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楞伽好,年来自署名。

几曾忘夙慧,早已悟他生。

——纳兰性德《挽诗》

随着白玉堂向后厅行去,感觉到他一路上的莫名愉悦,我不由得对周围事物加强了戒备——这白耗子每次一旦陷入这种状态就一定是有人又要被他算计了,现在这陷空岛上一共就我这么一个外人,受算计的那个必定是我无疑。

眼看着到了独龙桥边,我见那桥不过一条铁索,内心的戒备不自觉地有些松动——一条铁索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见那白老鼠上前一步,脚尖一勾径自上了桥,往对岸雪影居而去,安然落地。我心神不自觉地放松——就这么个桥,想绊住我?

当下照那白老鼠站的地方向前一步,脚下刚觉不对却已晚了——身子一沉,我便已掉进了一个洞里。

洞有多深不甚清楚,奇的却是干燥通风。最奇特的是这不过三平米的地界居然给人一种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空间无限扩大的感觉,入此则心旷神怡。微风送爽,竟让人有长住隐居的欲、望。

然而,三平米的地方正常看来实在不应当有那种效果,那么,我便是又入了阵了。

奇异的是,在这阵中,没有杀机。

不类那些伪装的平和,这阵中的平和乃是真正的平和。

脑海中忽然响起一段对话,声音清晰,似陌生却又有着入骨的熟悉——

“你带我来这山洞里作甚?黑乎乎的又这么小,连打坐都不舒爽。”声音甚是不情愿。

“长庚,来,进这里。”

“不过一个偏洞嘛,有什么……唉?!”

“怎样,这小小偏洞可还合你的胃口?”语带笑意,温如春风,却带着不可忽视的霸气和宠溺。

“这是……阵法?”

“嗯。你不是嫌这片地方不符合你的审美么?那么我干脆搬了个随时可以进去调节心情的世外之境给你。”

“可是……这种洞时不时就会有妖兽进入,于阵中打坐岂不是成了给他们送上门的美食?”

“你哥哥我怎么会忽视这么重要的问题,这阵的防御,可是连黄龙都无法撞开呢!”

“真的?难不成布这阵的时候用了什么稀奇物件?”

“没,这阵的用品简单得很,不过杂草碎石罢了,倒是这方位的试探布置费了我几年的力气。这不,刚刚摆成我就拉你来试阵了。”

“唉,哥,你说你这阵黄龙都撞不破,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阵设的是以你、我或是女娲的法力开启,所以我们自然可以自由出入,若无法力则需由布阵之人同意。来,我教你。”

“喂喂居然这么简单啊——说起来,哥,这阵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你来为它命一个吧。”

“那么,就以哥的名字来命吧……就叫‘伏羲先天大阵’可好?听着也有魄力。”

“一个偷闲修炼散心的阵法起个这么有魄力的……好好依你,别瞪我了。”

“谁叫你让我命名了又不乐意的!能由我来给它命名是你的荣幸!”

“好,好,是我的荣幸……走吧走吧别瞪了,女娲还等我们回家呢!”

“切,大姐她才不会好好待在家里!”

……

声音渐远,逐渐消失,徒留我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伏羲、女娲、长庚……身为炎黄子孙,有些知识早已渗入骨血、刻印灵魂,这三个名字,怎可能不熟悉!

只是,依传说,女娲不应是伏羲的妹妹么?怎地就成了长姐?那长庚不是太白金星么?太白金星此位不应出自商朝末期封神运动之后的么,怎地就成了女娲伏羲的弟弟?还是说,我们所听到的传说,那些所谓的真实,其实都真的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抑或真正的传说早已湮没于历史上的政治倾轧,留下的,只是被编造出的幻境?

这么复杂的问题还是留待以后慢慢考虑吧……有机会或可问问两位师傅,他们活得比我久得多,尤其是二师父那么多的生活阅历,或许能够给我答案。现下最关键的事情是——出去!

望望周围的玄妙景色,细细辨明了方向——

“先天伏羲大阵……么,那么其实处处都是生门啊……”

本能般的抬手拔剑,巨阙出鞘,同时点向周遭东、南、西、北四个正位,破木、水、金、火四幻。

其实准确的来说这不是破阵,是毁阵——这阵自被创即是当帐篷用的,若是没有那个阵所规定的对应法力且未经本主同意而又想出去自来只有毁阵一途——只是可惜了那般景色。

一切幻觉褪去,眼前便只余那空荡荡的大洞——或许以“坑”称之更为贴切。

坑大约三平米,高两米余,洞壁一圈挂了一张横幅的巨幅书法,上面“气死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地将我围困其中……白玉堂,我要砍了你!你这是人身攻击!

运起燕子飞,跃出气死猫坑,踏上独龙桥,径自往雪影居而去。

雪影居是一个简单的别院,正对着独龙桥的就是那院子的侧墙墙角。

翻进院墙,摸到雪影居顶上,摒了后天呼吸,将自身存在感调成虚无,静静潜伏下来。

约莫一刻钟过后,有人自院门进来,给白玉堂递上水果——

“爷,你今天在前面说的话下人们可都传疯了,说是您要把那御猫展大人扣下来养?”

“白福,你小子行啊,这种东西敢拿到爷面前嚼舌根。”

“少爷你也甭吓唬我,我白福跟了您这么多年还能看不出您是不是认真的么!”

“怎么说?”

“不管您这说的多似一时心起,您其实必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哦?”

“不说别的,这几年,能让您费了一个多月就为布个阵法困人的统共就这么一个,这阵的心力费得比岛上前几年那些个杀阵加起来都多——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想,单说爷你为这阵光熬夜熬通宵就不下十天,您自个儿想想,以前可有为什么人上过这么大的心么?当然,四位岛主和大少爷他们不算,那是自家人,单论外人,您可从没对谁这么上心。”

“就你小子鬼精灵!爷我也不避你,这只猫,是五爷家的,皇家的人想动,五爷可不想把他让给别人养!”

“爷,那好歹是个人,您能不总猫猫的叫么?那位爷的字可是熊来的,您这明明是对人家不错,一听这称呼人家就容易翻脸!”

趴在房顶的我默然——白玉堂,敢情你就为了满足你诡异的独占欲折腾我这么久?

好啊,说白了,你压根就是在玩我?白玉堂,你给我等着,我早晚要折腾回去!

“翻脸?哈,这只猫才不会翻脸,五爷倒是想看他翻脸——平时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受着忍着,能翻脸才好,省的没事把他自个儿憋出病来!”

“少爷,您什么时候和展大人这么熟啊?”

我在内心默默点头——这孩子对我的性格了解得不像话,从苗家集初遇就是,这般熟悉的感觉,确实不大正常。

“白福,若是五爷告诉你,是上辈子,你信么?”语气一贯的张扬,似傲视,似嘲讽。

“爷,你可别吓小的啊,要不小的去找卢夫人给您看看?”

“臭小子,去,竟拿五爷打上趣儿了!”

“没,小的哪敢呐,这不是您说那神神鬼鬼的把小的吓着了吗!”

我却是信了。

白玉堂再不羁于世俗在这种事情上也是甚少开玩笑的,况且,这事情于我,完全可以理解。

或许,这便是原因——这世界上,拥有“过去”的人不只我一个,白玉堂他,也是记得的。

这般想来,许多事情便都说得通了,譬如说早在苗家集时那人一口口的猫儿,那不必言说的熟悉默契……但是,我的记忆中并无此人,这人对我的记忆,从何而来?

这个世界的天命,我真是越发看不清楚了。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对了白福,五爷叫你去喂猫,你去喂了么?”

“五爷,小的倒是想,可那坑看着黑乎乎的,就是丢进去也得撒的乱七八糟,若是用绳子递下去,又怕展爷攀着绳子上来……这叫小的怎么喂啊!”

“刚说你精灵你就给五爷干笨事儿,五爷自己去——猫这东西可不能饿着,不然那保不准什么时候猫胃就犯病闹腾,那猫可就不好养熟了~”白玉堂自白福手上拿过晚饭,就向伏羲阵法那边冲去了。

白福在屋子里煞是纳闷——爷这是怎么了?就是丁家村的三小姐也没见爷这么……怎么说,担心?焦躁?都不对哎……说不好,总之,自己有不祥的预感,要么是自个儿可能多个主子,要么,自个儿主子要变成别人家的了——思及此,白福睁大眼睛,“天哪,少爷该不是……”该不是,看上那个谁了吧?自己将自己吓到的白福迅速跑去干活——一定是我太闲了才会有这么吓人的想法,快忘掉,对,快忘掉……

白玉堂来到阵前便觉不对,抬手便扔了块儿石头进坑,当看见石头并没有被弹出来时就知道这阵已经被破了。

于是白玉堂捧着饭盒有一瞬间的茫然——这猫儿的机关术数水平已经进化的这么高杆了么?随后白玉堂摇头,立即将这想法彻底否定:若是真的强到这个高度,那三百米的杀阵必不致于耗时那么久且如自己所见那般险象环生。那么,这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呸呸真不吉利!

白玉堂捧着饭盒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走至自个儿门口,将饭盒递给一边的白福,正要推门进屋,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四下搜索了一番,未得,眼珠一转,提气上了房顶,四下一扫,就看见那缩成一团在房顶上睡得很不舒服的某猫。

叹了口气,白玉堂上前将那一团儿人抱起来——开封府是怎么喂猫的,这才多久没抱居然又瘦了许多——小心地自房顶上落了地。

白福看着那一脸温柔无奈的抱着一个人的白家二少爷,如遭雷击——谁来告诉我这个会有这种表情的不是我服侍了这么多年的少爷!

不管白福内心多么纠结,白玉堂抱着展昭就进了屋,将展昭放上床掖好被子,回身出来,伸了个头,“白福,爷要歇了,明天一早多做几样青菜……不许来叫人起床!”说罢关了门,徒留白福在外面游魂般的呆立了许久。

且说白玉堂除了外衣上了床,那人形球体感觉到温暖自己凑过来,伸鼻子嗅嗅味道,就一头扎进白五爷怀里——这是那月展昭受伤时两人常用的睡姿。白玉堂将人揽进怀里,鼻端萦绕的是熟悉的气息——猫儿,这可是你自个儿送上门来的,五爷我从今以后,可是赖定你了,再想一个人去冒险的话,五爷我可不许!说起来,这次你这只小猫儿又是日夜兼程赶来的吧?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居然在屋顶那么硌的地方都能睡着,你叫五爷说你什么好……手臂不自觉地加了力,感觉到怀中人不舒服地动动,忙又松了力道,满意地看见那猫儿放松下来,勾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

白玉堂看着怀中人,眼神温柔,忽然,嘴角勾出一个狡黠的弧度——猫儿,你明天早上醒来看见五爷会是什么反应,五爷我,很是期待啊……

于是,此夜,难得睡个好觉的展姓猫咪梦见了久违的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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