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置衡镜。准平天地心。群贤无邪人。朗鉴穷情深。吾君咏南风。兖冕弹鸣琴。
时泰多美士。京国会缨簪。山苗落涧底。幽松出高岑。夫子有盛才。主司得球琳。
流水非郑曲。前行遇知音。衣工剪绮绣。一误伤千金。何惜刀尺余。不裁寒女衾。
我非弹冠者。感别但开襟。空谷无白驹。贤人岂悲吟。大道安弃物。时来或招寻。
尔见山吏部。当应无陆沉。
——李白《送杨少府赴选》
第二日一早,两人收拾停当,就受老爷子之邀,往演武厅观摩唐门弟子晨练。
这唐家虽是毒术见长,却也不是荒废了武技。门中弟子,大多是毒武兼修,也有些专精武技的。
所以此番一方面是为了让这两人在唐家弟子面前露露脸,认回这一门亲缘,另一方面,也有着请这两位给门中之人做些指点的打算。
展白二人也不推辞,指点的也算尽心,总的来说,在唐门诸多弟子眼中还算留了个不错的印象。
这也导致了晨练过后展白两只直接被一群叫着“表哥”“表叔”“表舅”之类的人热情地淹没。
唐家毒术并不多传女子,所以演武厅里这男女比例几乎是一半一半。这一番折腾,不仅折腾出了两只的倦意,还折腾出了两只的醋意。
当然,鉴于这并不是个适合酸了的时机,这两只也就压了醋意,继续按计划做着事情。
前一日老太爷虽是语焉不详,但终究还是透露出了一个很清晰的信息,那就是有人会找他们麻烦,而这麻烦八成还与桃花有关。既然有所猜测,这两只自然会多做关注,可是直到入夜就寝,这日也并未出什么特殊的事。
再醒之后这日,猫崽子被老太爷叫去与家人熟络熟络,白玉堂作为好友,在侧陪同,却也只是被那一群人排挤在了圈子外。
白玉堂虽是个辣性的,却也不会不讲理。这明摆着是家族事务,他也懒得多管——左右那只黑猫又不会在言语上轻易吃亏与外人,若是需要动手的时候,他白玉堂的画影也不是白给。
这一家子有的真心有的假意,但人终究不少,这寒暄着,竟就到了中午。
白玉堂待得有些无聊,老太爷许是也料到,早派了侍从守着,带着白玉堂和那些表现的不大热络的先行往饭厅用膳。
白玉堂似是不经意地往被迫进行着家庭谈话的展昭那儿望了一眼,俩人视线在空中一触即分,白玉堂抬手挥挥画影,银白剑穗划过一道幽光。
——猫儿,爷先走了,去看看看他们这需要拆开我们俩单独行使的计划是个什么样子!
——好,且小心应对,莫要太过张扬引人注意!
——这可难了,爷天生就是这张扬性子,便是你不喜,也只能请你受一辈子了~
——……=-=#白玉堂!!!
白玉堂跟着侍从转身离开,锦靴在地上微微蹭出些声音。
展昭听着那声音渐远,看着身边最终剩下的这两老四少总计六个女人,压下唇边笑意。
鱼,终于要开始咬钩了。
带路的小厮待其他人进入了一间大屋之后,却拦住了要进门的白玉堂,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他拐了个弯,进了一处略小的院子,引他进了屋子之后,就退下了。
白玉堂看着关上的门,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
扭身一瞟果然就看见那小桌旁坐着刚刚还缠着猫儿说话的两位长得很像的美妇中的一位,手边还带着两个小姑娘。
白玉堂右手好似不经意地抵上门框检查门锁,宽大袖口随着动作摆动之间,那把通体银白的剑,就在所有人的忽视之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白玉堂旋身落座,微一挑眉,“能得唐琳夫人青眼,白某该说句……受宠若惊?”
那唐琳手边团扇掩口,眼中带笑,“哎呀,真不愧是风流天下的白五爷,这张嘴就像抹了蜜似的,连奴家这已婚的都有些飘飘然了呢。”
“不敢。”白玉堂仰头喝下一名姑娘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在五爷这儿的是那双胞胎里作为姐姐的唐琳,那么在猫儿那儿的,就是那只螳螂了吧?
“五爷果然好酒量,我唐门的烈酒也能这般喝法……阿柳阿絮,还不伺候着?”
那两位小姑娘应了,一左一右地给白玉堂劝酒……这当然是比较温和的说法。
比较写实的说法该是,那俩小姑娘,在奉命给他灌酒。
白玉堂也不含糊,来者不拒。
一方面,是他对自己的酒量有信心;另一方面……
自己若是不顺着这唐琳的意来,怎么能探听到更多的真相呢?
果然,在白玉堂适当地显露出些许醉意之后,唐琳看着白玉堂,勾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展昭在白玉堂被带走之后就加强了戒备,但是……
果然之前那伤受得很不是时候,这会儿神力绝对是动不了的,需要他力量支撑的黄龙,如今也只能是作为剑的巨阙而已。
之前围着自己的那两位美妇和四位姑娘随着白玉堂离开,将人数除以了二,只剩下一名妇人和两位姑娘。
若是没记错,这就是唐家那对著名的嫁入唐门之内自产自销的双胞胎之中的妹妹,唐瑜琅。
而这两位姑娘,不出意外就该是这位唐瑜琅所生的双胞胎——
“嫣儿紫儿,还不去给你们昭哥布菜倒酒?”
两位小姑娘应下,一左一右动手伺候。
展昭红了脸,“夫人,展某多年孤身在外,这些事情还是自己来得比较习惯。”
“昭哥儿这话可说错了,怎么说也是同出一脉,这家里人的伺候,怎的就会不习惯了?还是,昭哥儿嫌弃小女手粗,做不好这等事务?”
“这……”展昭尴尬地缩了手,“那,展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巨阙横放膝上,展昭右手握了杯,左手捋着右手袖口,将杯端起,送至唇边,又用左袖掩了下半张脸,抬头。待到左袖微扬,重又将左手挽了右袖,右手将空杯放下,一系列动作是行云流水,完完全全地遵循古礼,一丝不苟到叫人完全挑不出错处。
那妇人用团扇遮了半张脸,敛去眸中的诧异,笑道,“昭哥儿还真是如传言中那般……严谨的人啊。”
“承蒙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哪里哪里,这番可是实话,现在,就连唐门之内,肯守这礼的,都已经……”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飘渺,似乎是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之中。唐瑜琅用一声轻笑掩藏了自己的失态,“哎呀,人老了,就喜欢瞎想……来,昭哥儿,再来一杯!”
展昭估摸着自己正常情况下差不多要撑不住的时候,微微露了醉意,做出强自撑着清醒,努力不失仪态的样子,“姨母,晚辈实在是……这……”
“哎呀,展小哥能撑到这时候,已经叫小妇人很是意外了。”唐瑜琅团扇在身侧微搭,嘴角勾出一抹惊心动魄的微笑——
唐琳看着面前那有些晃悠的白玉堂,指挥着那两个丫头将人放去屏风后的榻上。
白玉堂看着唐琳,眼中一缕精光闪过,“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呐,白少侠,我这俩女儿可是唐门的嫡系,血脉纯正这一点您大可放心。唐家这名号搁这儿摆着,谅白少侠也不是个背信的人……”
“呦,怎么五爷听你这说法,不大对劲儿?”白玉堂长眉斜挑,“怎么有一种卖女儿的感觉?”
“卖女儿?”唐琳轻笑一声,“有什么区别?若是今日不卖给你,早晚会叫别人买了去……大家族中联姻交易,左右不过这么回事儿。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你说了实话。”唐琳望着白玉堂,眼中有着深深的疲惫,“唐门现在分作了两派,一派以父亲为首,试图劝说门人趁着明堡没落而归隐,将三家关系淡了,并退出政治保存实力。另一派以叔叔为首,要加强三家关系,不可背信弃义弃另两家于不顾。可是,上位者争执,我们这些女人除了想办法自谋出路之外又能如何?若是不想再受那些男人下定的决定的摆布,要么嫁出家族,要么……就拿到那个最高的位置。”
“那么,唐夫人可否告知,您所选择的,是哪一派的立场?”
“哪一派,又有什么重要?”唐琳笑的意味深长,“无论选择是哪一项,结果都不会改变,唐家将走上下坡路,且,无可挽回!”
“所以夫人,您就和您妹妹努力开辟出了这第三条道路?”
“呵……白少侠可知何为第三条路?”
“可以说是那两派的综合,也可以说是那两派之外的路……我说的可对?”
“确实。”唐琳也不做作,大方应下,“原本我们还苦于找不到机会,可是您二位上门,却是给我总了来绝佳的机会!展家是三家之内,而白家却在三家之外,却能掌控一部分的江湖,一部分的商家,甚至还对庙堂有着微妙的影响。这般计划来,三家表面上的联系不会断掉,却可在庙堂式微之际借着白家之势轻松脱出,这般,岂不是那最适合我等的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白玉堂笑得张扬,“只是不知夫人又如何笃定,白某一定会娶了你家丫头?”
“这,就不能不请白二少体味体味我这唐门门人的手段了。”唐琳手中团扇轻轻搭着酒坛边沿,“这酒里的某一样东西,和这屋里燃着的香料中的某一样东西,再加上一点点的清水,就可以教您在某些方面变得……不大好控制得住,只要很少的量就可以。而白爷您喝的那些,嗯,就是头大象也能中招了,且这情况下,女子一旦承欢,必定受孕。而白玉堂白五爷素来是个有情义的,不会把自己的责任随便推卸,想来更不会舍了自家血脉。再说这是唐家堡,若是叫唐家所有人看见了某些事实,怕是任您再想推辞,仍旧推脱不了。”
白玉堂看着那刚从自己脸上离开的湿帕,暗地咬牙。
想过这东西会是迷药□□,却没想到这女人打得这般主意,画影此番真是帮不上更多的忙了。
体内的燥热向上攀升,叫嚣着膨胀。
白玉堂强自压下那药性,却听得唐琳冷冷的一句提醒。
“这药每压制一回,待卷土重来便是十倍反扑,到时候苦的,可是白爷您自个儿!”
那女声随后奇异地转为了温婉,带着某种哄骗的意味——
“况且,我这俩姑娘虽说不是什么绝色,但是也是少有的美人,白爷又何必放着嘴边的大餐不吃,饿着肚子呢?”
“夫人这可说错了,白某人虽是饿得很,面前也有美食,但是很不幸,白某有些小小的洁癖,某些事情只可与特定的人,其他的,恕白某敬谢不敏!”
“你……白玉堂,你不要不识抬举!”
“白某从来都不识抬举,夫人还是莫要再做无谓之事!”
“你……哼,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挺多久!用不了多会儿,你那被压制的药性就会十倍反扑,任是圣人都挺不住!这软玉温香在怀,我倒要看看,这风流天下的白五爷,如何能压住自己的性子!”
白玉堂微微一笑,自床上起身。
站姿并不挺直,慵懒的斜立。
抖抖衣角,白玉堂冲着那唐琳露出一个微笑。
“谁说爷要忍了?不过是这人,实在不是白爷所好……你也不必说什么白爷我走不出这屋子之类的话,白爷想走,谁拦得了?唐琳夫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估计再见面的时候并不会很遥远吧?”
白色人影所在之处平地突起一阵风雪,三名女子忍不住遮了眼睛,以袖挡住那突袭的风雪。
风雪瞬间散去,站在那里的白衣男子也已经消了踪迹。
唐琳紧紧握着手中团扇,指骨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白、玉、堂——你到底……”
展昭听着面前的女子说完关于唐门现状的阐述,忍着胃里辐射开来的些微不适,保持着面上清雅微笑,提出问题,“唐门如此,展某稍有了解,但不知这唐门现状与夫人所对展某做之事有何关联?”
“孩子。”
“?展某愚钝,还请夫人——?”
“呵……昭哥儿,给说你是太干净了还是太天真了呢?展家是多少人心中的肥肉,你这家伙出门在外居然没有丝毫自觉?我要做的,是从你和我这两个女儿处得到属于展家的孩子,借着展家血脉的庇护,为唐门搏出第三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