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对剧组工作人员和主创来说,小年除夕这两天假放了约莫等于没放。
《浮萍歌》剧组所在的影视城,是蔺导约团队耗时半年多搭建的,虽然依山傍水,但位置着实偏僻,交通很不方便。
除了他们剧组常驻,偶尔会有别家同行过来借地方,再之外就不太有人能摸得过来了。
剧组工作人员得留守看护设备,不好大批离开。
而相对较空闲的演员们,又实在没必要花那进山出山的一整天时间。
所以,这两天的假期,大部分人都没选择回家,反倒是把它当做十几个大夜戏后休整的机会。
大部分人要不在住所休息,要不就是在这仅有的几个剧组里串门找朋友玩。
哦,这些是成年人的生活安排。
未成年人裴序,还有他一堆寒假作业和录屏课要补。
小年这一天,纪止因凌晨一下戏就赶回演员们的公寓住所,攥着前一晚从叶笑羽那里偷摸来的钥匙,鱼儿般溜进了叶老师的房间。
这精神气足得就好像十几天昼夜颠倒的生活对他毫无影响一般。
刚进门,纪止因就发现屋里已经亮了灯。
“哥哥,你今天要出门?”纪止因把钥匙放在玄关,主人做派很足地拿鞋换鞋,循着声响走进叶笑羽的卧室。
叶笑羽刚换好衣服,正往一个双肩包里塞水,突然听到纪止因的声音也愣了一下:“嗯...想去附近山上看日出。”
他没料到纪止因居然一大早就来,往包里放东西的姿势都有些心虚,愣住的声音逐渐变轻。
果然,他话一说完,纪止因就老大不高兴地冲过去。
“你怎么出去玩也不叫我啊?”他嘴上听着不高兴,手里却还是很习惯地帮叶笑羽收拾,时不时就拿上目线委委屈屈地看叶笑羽一眼,“我早上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这一整天就不管我了?”
叶笑羽对他这样的神态简直太过熟悉。
纪止因平常并不是不撒娇,但那种是黏黏糊糊的习惯性动作,大抵都可以叫做本能了。
但他现在是带着目的性撒娇,这时候神情就显得尤为不同。
就是像现在,用那可怜巴巴的上目线眼神看你,顺带把你刚整理好的东西毫无灵魂地弄乱,十分幼稚。
原本只想一个人散心的计划瞬间被叶笑羽搁置。
他伸手堵住纪止因还在喋喋不休继续演的嘴巴,没好气地:“闭嘴吧你,一起去行了吧?”
总归是宠习惯了,所以再多几次对叶笑羽来说都不算是妥协。
“你休息了多久?你有休息吗?纪小朋友你不用睡觉的吗?”同意归同意,但叶笑羽还是担心多过纵容,他捧着纪止因的脸仔细看他眼睛,“我看看你眼睛红不红,真的不累吗?”
他原本只打算一个人去是有原因的。
昨天的夜戏,季立雪十一点多就能下工,但慕连珠的戏份一直排到第二天凌晨三点。
蔺导还能凑着出山的车程补个觉呢,他纪止因算是怎么回事儿?
卸妆加上回程,他最快得四点才能歇下来。
叶笑羽看着钟表上四点刚过的指针,拧住了眉。
他原本就是心疼纪止因连了这么多天大夜戏,不想挪用他的休息时间,所以才没告诉纪止因今天的计划。
叶笑羽想着自己早出早归,回来就直接去纪止因屋里陪他,这也很好。
但看来,有的人就喜欢一刻不停地要黏着贴贴。
“休息是重要,但你更重要。”纪止因给包拉好拉链,十分自然地挎到自己肩膀上。
叶笑羽包里装了一些简单的爬山装备和水,在这之外是一些分类包装好的谷物袋子。
他这一趟是爬山看日出,也是上山喂鸟。
进组前,叶笑羽就在影视城附近观察过,拍摄的这些时间,也陆陆续续爬了好几次山,继而发觉山上常有短栖的一些野生鸟类。
近来入冬,植被减少某种程度上造成了鸟类食物短缺,所以叶笑羽时不时就会上山喂一趟,多少是尽些心意。
影视城这边路人特别少,除了剧组工作人员和当地居民,很少会有外人过来。
毕竟地偏人稀,交通大为不便,很是没必要折腾自己。
山路颠簸崎岖,凌晨的光线晦暗不明,叶笑羽小心地打着手电,沿着石阶往山上走。
纪止因不熟悉山路,原本一直跟在叶笑羽身后,但见他不小心踩空一次台阶后便紧紧地挨到了他身边。
“哥哥要不你牵着我吧?”
叶笑羽偏头正想说什么,纪止因就已经十分熟络地握住叶笑羽手心。
温暖干燥的热意从指缝间传过来,顿时卡住了他想拒绝的话。
牵就牵吧,左右也没人看见。
叶笑羽回牵住纪止因,手上用了力,拉着他继续前进。
叶笑羽还是走在前面,倒名副其实是个哥哥的样子。
刚才还会不小心踩空的动作在牵住纪止因后几乎没有出现,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两个人沿既定线路爬山,呼吸平缓温和。
纪止因微微偏头就能看见叶笑羽昏暗光线下发光的侧脸,于是便极其光明正大地开始打量他。
看他嘴唇微张着喘气,看他因为出了汗泛湿的鬓角发丝,看他敞开棉服领子后喷薄而出的热气,还有登顶时明媚灿烂的笑脸。
“到啦!”
这山不高,两个大男人花半个多小时就爬了上来。
山顶空无一人,只有观景台孤零零空旷的长凳。
叶笑羽打开背包用湿巾纸把板凳擦干净,牵着一直没松手的纪止因坐下。
天渐渐亮了。
带着冬日里特有的雾蒙蒙的水汽。
初升的太阳藏在云层后,羞答答地正要探出头来。
叶笑羽看得仔细,目光全在云朵里。
纪止因和他十指相扣,眼神飘忽着就从云层上移下来,若有若无地留意叶笑羽的神态。
破晓浅浅的橘色投射在叶笑羽脸上,把他氲得像是一块甜甜的蜜糖。
甜到纪止因不由自主就开始想很多不该出现在这时候的画面。
想那些害羞清纯的表情,又想他肆意张扬的主动......
纪止因缓缓别过头,手指不自在地扯了扯裤子,羞赧于脑中成吨出现的黄色废料,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念,于是忍耐后又要再去看他。
叶笑羽敏锐,这样被人来来回回盯着他并不是感受不到。
趁着太阳还在云层里挣扎,他冷不丁转过头看向纪止因,到底捉到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眼神。
只一眼,便让叶笑羽心神一怔。
当你真的深爱一个人,总是看到他就会笑,不管他干什么都会笑。
叶笑羽转头捕捉到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温柔雀跃的笑容。
事实上,很难用“温柔”这个词形容纪止因,但此时此刻,又真的非常贴合。
远处的太阳已挣脱云层的束缚,热烈又耀眼地拥抱天空。
叶笑羽突然开口:“日出结束了,要接吻庆祝一下吗?”
纪止因只愣了一刻,便立刻捧起叶笑羽的脸吻下去:“要。”
温柔地亲吻,肆意地亲吻,在每一天的初晨里亲吻。
绝不为未来的难以预测,就放开现下的每一寸每一刻。
......
看完日出,叶笑羽带着纪止因在山顶四周的投食处给小鸟放粮,做完这些后又返回长凳上休息。
两人像刚陷入初恋的纯情少年一般,手指勾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以前的随便哪一件小物,又讲到这几天蔺早秋团队去参加的那个慈善宴。
“哥哥,蔺导去的慈善晚宴,你捐东西了吗?”
慈善局受邀参加的大部分是影导团队和资方,艺人中只有咖位高、人脉强的才有渠道参加,但这也不妨碍背后人利用这个局来拉拢艺人关系。
慈善局主办方会用“受邀人”的名义向各个当红艺人发出邀请。
邀请艺人们拿出一些较为珍贵或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参与慈善拍卖。
虽说这局背后目的不纯,但表面上的慈善还是做得很正规周到,于是便也有很多艺人愿意参与,捐出一些物品进行慈善拍卖,所获收益如数投入国家社会相关的慈善公益活动中。
纪止因圈内的地位在那,每年都会被邀请,他今年拿出来的是一张全球限量的绝版黑胶唱片。
“嗯,我捐了一颗欧泊。”
叶笑羽前五年做过不少公益,认识了许多人,这个慈善局背后负责公益的正是其中一个相熟的朋友。
所以即便主办方不邀请,他也会主动拿出一些拍品。
“这个。”说着叶笑羽解锁手机,从里面找出了之前打包寄走那颗欧泊时的视频照片,“这颗欧泊对我来说很有意义,也希望能帮到更多人吧。”
视频里是一颗黑欧泊。
欧泊底色浓郁,尺寸虽然不大,但品相色彩绚丽瑰丽,实属珍贵。
叶笑羽看它的时候,神容有一些怀念的沉静,纪止因忍不住问他:“是重要人送的吗?”
“不是,是用重要的东西交换的。”叶笑羽抬眼看他,眼神悠远,在想到什么后,嘴角挂上了眷恋的笑,“你还记得之前我在国外遇见你的那时候吗?”
那年他去参加了一场很冷门的画展,展出作品鲜有广为熟知的。
那些作者有刚入行的新锐画家,也有沉淀很久后画风华丽转变的旧人,亦或是无名无姓偶然得来便加入其中的作品。
叶之昂在一次国外差旅中认识了画廊主人,和叶笑羽商量后拿出了黎天心唯一的一副完成品,想要替她完成曾经小小的那个梦想。
当时来参展的一位收藏者,很喜欢画作里细腻的感情,便也不吝于用一颗珍贵的宝石交换那副着实算得上平平无奇的画作。
叶笑羽抿唇,眼里有水光:“当时虽然不舍,但想一想还是希望这幅画可以到懂得欣赏的人手里。换来的这颗黑欧泊,就算是我妈用梦想换来帮助其他人的希望吧。”
纪止因突然不说话,小心翼翼撩起叶笑羽前额的碎发。
那里藏着一条在发际线和额头间隐约模糊的浅粉色的疤。
“这就是那时候留的吗?”他心疼那条浅色伤疤,情不自禁地探过去留下一个吻,蹭着叶笑羽的脖颈靠在他肩膀上,攥着他的手给他力量。
他很早就问过这条疤,只是叶笑羽一直告诉他,那是“爱的痕迹”。
叶笑羽深呼吸,心甘情愿在爱人面前剖白这段珍贵的记忆:“来听听故事吧——”
......
......
故事讲完,叶笑羽起身,带着纪止因一起站起来。
他给纪止因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好笑地看着他一副心疼怜惜垮下表情的样子,忍不住道:“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
纪止因握着他作乱的手,低声道:“我心疼你。”
叶笑羽眨眨眼,笑了:“知道了。走吧,回去了。”
纪止因:“好啊。”
冬天大家衣服穿得多,身形体态上便也很难辨认,回来的路上林林总总碰到不少人,却愣是没有一个能把他们认出来。
叶笑羽牵着纪止因的主导地位在下山过程中逐渐被“剥夺”,他任由纪止因做一切偏爱回护的动作,突然想起母亲久违的声音。
——“笑笑,你觉得爸爸妈妈棒不棒呀?”
父亲宽和温顺的形象来自于母亲幼年晚间一千零一夜的夸奖。
而他,作为相爱的产物,自始至终都觉得无上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