咧!”

正说着,满库回家了,母亲着急的招呼我去厨房帮忙,端饭,端菜。一家人端碗吃饭,只有我端着其苦无比的汤药坐在旁边。不等喝到嘴里,那股熏人的中药味让人恶心不已。

“喝,喝,喝,么大的人咧,一碗药总端到手上弄啥,闭住气,使劲喝,几口就完咧,有个啥嘛!”母亲一脸的鄙夷,不断的吆喝。心烦,厌恶的我闭着气,两口下去,一股恶心冲破喉咙,我差点把药给吐了出来。

满库看着那一大碗的药,说:“对咧,对咧,少喝些就行咧,一次三百毫升就可以了,不用喝那么多!”

“嗯!”母亲不以为然的反驳:“啥嘛,中药要灌满肠呢,喝,喝,捂着鼻子,不要闻,一口气就完咧,有个啥嘛,还么难心!嗯,真是的!”那一脸的不屑与鄙视,似乎我多么丢人。

“你一呵给人弄咧一老碗的药,就是水,看人喝的下去,还包说是药,这么苦的,你得是站着说话腰不疼!我自己慢慢喝,你总不停的说啥呢!”我不悦的冲着鄙夷的母亲淡淡的说。

“嗯,你这人才怪很,你叫她慢慢喝去,总不停催人弄啥?熬药呵少熬些,浓度高一点,人也就好喝咧,你看你些,弄啥都粗重很!”父亲白了母亲一眼,不屑的说。

“紧味淡着都喝不下去,还敢浓度高点!三十多的人咧,还当自己蕞!……”母亲的话被父亲不满的眼光瞪了回去,她讪讪的笑笑:“好好好,你爷子们对,你爷子们对,我一时再把药熬嘎,把水给少耗嘎!”转过脸,母亲的笑容恢复正常,她看着满库,呶呶嘴,试探着说:“满库,妈想给你说个事呢!……”

“妈!”母亲一张嘴,我便知道她想说什么,着急的大吼。

“咋?这娃咋是个这些!我给满库说句话,你都把我挡的住住的,……”母亲回头,不悦的冲我吼。

满库不解的转头看了我一眼问:“咋咧,你总挡咱妈弄啥?有话就说么,一家人有啥不能说的,妈你说,你说!慧娟就是么个,你包着气!”

父亲不解的看看我,问母亲:“啥事些,女子嫌你说呢?”

母亲笑笑:“也没啥事,就是童家村她姨给我说,叫给娟娟过年找个工作,叫那个挣些钱,给屋减轻些负担!慧娟嫌我给满库说呢。……”

“妈,过年单位都放假咧,商场到处都没有人,就是有个人也是转的,除了超市有外,商场卖货的比买货的人多,正式的员工都没活干,谁雇临促弄啥?你要说‘十一’,‘五一’那没问题。平时我叫娃周末到商场已是很照顾了,话说白了,不要她,人促销员一样卖呢,……”母亲的话没说完,满库便开口了。

“看看看,妈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可介拒绝咧,看妈后面的话还咋说家!”母亲打断满库的话,身子向后一靠,瞪着眼睛不乐意的说,却神色慌张的瞟了我与父亲一眼。

父亲平着脸,冷静的问:“啥事?你还有啥事?我发现你这人一天事还多很,满库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么,你当满库就是孙悟空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啥事,你说,拿我听嘎,看得是咱能办的事情!”

“她姨还给我说,看叫满库再到学校给找找人情,给萌萌把入党的事情办了,娃入党了,等毕业了,看也谋得下一官半职!”母亲嬉笑着说。

母亲的话完了,父亲沉默着,满库不吭声。气氛霎时间尴尬极了。我知道母亲不懂事,父亲以退为进的方式为难满库,满库办不了,不吭声,父母的脸皮掉了一地。我知道自己拒绝母亲是台阶,虽然难堪,总比别人拒绝要来的舒服。

“妈,你觉得大学里面满库说话就么管用的吗?你知道这世上人情是怎么来的吗?咱有啥能力去给人办入党的事情,再说了,党员再都是这样找人情入的,这个国家还有啥希望?”

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她呲牙咧嘴的瞪着我,不高兴的吼:“嗯,啥女子些,你看到她妈跟关牙干口齐的连数说儿一样,嗯,我迭倒咧八辈子的霉咧,把这都准咧儿女咧!嗯,嗯!”

“妈,不是我不办!我实在没有沃能力。正规单位都有自己一套入党程序,考查程序呢。要经多少人的手,谁就本事再大,也没有能力左右这个事情,再说咧我一个外人连咋么去学校办这样的事情。你说娃当年上大学的事,那时间我为玉娟铺的路,咱娃不争气,没用上,别人用上咧,这会儿,我早都连学校不太联系咧,联系就是请人吃饭,送礼,咱屋现在这个状况,我垯来的时间,精力和财力嘛。现代社会基本上都人走茶凉,何况娟娟连我不是一个系的,我有关系也是我们系的老师,这中间还隔着几道弯呢!话说自私一点,毕竟是我姨家娃,再是玉娟,我下再大的血本,就算不成,也值得。这呢,当年给娃帮咧么大的忙,我姨连我姨父到我爸连你跟前还杂七杂八的话不少,你说咱为啥嘛!帮人要有分寸呢!……”

父亲的脸红了:“哎,你总不说你一天给人出难题呢,还嫌娃说你呢!明是的,咱活咧这么大年纪咧,咱知不道啥?求人办事,那是拿钱求呢,这隔咧手咧,还出行咧,满库可垯来么大的能力呢?你这一天没事还包袱大很,啥事你都敢揽,……”父亲边听满库的解释,边数落母亲:“看看看,满库也连这么个说呢,这就不是咱能办的事情,你非得难为人,咱连咱娃的事都办不了,还管别人的!你说顺手能给人帮忙,咱不帮是咱不对,这实在是帮不了的事儿。话说回来咧,你妹子连你妹夫有个啥迷眼嘛,世上还有个请人帮忙,事成咧还杂杂瓜瓜的?nia谁欠他家的咧,还是他给nia谁帮咧多大忙似的!那年给玉立看病,咱屋遇咧么大的事,nia还高兴的到县城拿咱的钱大吃大喝呢,就像庆祝咱遇事咧一样,这么多年你家姊妹之间有个啥气气嘛,有事就把你给前推,说你是老大,占便宜的事,一个个把你避的远远的,nia到韩北家,她姊妹们真正的老大屋商量呢。咱把咱总认的连麦仁一样!……”

母亲尴尬极了,却张口结舌,只是看着父亲振振有词,口水四溅的数落,她气的咬牙切齿,不断跺着脚,拧巴着嘴,像小孩子一样耍泼:“嘿,嘿,嘿,看你咋西的,nia不来就不来么,看把你给气的,我都不着沃气,把你给气的!她家不找我,我还懒的搭理。现在这社会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管么多闲事撑着咧!”

父亲依然保持着笑嘻嘻的表情,翻了母亲一个白眼,淡淡的问:“那你这不是管闲事呢,是弄啥?”

母亲气呼呼的站起身,离去:“好好好,我管闲事,我管闲事,我女婿都没说啥,看把你我老怂牙包闪了!”

满库坐在餐桌前,尴尬的劝:“妈,吃饭咧,吃饭咧,沃事也不急,啥时有机会啥时说,娃到这儿还要念几年书呢,想帮娃还不容易!没事,没事,tiang赶紧来吃饭来。”

“哎,你吃你的,你吃你的,你妈一时就来咧!沃人着气一时时,主要是嫌我把她逼到墙角角咧,没着你气,没着你气!”父亲嬉笑着冲满库说。

“没着我气了罢,饭总要吃呢,我妈忙咧半后晌,给咱把饭做熟,咱爷子们把人气走就是个事嘛!妈,妈,吃饭咧,吃饭咧!”满库站起身,向母亲的房间边走边喊。

“奥,就来咧,就来咧,你家吃,你家吃!”母亲笑嘻嘻的在房间回声,只是不见人出来。满库回过身,端起母亲的饭碗,准备送过去。

父亲背过满库咬牙切齿,一转头却强装出镇定的样子,大声平和的喊:“掌柜的,赶紧的,再不出来,你女婿就给把饭端来咧,看你伟大的!”

母亲急忙从房间出来,笑呵呵的接过满库手中的饭碗,得意的冲父亲说:“咋?我爱我女婿,看我女婿到我跟前也孝顺的连啥一样!谁就是你,侍候咧一辈子咧,一句好话都听不到!”

父亲端着碗,呵呵大笑:“好好好!沃就好,沃就好!你女婿对你好了,你以后就把你女婿的事看要紧嘎,照顾的更周到点,看将来你再病到床上,你女婿背你呵劲也就大咧!”

“……”

“……”

气氛恢复了和谐,只是我不愿意加入到他们的聊天中,我只觉得脸上火啦啦的烧!长幼有序,这几个字在我的心中是那么的明晰和有力。办不到的事情,何必要自取其辱,女婿毕竟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儿女。就是儿女,长辈也应该维护自己说话的分量!信口开合,随心所欲,尊严也会慢慢流失。我不愿意丈夫小瞧我的家人,我不愿意自己在他面前失去自尊。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不明白,我更不知道父亲如此的‘帮助’母亲,是为了什么!我只觉得胸口有一种火山暴发的憋闷。

天气冷了,母亲不再去超市工作,和父亲团缩在出租屋内不断的喊:“冷,冷,冷!”尴尬的和我满库替父母买上电褥子,用上小太阳,依然不能满足。无奈的满库借来了大油丁,放在母亲的房间,希望能带给她温暖,然而,陈旧的老楼,油丁一用,很快就会跳闸。母亲的报怨声四起。我和满库难受极了,似乎我们请人来是受罪。不得已的我们,不断画饼:“妈,新房马上就要给钥匙了,装修完,咱立马入住!”为了延长那种激励作用,满库开着单位的面包车经常拉着我们全家去新房看进度。

看着宽大的明亮的毛坯房,我和满库欣喜之余,担忧越来越重。钱,这个世人都很渴望的东西就像钳子一样紧紧掐着我们的脖子。

“成天说你家没钱,没钱,没钱就能买这么大的房子!”踏进新房,母亲撇着嘴,拉着脸,只是眼睛里放出明亮的光芒。

“妈,这套房子我确实是没钱,百分八十的贷款,你能知道,这百分之二十,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借单位的。之所敢买是因为这是商机!咱蓉城的房子卖了,不但可以还完两边的账,还有余头。泰远市和蓉城房子均价相差了几乎二千元一平米。而且现在的泰远市相当于六年前的蓉城,房价刚开始涨,咱现在辛苦一点,将来就会宽裕许多!社会财富重新分配,就看谁有眼光,谁有实力,谁就能分到这杯羹。咱虽然没有实力,但是可以通过贷款,来抢占社会财富。就算蓉城房子咱暂时卖不了,等哪天再回蓉城,这个房子卖了,也能挣一大笔!只是当下咱的生活紧张一点而已。我连满库商量买三室,是为你连我爸能长久住到这里考虑,不然,我家也可以选择一个二室的,那样压力会小许多!”看着母亲满脸的妒忌和不悦,我压下心里的愤怒,耐心的解释。

“切!”母亲一脸的不屑,抽动着嘴巴,给了我一个白眼,悻悻的一句:“我连你爸还能到你这达住多久!”说完快速的窜到另外一间卧室。

看着母亲风一样离去的背影,我真恨不抽她俩下以解心中之恨!看着窗外,我恨不得自己飞身而下,让眼前的“幸福”破碎一地!我不相信自己死了,满库还会再来赡养他们!

主卧室里,满库正在喜气洋洋的向父亲介绍着现代建筑的人性化与进步之处,父亲乐呵呵的说话声不断传入到我的耳朵:“好,好,好好好!还是有钱好,有钱就能买到好东西!”

“光有钱也不行!过去人再有钱的,单位分房呢,得排资论辈,社会上没有商品房,屋再挤,人再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满库笑呵呵的说。

“就是的,就是的!过去那城里人,光害怕老家来人,不是怕吃,而是没地方住!”父亲嘻嘻哈哈的说:“我记得咱蓉城的房子有暖气片,那时间我就高兴很,觉得有暖气就很不错咧,你看些,这房子人暖气是铺到地面上,还不占地方,还不需要装修,省地省钱,还是现代人聪明!”

“……”

“……”

父亲和满库喜逐颜开的声音飘荡在空荡的楼房上空。只是我不明白母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反映。难道她希望我和她一样过一塌糊涂?!我胸口憋闷的难受极了,不得不大口喘着气。站在新房下,一点欣喜的感觉也没有了,只是定定的站在客厅,哪里也不想动。

“贺,你来看看,参谋,参谋,看看咱以后连咋么个装修,房子一下来,咱立马就动工,省得屋人冻着咧!”我站在原地,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满库兴奋的走出来,拉着我的手,指着卧室的墙面:“你看看,咱到时候把衣柜打在北墙上,还是打在东墙上,咱的床给哪个方向放合适?”

我几经努力,才说了一句:“哎,没有钱,收房都是难事,还装修啥呢!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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