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了一刻钟有余。他从茅厕出来,感觉神清气爽,看天是蓝天,黄叶也黄得愈发可爱了。他畅快呼吸着清爽的秋风,哼起那首不知所云的小曲。
然而那轻快的乐句还没有出口就变成了痛哼。他感觉下腹像被人踢了一脚,抽搐着,拧巴着,牵动着整个腹腔都别扭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寝殿,差点将刚办完差事回来的桓祎撞一个跟头。
“你这是怎么了?”桓祎又着急、又纳闷地打量了阿四一眼,见这少年外表并无异样,只是面白如纸,嘴唇也失去血色,便连拉带拽,好歹扶阿四半躺在了寝殿的榻上。
“无事,大概是,吃坏了东西,而且,这次坏得更厉害,去了茅厕都不管用。”阿四像蚊子一般哼哼着出声。
“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我看你平常日子壮得很,吃铁都克化得动。你晌午吃了哪家的东西?”桓祎自己去外间倒了杯热水过来,自己试了试,温度颇为宜人,便将杯子凑近阿四嘴边,喂他喝下。
下腹一阵阵抽痛袭来,阿四只感觉呼吸也变得异常沉重了起来。他忍痛抿了几口热水,只觉得心头烦躁不安,将头偏向一边,不去理焦急等待着回答的桓祎。
小孩子脾气。桓祎暗自嘟囔了一句。他见阿四不去理睬自己,心知是厌烦自己聒噪,只能悄无声息地鼓了鼓腮帮子,在心底抱怨这小子不识好人心。
待疼痛略微减轻,阿四才重新转过头,拉着桓祎的手搓摩了几下,没大没小地说道:“我无碍,一会就好,你,莫要烦我。”说罢,他又背对桓祎,闭目养神了起来。
尽管收到了阿四“别管我”的警告,桓祎思忖了一番,还是轻拍了下阿四的后背:“我还是请郎中过来吧,万一有问题,也好及早医治。”
阿四愣了一瞬,然后皱起双眉,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白眼:“最讨厌那些郎中,不要见他们,都啰嗦得很,不要他们来聒噪。”
我知道我的状况。
这好像是第三次了。
难道…..
顾不上仔细思考,下腹的撕裂感又让他痛哼出声,“诶哟!”
“不请郎中,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看着阿四小脸皱作一团,像个可怜的包子,四公子想到了当年和师父一起看过的药学典籍,说按揉摩擦可以缓解不明原因的下腹胀痛。
“在下,岂敢,烦劳,四公子。啊!”阿四还想要装模作样地起身推开桓祎,但是腰刚直起来一半就又疼得瘫在了榻上,再也直不起来了。
“不听话我就走了啊。”桓祎横眉一挑,凤目圆瞪,吓唬着榻上这人。
你走便是,还正烦你聒噪呢。阿四在心里做出还嘴的架势,但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卧倒在了软塌上。
见这人乖乖地躺下,不再言语,桓祎便安心地服侍了起来,一会倒水,一会盖被子,一会揉肚子,将近十一月的天气,生生将自己忙出了一身热汗。
-------------------------------------
阿四在疼痛稍缓的时候沉沉睡去,陷入了一个蹊跷的梦。
梦里无边无际都是深沉的血色,但这次,没有人受伤,没有人死去。红褐色的事物在流淌,而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这团血色好像有生命般,蜂拥而上,拥抱着他,包裹着他。他回吻着这团血色,感受着自己和它的共鸣。最后,它们同他一起急速下坠,堕入更底层的、无梦的黑甜乡。
傍晚时分,阿四从睡梦中醒来,才感觉身体又恢复了之前轻松自如的状态。他挣扎着直起身,摸了摸肚子,试图和它交流般小声的说道:“要乖,可不许再疼了。”
他的动作惊醒了一旁已经睡着了的桓祎。还未来得及细思,阿四便觉得颈后多了个抱枕,他放松身体,只觉得背后软软的,好像枕着片云彩,舒服极了。
“可好些了?”他听见一旁的少年关切询问。
“好,好多了。”被这双细长的凤眼用如水般地目光盯着,阿四突然觉得面上一热,他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只能装做整理头发,实则把多余的碎发全部摆在脸前,试图遮住微微发红的两颊。
桓祎粗枝大叶,并没有注意到阿四的情状。
“那就好,以后吃东西要当心,不可暴饮暴食,知道了吗?”桓祎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像对待一只哭丧着脸的小猫。
阿四翻身下床,看见外间的茶几上摆了几盘子点心,才感觉到腹中饥饿。他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块,慢条斯理地吃着,吃一口配一口热茶,一改往日狼吞虎咽地作风。桓祎看见这小子终于懂得了保养身体的重要性,也满意地暗自点头,嘴角不由自主多了几分笑意。
待阿四把最后一口点心咽下肚,桓祎试探着开口问道:“阿四,你听说过孔子屐吗?”
“嗯,听过,元康五年在大火被烧了的那个。”阿四简洁回答。
果然不出师兄的预料,桓温交代给四公子的差事怕是当真与孔子屐有关,阿四这样想到。
只是这样一来,师兄与桓祎的争夺恐怕在所难免,我又该如何平衡两方的关系呢?
不,不对,什么地方有问题。阿四的头脑飞速转动,老师的命令,师兄收到的消息,四公子和桓温……
此时,他身边的桓祎也在思考着什么,最后桓祎摸了摸下巴,沉吟了半晌,决心将上午与父亲的对话同阿四实话实说:“其实,父亲召见我就是为了告诉我,孔子屐可能没有毁于武库大火。这次他明着是派我治陵,暗地里是让我寻访这件宝物。”
这个消息对阿四来说已经不是个令人震惊的新消息了,但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弄清楚,那就是桓温何以得知孔子屐的近况?弄清这个问题,也许可以直接追溯到接触过孔子屐的证人。这个人的名字目前师兄并不清楚。
“哦?此事可当真?大将军又是从何处知晓?”阿四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没有使出十全十的手段、装作一副自己之前完全没听过孔子屐还在世的样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可是秘密情报组织的人,全然无知无觉并不合理。但此时如果据实相告,让桓祎知道师兄也在寻找孔子屐,只怕会提前引爆两方的关系。
最后他决定将问题引向那个向桓温透露消息的人——自己确实不知道此人身份,表现出的惊疑也是真实的。再者,这也是四公子更关注的事,关涉到他将要完成的任务,他一时间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提问而起疑。
“一个周成手下的降将透露的。不过有一事颇为古怪。他如果知道这东西的下落,为何没有在我们攻陷洛阳之前把它据为己有?”
果然,四公子没有再关注我之前是否知情一事。
紧接着,阿四的注意力转向了桓祎提出的问题:孔子屐为什么没有被此人据为己有?
他不知道这东西是大晋国宝,异常珍贵?亦或是他自己没有能力去真正取得这件宝物?
只听桓祎接着说道:“如果他当真不知道此物的珍贵也就罢了,但是他乍一投降就和父亲坦白自己知晓孔子屐的下落,应该是想用它来换得些优待。”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地分析道:“那他应该早就知道此物是国宝。如此,他不把它放在自己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就很可疑了。”
“阿四觉得,会不会他根本不知道孔子屐的位置,只是为了以后能够得到优待而匡骗于我们?”桓祎转头望向阿四,期待能够听到这位捭阖门门主弟子提供新的线索。
“这倒未见得,老师让我查的那桩发生在闹鬼小院的旧案传说就和孔子屐有关。如此,此物应当确未毁于火灾。”阿四在刚刚一番思考过后,决定向桓祎适当透露了一些门内得到的消息。
桓祎搓了搓两只粗壮有力的手,仿佛马上就要上战场与敌人缠斗一般:“无论如何,想查清所有的事情还是要去问那个给我父亲送信的降将。”
“他叫什么名字?”阿四好奇发问。
“楚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