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因剑而识,因剑而知。
纵横天下,孤傲高绝。
剑刃引鸣,纵为知己。
一生一世,一双而已。
——鼠猫批命(某雅拙作)
公元1059年正月二十四日,夜。
展昭和苏轼用了最短的时间定出了计划,后半夜就将其付诸实践。
苏轼仍旧负责留守营内,不过这一回,苏轼的任务十分艰巨。
他需要效仿先贤,唱一出“空城计”。
八万兵士均被展昭带了出去,剩的只有那之前受了心理创伤一直未愈上不了战场的弱兵。
靠着这两千弱兵,苏轼需要营造出八万军士都在营内的假象,还要吸引襄阳军队岗哨的注意力,以掩护展昭所带领的正规军。
而展昭,却带着这一队人,卸了厚重盔甲,换上深色衣服,带了轻便的兵器,往襄阳军后方摸去。
待摸到襄阳军大军后方,八万将士就按照之前的布置悄然散开,分散着摸向各个帐篷的正对门的那一侧。
那一侧正是襄阳军队诸将士就寝的地方,在战场上,盔甲和武器自然是都要放在身边才放心的。
夜里的襄阳军队,尚且没有得到消息,还睡得很沉——这些日子一日日吃得少,却受了不少骚扰,一得休息自然都会睡得很沉的。
不过巡逻的兵士较之粮仓出事之前有了两三倍的增加,只是人困马饥,即便是增加了人数,又有什么效果?
禁军大多很快得手,按照指令偷得盔甲立即跑去最近的安全地点穿上,武器也装备好,并且将标志换成早在衣服里准备好的禁军的标志。每人多得手的第二套,就放在指定地点一起看管。
不多时,那些没有得手的人员也都一身轻便衣装逃回集合地点,换了盔甲的立即接应,将那些人围在中间保护。
因为襄阳军队里终究会有人警醒,所以才会有人没有得手。
展昭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那些警醒的必然会在发现敌袭之时做出警报,全营的人都会醒来。
这时候,混乱就会开始了……
军队一片的喊声,不外乎以下几种:
“啊!我的帐篷被划破了!”
“我的盔甲和长枪都不见了!”
“我的刀呢?唉,帐篷好大一个口子!我居然还活着!”
面对着将近十万没有军备的兵士襄阳军将领屠善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十万人失去战力,只能挨宰,剩下三万如何抵得敌方八万大军?!
况且……
能轻易潜入营帐从将士手边取走盔甲兵刃,就表示一样可以割了他们的喉咙。
而对方将领却没有下这样的命令,至少表现出了一种善意。
恰在这时,城中的传令兵快马至营,传来了城里最新的消息——
“将军,皇上已经取得王爷的谋反罪证,朝上大臣未倒戈的已经尽数下狱,黎民震怒,有诸多民众自发往襄阳而去征讨王爷!”
“什么?!”
屠善还没有从这打击里回来,面前就多了一支队伍。
领头的人他在往京城述职的时候曾经见过,是个叫展昭的,似乎是听命于包拯的一个侍卫。不过,一介侍卫如何会……等等!
屠善忽然想起,那时候在背群臣谱的时候,似乎在将军列表里见过这个名字!
将军……那不正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这一回的京师主将!
竟然就叫个顶了将军空名的侍卫来打这场攸关帝位的仗,这赵家小子真是有胆!
而最叫人不能理解的是,这场仗,居然眼看着就要叫这侍卫给打赢了!
屠善心里憋屈得很。
打了这么多场仗,不说百战百胜也不外如是,居然会败在一个一点儿上阵经验都没有的小子手上?!这十万手无寸铁的士兵,简直就是在诉说着他的失败!
“看来将军已经得到消息,展某也不准备再说一遍。现在大局已定,展某想请诸位回到该回的地方,静候发落。”
“该回的地方?”屠善冷笑,“京城天牢装得下十三万人么?”
“不,展某是想请诸位,回襄阳。”
“展将军,你傻了吧?叫我们回襄阳?放虎归山也不是这般放法!”
“展某清醒得很。诸位本是京西南路军,历来镇守襄阳,威慑西夏和契丹,现在边境上虽不缺兵力,但是多一份力量,就为宋土添一份保障……啊,不过在襄阳王爷放弃篡位之前,这些军备展某暂时接手,还望诸位见谅。当然,那之前,襄阳军营里的军备也不会出现在诸位手上,剩下的军备,还请诸位上交,展某会派最尽职的人员看护这些东西。”
八万军队里,五万全副武装的往那一站,还有三万拿的是擅长近战的锋利匕首;而那襄阳军里,十万人只能看着原本是自己的东西上了别人的身拿过来对付自己,而剩下三万对着对方那几乎是自家两倍的战力,也有些恐惧。
屠善看着展昭,半晌,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拿到东西就把我们都就地杀掉?”
展昭却是笑得一派温文,“将军应该很清楚不是么?若是要杀,何必拿这些没有用的盔甲?这五万兵士既然拿得到十万盔甲,自然可以割十万喉咙,展某说了不杀,就不会杀。当然,前提是诸位并不准备做一些……嗯,不在展某容忍范围内的事情。”
屠善看着自己手下这待宰的十三万儿郎,终究一声长叹,将金刀丢到地上。
“展昭,若是你违约,我屠善就是做了鬼,也定会为我这十三万儿郎报仇!”
“展某一向信守诺言。”展昭叫人上前收缴那些军备,末了,带了那些着甲的在那儿留守,防止对方反扑,另一面叫三万轻装之人回营,一方面带回收缴的八万军备,一方面叫那三万人换上自己的铠甲,来换这些穿着襄阳铠甲的兵士。
其后那三万着自家盔甲的禁军随着展昭守在襄阳军营,另外五万被派回去换衣服。
至此,十三万军备彻底收缴完成,全都堆在禁军营里。
展昭留了一万甲士留守,就带着余下两万回了京师军营。
苏轼望着自家那满满的装备仓,总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兵不血刃这种事情,历来不过是传说而已,即便之前展昭与他商量计划,他也只不过觉得这方法可以试试看敌方实力,却完全都没起过这计划会成功的念头。
而如今这十三万军备就好似神迹一般堆在这里,苏轼表示,这真是个美梦。
而美梦还没有结束。
展昭并未留任何留守兵力看护这些装备,却在帐前燃了一道血符之后就将这得来不易的东西放着不管了!
苏轼几乎要去敲展昭的头了——用脚趾想也知道襄阳军一定会想尽方法拿回东西的!居然就这么不管了?!
不管苏轼如何苦口婆心,展昭只是笑,不为所动。
直到巨阙忽然震响,展昭笑眯眯起身,“苏兄可愿陪展某去散散心?”
“散心!?”苏轼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这说半天您当是听戏了么?!
展昭不管苏轼表情如何沉痛纠结,直接拎了人领子飞身出帐,往军备帐处去,隐没在帐顶一处阴影中,静静往下望着帐门的动静。
果然,屠善的副将季高带着一队人马潜行至军备营,四下查看却未见警卫,很有些疑惑,一时间不敢妄动。
苏轼看着这场景,有点小理解——原来是为了故布疑阵啊……可是就是故布疑阵也不能不留守卫啊,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情况再怎么故布疑阵他们也一定会拼了命尝试的!
果不其然,季高等了一会儿,再没了耐心,直接就去闯门。
苏轼几乎都要急得跳下去了,却被展昭轻轻在背上拍了一掌拍在原地,对上的就是展昭那安抚的眼神。
——安抚个毛线啊,这都要叫人闯了门了!
苏轼正要抓狂,视线之内忽然腾起火光!
苏轼惊愕地扭头望去,就见一只浑身燃着火焰的鸟在帐门出现,不只止住了季高的脚步,还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苏轼扭头,望着展昭,“这就是你不留警卫的理由?”
展昭点点头,“必方很久之前就替我侦察过辽国军情,此番自告奋勇前来守营,顺便还可以省去我们明日起赶路时候这十三万军备的负担,何乐不为?且比方火焰向来霸道,若是屠将军真想拿回这东西,怕是会难得很,且必方此番并非孤身作战,还有帮手。”
“帮手?”
“呦,这不是苏小哥么~”
妖娆妩媚的声音响在耳畔,苏轼一个激灵——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他在云麾将军府没待几日,这苏苏姑娘却已经恶整他不知多少回!尽管无伤大雅,但是心理阴影这东西却是印象深刻的!
苏轼一扭头,看见的却不是那熟悉的妩媚女子,而是一只……九尾妖狐!
苏轼惊得直接仰坐在地,看着那在月色下浑身银毛都罩上月亮的柔和光华的拖着九条银白长尾的狐狸,暂时死机。
展昭拍拍苏苏的头,递过一只烤野兔,“苏苏今夜才到军营,正赶上我们带着军备回营,闲来无事,就看管这装备,明日可以和必方互为呼应照看军备,并一路运往襄阳。”
“……”苏轼看着优雅地啃着兔子的九尾狐,望望底下将自个儿烧的旺旺的必方,忽然觉得自己这半宿的担心,真是……
多余。
这一夜过得真是,真是前所未有的挫败啊……
第二日一早,大军开拔,往襄阳而去。
八万禁军全副武装,前布四万,后布四万,将手无寸铁的十三万襄阳军护在其中,以最快的速度往襄阳而去。
正月二十八日,大军抵达襄阳,三万军士留在郊外,与必方和九尾狐看守那十三万“俘虏”。
五万人随展昭入城,直奔襄阳府。
巷战并不十分激烈,早早组织好的江湖人已经将障碍清的七七八八,展昭谢过领头的韩彰和柳青,往王府去,宣那出发前赵祯就交给他的旨。
最初的布置,就是由展昭一路往襄阳而去,直至宣旨。
正厅当中,襄阳王长身而立,拒不跪拜。
展昭微施一礼,宣旨。
合上卷轴,将卷轴放进已经僵住的襄阳王爷手中,展昭轻叹一口气,“苏兄,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你去哪里?”
“我?”展昭笑笑,握紧手中那白玉玉佩,玉佩上那小鼠已经布满裂纹——
“我去处理冲霄楼。”
另一方面,江宁婆婆早已在正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展昭取得胜利的那一日抵达了襄阳。
冲进城里,直奔着江湖人士大本营的江宁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那不叫人省心的小崽子呢?你们放哪里了?”
韩彰默默递过白瓷坛盛着的骨灰,江宁婆婆抖着身子接过,那一双手,却是极稳。
接过那坛子,紧紧抱在怀中,江宁婆婆龙头拐早扔在一旁。
满屋子的江湖人都禁了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放得极轻。
白玉堂为了什么而死,他们是清楚的。
从前对这罗刹,许是恐惧多一些,而如今,却是敬佩。
但是,他们也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况且江湖人谁不知道,这江宁婆婆最疼宠的就是这个小儿子!
情越深,伤越重。
母子亲情,一朝化殇。
而那日接过骨灰坛之后,江宁婆婆就一直抱着白玉堂那坛子不撒手,哪怕是第二天卢方徐庆蒋平也赶到,她也不曾放过手。
这期间,她听到过解释——白玉堂死的时候已经是一滩肉无法保存,故而才会化得这般早;
这期间,她听到过悲声——自家一直留在这里的二儿子当初抢出白玉堂骨灰,亲自带了白玉堂最后的遗物回来,却不得不强撑着处理好所有的事,直到她这个当娘、的到来,才敢流露出悲伤;
这期间,她也听过怒骂——骂的是襄阳王没有人性,骂的是藏北老人助纣为虐,骂的是冲霄楼机关阴毒;
这期间,她也听过劝慰——白玉堂为大义而死,虽死犹荣,死者已逝,生者须生,请她节哀顺变,切莫因为这大悲而伤了身子,更莫要就此消沉。
然而,江宁却都不曾因为这诸般言语乱过心神,放开手上的坛子。
她知道,她在等一个人,等着将这坛子,将这坛子里的那个人,亲手交到他手上。
她在等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