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里飞行中经历了一次空间旅行的俩人一个晃神,互相拽着彼此的袖子就往下坠去,得亏及时调整过来,恢复平稳飞行,期间差点在过路的飞机舷窗显了行迹。
这一番自由落体横插一脚,俩人有心去看看这回的阵图是什么,却只望见了金光散去。
花花和青青去度蜜月,两位老父亲回了家中,却还是迎头被喂了一嘴狗粮。
一进大厅,哪怕还隔着大鱼缸,俩人就看着把游所为压在沙发上亲的李唯克,场面看上去很是激烈。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静悄悄的退了出去,为防有别人误入,还锁死了门。
细想了一下好似无处可去,俩人干脆就上了房顶,摸出些酒和点心,过了一下午退休空巢老人的生活。
待夕阳西下,嗑完了下午茶落到地面,俩人看着剩下的这一窝子望过来嗷嗷待哺的孩子们,理智的结束了空巢时间。
毕竟这一窝子都出货了以后他们才有资格被称为空巢老人。
屋里还那么多单身在家的崽,他两个空巢个鬼。
现在?现在当然是先去做饭。
夕阳西下时,却有空间震荡,正讨论合作方案的展白二人对视一眼,莫名觉得撕开空间而来之人,气息有些熟悉。
应该去看看。
俩人秒换正装,准备去见不知道何时的哪两位旧友,谁想着一开门,突然感受到一股不同于越界而来的空间震荡。
他俩这数年间跑了无数空间,按理说对着空间震荡这种事情简直熟的跟吃饭一样,不应当有什么大反应。
可这一次不同。
两人有感于此次震荡中,有他二人的大机缘。
多大呢?
大概就是,这次之后,在不吸收太白金星还有杨戬的前提下,能够攒齐所有力量,理论上回归完整的“古长庚”和“伏羲”的状态的那种大机缘。
都不用权衡利弊——反正每次他们前往别的空间回来,时间上都没有什么大变动。
再说家里那一群孩子,空间越界而来的也不是没有,即使动手,家里那一窝崽的武力值对上俩刚来的,也完全可以压制。
所以无需犹豫,俩人上一秒有感,下一秒远远冲着来人挥挥手,就愉快的寻找自己的机缘去了。
只余站在大刀上急掠而来却眼睁睁看着目标人物搁眼前消失,又撞上家里的结界不得不在结界外急速悬停的欧阳春和智化站在百米高空上喝冷风。
本来都张开双臂准备跳下刀给小昭一个热情的拥抱的智化缓缓收回胳膊,随手摸出阐教师门信物,往结界砸了下去。
生气气,怒摔。
君墨看着两个熟悉的人,再看看砸下来的阐教信物,默默打开了结界,上前行了一礼。
而那两个越界而去的人,此时此刻,正在一片陌生的深山老林里迷路迷得全无方向。
就在俩人快丧失耐心的时候,展昭终于抬手掐算空间方位,一鼠一猫看着结果,相顾无言。
坐标位置,主空间,公元1038年,宝元元年,三月。
是他们那个互许终生的第三世开始之前。
那一世,展昭出生在1040年七月的江南展家,距离此时,还有两年零四个月。
根据空间法则,同一时间同一空间的同一个人具有唯一性,也就是说,理论上,他们能在这里存在两年多,白玉堂能待到第三年——谁让他出生晚。
主空间啊……
两人都不免近乡情怯,而且……以这幅不完整的形态去见身为古长庚和伏羲时候的家人,或许还不如不见。
正犹豫着要做什么的两人,忽然听见了一阵孩子的哭声。
展昭捡孩子养都捡出经验捡出水平了,这会儿一听就知道有事干了,正要迈步去的时候,却被白玉堂拽住了袖子。
他看着自己一身蓝西服,也觉得不妥,反正是回老家了,展昭正准备换一身在这个世界穿惯了的蓝袍,就对上了白玉堂突然意味深长的眼神。
展昭穿着一身女装,面无表情的拽着一样女装的白玉堂往前走。
——展某真是信了你的邪。
不多时,他们循着哭声,从枯叶下,挖出了一个气若游丝濒临饿死,似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哭这一场的孩子。
等那孩子喝了水止了哭声,又吃了些东西,昏昏沉沉要入睡的时候,他们问这孩子姓什么,又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说,他姓柳。
他叫柳清风。
柳清风。
一鼠一猫看着展昭怀里累极睡着的孩子,心中是压不住的惊涛骇浪。
他们还记得,很多年前,就是这两身装扮,他们俩被捆龙索绑着,在当时被称为殷城的后世漯河地界遇见的叫他们姑姑的那个人。
那一次,那人曾在白玉堂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叫破她准备拿来当伪装身份的“夏疏影”这个名字,而原因,只不过是展昭说了他那时候用的假名字“林羽灵”。?
当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平生第一次女装,名气还没有打出去,自南疆远道而来的柳清风就会知道他们用的那两个假名字。
而如今,他们终于懂了。
因为对柳清风而言,他在幼时确实是被两个姑姑捡到、救活、授艺,之后两位姑姑消食在他的世界里,整整一十七年后,他才终于在殷城重遇两位长辈。
而彼时的展昭和白玉堂,还远没有经历那么多世界的穿梭,更远远还没有能回到主世界,于此时此地此时此刻,捡到年幼的柳清风。
在这一刻,属于柳清风所涉金珠一案的所有因果终于全线咬合。
展昭和白玉堂不会出手扰乱已经经历过、发生过的事,那样可能会导致他们的过往遭受不可知的时空扭曲,到时候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无人可知。
所以,他们哪怕此前换上女装只是一时玩心起,而在知道了自己捡的是柳清风之后,这两身伪装的皮,就得真真正正套牢了,直到他两个突然从这孩子眼前消失那天起,他们都得女装示人,别无选择。
至于他俩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如今也可猜到准确时间了。
殷城初遇往前推一十七年,正值展昭带着龙组夜煞楚丹青的记忆投胎江南展家。
可是提到柳清风,他俩也不可避免的会想起另一件事。
殷城城外五里亭,柳清风率襄阳王私养弓手围杀二人,展昭被毒箭一箭穿肺,重伤濒死之际捆龙索解,还是法海及时赶来,才及时逆转死局,救了展昭一命。
既然是这个世界,那么两个人就不得不更加慎重。
任何一点和“过去”不同的改变,都可能影响最终的结果。
俩人看着昏过去的柳清风,确认了一下身处的坐标,在周围简单搜寻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山洞,顺手把里边原本的灰尘杂物乱石清理了一下,简单地生了一堆火。
等展昭带着山上采的草药回来之后,就换了白玉堂出去找晚饭。
其实俩人跑了那么多世界,换洗衣服和应急食物都早有储备,甚至于他俩空间里连应急小煤气罐和小燃气灶都有,要是有电、环境也适合的话,甚至还能现场表演一个油烟机安装。
可是,他们在殷城遇见过的那个柳清风言语中并没有“姑姑会突然拿出奇怪的东西”之类的描述,他们便不能做过去没有发生过的事。
反正古代时候野外生存经验俩人都不少,这会儿也不过就是回归那会儿的生活方式,就当是忆苦思甜了呗。左右都回这个世界这个时候了,忆一番当年也没什么不好。
展昭看着药罐子煮沸,心里想着这孩子他可能都教了点什么,别的不说,看那会儿殷城初见时柳清风手中小的神女像,李寻欢的雕刻技能应该是有了传承。苗疆蛊术……卓东来和金蛇郎君那好像都有一点涉猎,但也都不多。
展昭认真回忆了一下和柳清风在殷城相遇后的所有互动细节,确认整个过程中柳清风本来也并没有如何展示蛊术,立时心安。
很好,自己不用去先学一门新课程教崽了。
柳清风睁开眼睛的时候,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正围着篝火煮着什么东西。
他实在是饿的太严重,眼睛一阵一阵的发花,迟钝的嗅觉许久才让他意识到,火上架的那锅东西煮出来的是浓浓的苦药味儿。
正值天擦黑,他自小过得就不是多富裕的日子,山区又没有什么鱼吃,他自小生长的村子里,几乎人人都是天擦黑就只能靠点起火把才看得清东西。
而背对着他的人身体遮住了一部分光,他也实在是太饿了,没力气动弹。
柳清风闭了闭眼睛,想着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饿了。等天亮了,再好好儿谢谢这位救了自己的大姐姐。
而这会儿,映在洞里的火光明灭,有人拖着什么东西走进山洞,语气雀跃,“今天运气不错,看看我猎到了什么!”
那背对着柳清风煮药的女子起身上前去看,也很是惊喜,“这山上既然有野猪,便绝不会只有一头,这几日正好给那孩子补补。一会儿先用猪心猪肺外加点儿丸子煮个汤,他肠胃暂时受不得硬食。”
“行,你拿三把刀给我,我去河边把这头猪处理一下。”
蓝衣的姑娘心情很好,转头扶柳清风坐起,说既然醒了就精神精神,晚上再睡,一会儿先吃饭再吃药,吃完药再睡。
柳清风乍然从将堕地狱的处境直上天堂,整个人都是懵的,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做梦。
展昭不知道他小脑袋里想的什么,仍是一边看着药罐子,一边取了白玉堂拿回来扔在山洞里的一根长竹,把粗的那端在手中掂了掂,右手手腕一翻便已握着一把短刀,对着竹节就砍了下去。
手起刀落,竹子断口整齐,长长的那一根只有一节被拿在手中,断了一节的整根竹子掉落地面时还回弹了两下。
柳清风已经被吓精神了。
救他的这个人初看着似乎是官家小姐高门大户,可这一出手,就全是江湖人的做派。
而柳清风从小听侠义故事长大,可身边能算得上接触过的江湖人,只有村子里时不时呼啸来去的劫匪。
对,就是害他最终险些被饿死的劫匪。
那委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柳清风实在是被吓怕了,这会儿眼眶通红,咬着唇怕自己哭出声来,趁着那女子细细的拿着那一节竹子削竹签子,撑着最后的力气静悄悄的往洞口爬。
他想活着,却不想活在恐惧里。
那样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不想有朝一日下去见父母亲朋的时候,自己手上也有父母亲朋一般死在自己手上的人的血。
展昭自然知道那孩子动向,却没往逃跑这方面想,只以为孩子饿久了一时站不起来,想先用个省力的姿势活动活动,也就没管。
直到柳清风爬到洞口,再爬就要出去了,展昭才起身上前,把孩子轻轻松松抱回来,在火堆边放好,让他先喝一口放温的凉白开。
从小活的糙、基本没有喝过温水的柳清风此刻即使是因为紧张,也没有办法忽视入口的温度。
喝温水这种事这也太讲究了,这么说起来,这个姐姐,会不会真的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只不过也像自己打小儿一样,听多了武侠故事,还机缘巧合拜了师父?
想到这个,柳清风也不急着跑了,小口小口把一碗水喝完,用袖子抹抹嘴,抹完了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很粗鲁,立时低下头羞窘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不用害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一会儿我们先吃饭,哦,这签子你不用看了,烤肉你现在消化不了,一会儿给你用汤煮一点粥,你暂时只能喝一碗,多了不消化,慢慢来,小孩子恢复很快的,你不用着急。”
展昭语速不快,语气又是一向的温柔耐心,小小的柳清风此时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崽,很快就打消了戒备,在不自知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情况交代的一清二楚。
说来也简单,小孩儿出生在苗疆穷苦山村,父母跑去投奔亲戚,把他托付给一样穷的邻居,前几日邻居实在揭不开锅,又传来他父母在途经苗家集被劫身死的消息,便一狠心把他扔进深山老林自生自灭。
这孩子出生于宋仁宗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要说这一年有没有什么值得被记住的事,别说,还真有。
这一年五月,仁宗册李德明为夏国王,作为李德明坚持向大宋称臣纳贡三十年不松懈的赞赏。
可这李德明也是个奇人,他确实一直表现得恭顺,确实称臣纳贡,但是同时,注意是同时,他也坚持不懈的骚扰大宋边境,从未放弃劫掠。于是就出现了他前脚被仁宗册封为等级只低于宋皇帝一等的夏国王,后脚就在九月连着吞掉大宋边境两个州——环州、庆州(今甘肃环县、庆阳)随后一路高歌猛进,直下凉州,彻底打通西夏同酒泉和敦煌的通道这种奇葩事情。
而他派出攻城略地之人,倒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正是此时尚还年轻的狼主元昊。
提到元昊,就不得不提到这一年确实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一年——这一年十月,李明德去世,仁宗授元昊平西王并节度使等衔,元昊应接旨时逗留不前,卡了很久的延迟才肯接旨,后世普遍认为,元昊此事便已起了对宋的反心,有了另起炉灶的打算。
而这一年,朝堂上也有了一些变化。
这一年七月,江淮受灾,右司谏范仲淹任安抚使,并奏陈八事,尤其在裁军裁官方面,对后世“大宋尸位素餐者多矣”的刻板印象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平心而论,大宋吃白饭的官员照比例来说确实不低,但是,仁宗朝科举改制变相裁员、范仲淹这次上书也得了仁宗采纳,其实大宋一朝中兴之时,已经认识到尾大不掉的危害并极力试图修正了。
可惜,庆历新政终究没有进行下去,范公终究没能完成心愿一展抱负。
这一年,还有一位老熟人出生。
没错,就是赵宗实,名曙,即后来的宋英宗,只在位五年便死在任上,未能完成中兴之志的那一位。
哦,还有他媳妇,高皇后,神宗赵顼之母,也是这一年出生的。
他俩的儿子,神宗赵顼本人,就是被一头白发的展昭夜探过皇宫夜谈的那一位。
同年还出生了一位辽道宗耶律洪基。
这么一看,好像还算得上皇帝产出量蛮高的年景?
展昭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而巧的是,他们捡到这孩子的现在,正是公元1038年。
这一年,西夏李元昊,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