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还石门日。朱火始改木。春草如有情。山中尚含绿。折芳愧遥忆。永路当日勖。远见故人心。平生以此足。巨海纳百川。麟阁多才贤。献书入金阙。酌醴奉琼筵。屡忝白云唱。恭闻黄竹篇。恩光照拙薄。云汉希腾迁。铭鼎倘云遂。扁丹方渺然。

我留在金门。君去卧丹壑。未果三山期。遥欣一丘乐。玄珠寄象罔。赤水非寥廓。愿狎东海鸥。共营西山药。栖岩君寂灭。处世余龙蠖。良辰不同赏。永日应闲居。鸟吟檐间树。花落窗下书。缘溪见绿筱。隔岫窥红蕖。采薇行笑歌。眷我情何已。

月出石镜间。松鸣风琴里。得心自虚妙。外物空颓靡。身世如两忘。从君老烟水。

——李白《金门答苏秀才》

京城方面部署完毕，剩下的，就是和襄阳方面的交锋了。

据悉，襄阳王除了留下一部分兵力守住襄阳城之外，大部队是从襄阳出发，往北行去，至邓州、镇平，东转南阳。过了南阳城，途径社旗、方城，再往东北走平顶山终至郑州，终往东到达开封。

这是在里面卧底的人员传来的内部消息，而最叫人惊讶的是，这人……居然是柳清风！

当赵祯报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白玉堂几乎同时间炸毛，“谁？柳清风？神女教那个？怎么还没死！”

一屋子人囧囧有神看着白玉堂丢出这么一句话，最有发言权的猫崽子无力扶额，拽住白玉堂已经要蓄力的手，“喂喂，白玉堂你给我看看场合……”

“爷管他什么场合！你身上开的那洞害了你几回？你这两年最重的伤是在谁手里受的，你忘了？”

“白玉堂，那都过去了不是么？而且那人与我们的机缘怕是还要复杂得很，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在这里么？算了。”

赵祯有点迷糊——那一段过往他可不清楚细节啊！他身为皇帝日理万机可不是什么案子都参与，关注的也只是那案子所涉金珠与襄阳那边有关，以及展昭在案子里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别的可真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面对白玉堂这近乎实质化的煞气，这武力值极其低下的赵祯很是纠结，若不是自身帝王龙气可以稍微抵御一下，以他这般几乎为零的武力值这时候八成已经趴下了=-=

展昭注意到了这不像包拯和公孙策那般常和白玉堂这煞气为伍的家伙的不适，上前一步往赵祯和白玉堂中间一站，抬手将巨阙剑鞘往白玉堂肚子上捅了一下。

用的力道不大，为的就是叫某只耗子回神。

白玉堂顺利回神，仍旧有些愤愤，“猫儿你就知道对外人好就欺负我！”

展昭扭头——我不认识这个随时随地撒娇的家伙！

赵祯看着两人互动，隐约觉察些什么，但是又说不清楚。觉得这不该是现在关注的重点，也就摇摇头，揭过了。

“根据襄阳的兵力布局，在往襄阳的那条路上，现在大约有了一个基本的布局，但还不甚精细，人员也还没有做最后的敲定，所以这个之后再说……还有什么问题么？”

“襄阳王的兵力大约只有其所控的京西南路，若是分了兵力，攻打京师岂非是空想？”包拯有些想不通，——襄阳王断不会是这般做无把握事情的人。

“不只是京西南路。”这回出声的却是展昭，“从皇祐七年（公元1055）从傅家堡取得的那份名单上可以看出，襄阳王暗地里准备的兵力已经顶得上两倍的京西南路军，且这些人并不受‘将不随军’的规矩的束缚，一直都是由襄阳说王爷亲自训练，这支队伍才会是战场上的真正决定力量。”

“名单？”包拯扭头望着赵祯，“圣上，您是不是？”——求解释啊官家！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你都从来没说过啊？战场布局信息不全可是要命的啊！！！

“咳……”赵祯扭头避开那眼神，从屋子角落里摸摸翻翻最后挑出一卷东西，“这就是展护卫当年夜袭朕的时候送来的那份盖了展家印鉴的东西……说起来展护卫，你是在哪弄到展家印鉴的？那东西可不好弄到啊！”

“……”包拯公孙白玉堂都是知道展昭身份的，但是展昭入朝这两年从来都没想要叫人知道身份，又如何会愿意跟赵祯说？这一说了就相当于天下都知道了啊！这当口这身份对大局有利，无论从什么角度想，展昭这身份一旦这时候说了，就一定会被传出去直到天下皆知，那之后舆论压力将对帝王一方造成极佳的正面影响，再加上唐家在太医院供职的代表若再做些什么，这名面儿上可不仅仅是三家聚头这么简单，而是相当于另两家支持的都是这现在龙位上的正统天子！如此一来襄阳王出师无名，首先就获了一个巨大的坎。切展家上一代入官者就是个骁勇善战的，只是可惜死于好水川一役。若是这回展昭用展家人的身份出面带兵面对襄阳王，这人心，几乎就可以全倒在这一方了——展昭的民望，说是和包拯等同都不为过，且这厮交游广阔又常出外办案，很多时候百姓都是只认展昭不识包拯的，更遑论江湖人对展昭南侠之名的崇敬……若展昭这时候展家人身份暴露，不论从那个层面，赵祯都一定会将他推出去面对天下人的。

而展昭明显还不想这么早就将身份抖落出来，于是就冒了这么一句——

“嗯……其实我就是个负责传东西的，那印鉴什么的……”猫崽子含糊其辞，顺利地给赵祯在一句话里下了N个语言陷阱，就看赵祯自己能脑补出来多少个了……嗯，其实不管脑补出来多少，以后到展昭漏了身份的时候那都是赵祯自己的事，展昭可不会有半分责任。

赵祯迷迷糊糊地就掉进了坑里，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悲剧啊！

何为信息不对称？就是两方对垒，一方知道一百条消息，一方只知道一条消息，这就是一种特极端情况下的信息不对称——这已经不是两方掌握的信息量不同的问题了，这已经是要发生压倒性胜利的局面了=-=

赵祯脑补过后，独留了白玉堂，叫余下三人先行回府。

展昭临走之前，大约就已经猜到了赵祯要说的是什么事——宿命，已经逼近了。

果不其然。

三人走后，赵祯对着白玉堂看了良久，直到白玉堂都不耐烦的要拔剑了，赵祯忽然一躬身，对白玉堂行了一礼！

白玉堂吓了一跳——皇帝是什么？天子！白玉堂虽是为官之身，但也不过是个闲职，这般大礼，理论上是怎么都当不起的！

但是……

白玉堂谁啊？这皇帝这般大礼必是有极大的所求，而这会儿会叫这皇帝盯上他的，估计也没什么别的事。

“说吧皇帝老头，是不是想叫爷去给你闯那个破楼拿什么盟书？”

赵祯有些惊讶，“白少侠果然聪敏过人，却不知……”

白玉堂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用怀疑我是怎么知道的，白家商号和这事没关系，不过这冲霄楼爷早些年就决定了要去了，你也不用担心爷会半途逃走。不过，”白玉堂看着赵祯，眉梢微挑，露出一个大白鲨一样的笑容，“爷要是死在了冲霄楼，这条命换你一个承诺，不为过吧？”

“……”赵祯没想到这人会这般平淡地谈及自身生死，震动之下，也有些敬佩，“白少侠请说。”

“陷空岛诸人，还有江宁商号，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朝堂无关。”

“这……”赵祯其实很早就动了对五鼠中的那四只招揽的心思，原本指望借着白玉堂这回往襄阳的时候带着自家哥哥们一起行动，回京之后就可以给四鼠光明正大地封官了。可是赵祯也清楚——或许他是最清楚的哪一个——朝堂是一个多不干净的地方，四鼠江湖意气，若是为官，怕是容易冲动惹事，也可能受了那些弯弯绕绕的祸害。

但……这般助力，就这么放手……

许是看出赵祯犹豫，白玉堂也不恼，不过不慌不忙地丢了一句话出来。

“若我死在冲霄，你觉得我四位哥哥……有多大的可能还愿意为官？”

赵祯听了这话，盯着白玉堂看了一会儿，揉揉眉心，“果然不愧是白家的人……你这要求，朕应下了。”

以‘朕’的称呼应下的事，代表的就是一国之君的承诺。

君无戏言。

白玉堂点点头，“盟书一事你不用操心，只要该出发的时候通知白爷我一声就行……还有什么事么？”

“无事……”

“那我就先走了。”白玉堂扬扬画影，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赵祯看着白玉堂好似听了个与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就这么走了出去，忽然有些愧疚。

这个人，虽是性格张扬了些，但是重情重义，确是难得的良才。稍有些不好掌控，但是若不触及他的底线倒也不会来捣乱，况且……

白玉堂这家伙，尚且未满二十吧？还不如忠实大，却就要去做这很可能回不来的事情了么？

江山从来都是枯骨堆积而成，只是他赵祯，虽从来都不希望如此，却终究还是……逃不了这条路。

不知道这一番内乱，又会伤了多少性命，毁了多少百姓的生活。

但，若不阻止，在九王叔铁血手腕之下会有更多人死，天平两端，从来都是两害取其轻，没得商量。

所谓帝王之术，所谓利害权衡……

虽是为了天下苍生，但是……

若有来世，唯愿莫再生于帝王家。

赵祯不知道，这愿望与旁人或许还有可能，与他却是极难。

紫微星代表帝气，本身就是帝星，次次入世轮回都绝对跑不了帝王之身。

不过，在很久之后那个没有帝制的年代，这个愿望，也算是通过某种方式微妙地实现了。

白玉堂一出宫，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那一抹红影。

白玉堂原本因为那场谈话变得有些阴郁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抬手挥挥，“呦，猫儿~”

展昭看着白玉堂走过来，自动自发走在白玉堂身侧，两人并肩往醉仙楼方向走去，“找你说的，是那件事吧？”

“是啊~”白玉堂趴上展昭肩头，“猫儿啊，爷呢，是不怕走这一遭的，但是叫人逼着命令着走这一遭，啧……就忽然间不想去了。”

“那就不去。”展昭停了步子，转脸看白玉堂，很认真，“大不了我们把楼拆了，从废墟里找一找，这样一来也不用什么机关术方面的知识……”

“……”白玉堂知道，这猫是真的这么想的。

虽是感动于这猫的心思，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怎样，那时候他都得死啊，死在冲霄好歹算死的名正言顺，要不然叫他怎么办，到时候抹脖子么？且不说他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单说这死之后江湖上对锦毛鼠自杀一事可能有的各种议论……

就是死也不要这么憋屈啊！

“猫儿啊，关键不在那里啊……算了走走，都中午了，肚子饿得很，吃饭去！”

猫崽子被硕鼠拖走了。

且说回来，为什么赵祯会挑上白玉堂呢？

这冲霄楼机关重重，更是由那机关一途高手中的高手“藏北老人”所制。

江湖之上懂机关术的人有多少赵祯并不清楚，但是江湖上机关术排的上号的，除了很多年前诡异地在江湖上露了个脸就不见了的自称太白的抽人之外，就数白玉堂最有名气。

机关术数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这些日子和展白两人混熟的赵祯也不想叫白玉堂去涉险，但是问题在于，他找不到别的人了。

和庙堂有关的江湖人不少，而和他私交比较好的，又对术数有所了解的，就只有一个黑妖狐智化。

智化原名庞昱，是太师庞籍长子，曾经有所交集，甚至还很熟悉。后来再想见见他的时候，却被庞太师告知已经没这个人了，谁想过了两年一次在开封郊外散心，就遇见了已经一身黑衣入了江湖的智化。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问他，“慕沣，为什么？你不愿意留在朝堂帮我么？”

而那人听了这话却是笑的妖异，“能在朝堂帮你的人很多，而江湖上你能说得上话的人却几乎没有。再说你治世之道不善杀戮，我将来便是入朝也定会是一介武将，对你而言的作用并不会很大。但若是入了江湖，无论对你对朝堂还是对我爹而言，都会是最好的……再说我走了还有我弟弟嘛！”

“你弟弟？我怎不知醇之何时喜得贵子？”

智化翻翻眼睛，“你当然不知道，还没出生呢……嘛，不过快了，你等着吧，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是一员猛将，在很大程度上会比我有用得多~”

“你怎么就如此笃定？”

“呵……”智化凑近赵祯，“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投身的师门，乃是昆仑，昆仑阐教。”

末了，智化拍拍僵硬的赵祯，“老朋友，我要走了，临走之前附送你一个消息——你将会有一对黑白双煞镇守朝堂，此外还会有一对小动物助拳……你所治下的盛世江山，将会是悠悠千载以来，独一无二的仁德之国。我言尽于此，好自珍重。”

那之后再有联络，就是不久之前，智化传来的消息。

关于冲霄机关。

智化所擅乃是掐算，还有地理天文占星，唯一不擅的，就是机关术。

能将冲霄楼寻卫时间人数兵力摸清，并找到最适合入楼的路，这已经是智化所能探到的极限——智化曾试过进冲霄楼，在第二层就失败，带着一身伤险死还生，所幸安全退出襄阳府，休养得宜，并无损伤。

只是如此一来，能去闯那冲霄的，就只剩下白玉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