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桃蕊娇如倦,东风泪洗胭脂面。人在小红楼,离情唱《石州》。
也来双燕宿,灯背屏腰绿。香尽语阑珊,薄衾寒不寒。
——纳兰容若《菩萨蛮》
不说一鼠一猫在那对鸳鸯面前如何耍宝,这边包大人一行在萧家门外悠闲地掐着时间,等着放信号。
终于到了后半夜,甚至于再有一个时辰就要鸡鸣,快到了一些喜欢早起的人惯常起床的时间了,包大人才终于决定——放信号,准备行动!
于是府外,一支二踢脚就这么升了空,发出爆响——多亏了宋朝人民强大的创造力,才有了二踢脚的诞生,在此感谢所有参与研发的群众朋友们,你们辛苦了!
在那二踢脚升空之后,府中一处亦有一银色烟花升空,爆出一个巨大的鼠形——正是白玉堂燃放用以报告所在地点的陷空岛专利号烟花锦毛鼠。
得到回复,包大人迅速带人敲开了萧府大门循着烟花燃放地点找到了那何牧田和云问秋一对儿苦命鸳鸯。
期间萧家不是没想过来将这云家的和何家的两人灭口,只是此地镇守的一鼠一猫两只召唤兽其武力值防御值等属性实在太高,那些家丁前来执行任务就如同菜鸟新人直接遭遇游戏终极BOSS,只有杯具的份儿了。
看着两人被救,萧家面对着媒婆的尸首和在场人证物证伏罪,白玉堂很欣慰——这一次,云老爹没有死,萧家二少没有受重伤失去一只眼睛致使那萧家长子即萧大人并未来得及向包大人和展昭施压,帮着何家少爷混进萧府的老伯也没有死伤,除了媒婆这个意外败笔,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媒婆啊……这一回,仍旧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只是人由云老爹换成了媒婆,从本质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玉堂有些自嘲。回了府中,和展昭躺上猫窝的床,却是无法睡着,只能望着床的顶棚,瞪大了眼睛。
那媒婆死的样子总是在眼前浮现,虽然知道那人的死几乎和自己挂不上什么干系,但是心里,总是觉得不大是滋味。
猫在床上闭着眼睛,感觉着身侧人翻来覆去不大对劲儿的状态,终于忍不住鎚鎚白耗子,“你怎么了?翻来覆去的,怎么好像是心里有事情?”
见白玉堂不作声,展昭叹了口气,“不能说么?”
“也不是……就是不大好说。”
白玉堂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床的天顶出神,“就是,没救下那个媒婆,觉得……心里不大舒服罢了。”
“白兄,你需清楚,那人并不是你的责任。从最残忍的方面想,没有这具尸体,我们就不能结束萧家鱼肉乡邻的状况。”
“这想法果然是很残忍现实,”白玉堂扯扯嘴角,试图拉出一个微笑,却以失败告终。“但是猫儿,我总觉得似乎欠了她。”
“亏欠?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们二世为人前来此处不假,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能救下天下人。这媒婆的死只会是一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含冤受屈甚至于丢掉生命,我们能做的只是减少伤亡而不是消灭伤亡。最好的报答无过于兢兢业业还此天地间一片清平盛世。不说别的,玉堂,你只需想想,接下来的几年里,边疆大小摩擦不断,多少将士将会血染沙场?我们知道这一定会发生,但却并没有办法拯救那些可算无辜的性命,若是这些命债你都要在心里扛上,这般沉重的担子,你可背得起?”
“自然是背不起的。”
“既然一切都只是尽力而为,该做到的地方我等也着实尽了力,那么既然努力过,便可说句此生无悔,至少此事不悔!”
“猫儿……你,变了很多啊。但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样子的你其实更为熟悉,也更为真实?”
“呵……若是你也经历了那类似于杀手教育的精英间谍教育,看惯那么多人的生死,甚至亲手杀掉一些人只为了天下安乐,甚至有时只是以一个人的死换两个人的活,这种事情经历多了,很多事情,不自觉地就会冷酷许多。”展昭低了声音,“这样的我,你,可还愿意结交?”
白玉堂却笑了,“猫儿,你说的是对的。这一次,是白爷我自己给自己下了绊子,这种事情,五爷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白芸瑞却忽然间出声,听上去,似乎是笑声。
白玉堂窜下地,抱了芸瑞,就看见那孩子一脸的笑容,四肢还乱划,手舞足蹈。
展昭也凑上去,伸出猫爪子逗着孩子。
笑闹间,听见白玉堂一句极轻的“多谢。”
猫的动作顿了一顿,就若无其事地继续逗起了孩子。
直到白芸瑞玩儿累了又睡下了,一鼠一猫也有些乏了,跑回床上去睡觉。
白玉堂迷糊间,听到背对着自己的展昭说话。
他说——“白兄,若这些人命都是记得过去奢求来生的你我该背负的业障,那么自有我与你一起分担。无论天堂地狱,有你在侧,我甘之如饴。”
白玉堂一下子清醒了。
白玉堂低头,再去看那猫,却只听得那猫悠长的呼吸——展昭已然睡着了。
白玉堂看着那猫,半晌,勾起唇角,倒下睡觉——猫儿,五爷也不揭穿你了,你个笨猫,假睡还把耳朵立起来,怕五爷看不出来么!
第二日一早,展昭进宫销差假顺便面圣补上缺了的值班,一值就值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回猫窝时,白耗子不在,展昭当下就有些不放心——那耗子才反常过,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四下一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想了想,才终于反应过来……白芸瑞不见了!
展昭急忙去找包大人,一进包大人书房,刚要开口,包大人抬眼看看展昭,就道,“小昭,你找白护卫吧?他昨晚就出去了,抱着芸瑞一起走的,还没有回来。”
展昭谢过包大人,转身就冲出了府——白玉堂你就是再想不开也不能抱着孩子就跑了啊!那孩子不过一岁上下,受得了折腾么!
一路问去,终于有人说看见白玉堂昨晚上抱个孩子往东去了,展昭赶紧往东面一路找一路问,直至醉仙楼下。
望着高高的醉仙楼,展昭站了一会儿,刷地转身往回走——谁不知道醉仙楼是陷空岛的产业啊,白耗子在这里会出事才是有鬼了!死耗子你回家就回家居然都不跟府里人说一声,当大家是什么?路人吗!
展家猫咪炸了毛,气势煞人地往回走,一路上吓得诸人退避,大家都在纳闷儿——这展护卫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怪吓人的!是谁有本事把展护卫这样没脾气的人气成这样的?看上去都快炸了!
再说楼上,白玉堂正在和白金堂夫妻汇报生活工作力求不要被大哥揍,还要防着曾经的小侄子现在的儿子不给面子哭了或是尿了,精神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专注地面对审查。
白金堂与白玉堂对面而坐,直面窗户。于是背着窗的白五爷自是不知道展昭的反应,他只知道自家大哥的反应是忽然间就变得很是诡异。
白金堂忽然伸手拍拍白玉堂的肩膀,手指向窗外。
白玉堂顺着那手向外望去,就看见那猫一个带着遇神杀神般决然气势的背影……
白玉堂刷地回过了头,求救地看着自家大哥——大哥啊,你小弟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猫我都惦记多少年了您都把儿子替我准备好了就不能帮我把老婆也追到手么?这当口您居然忽然间兴起拆我的台……大哥您不要这样啊!
那白家大哥却只管笑得灿如春花,白玉堂看着白家大哥那一口大白鲨一般坚固的牙齿身体说什么都不敢动了——尽管主观意识很想冲出去抓猫,但是奈何从小被白家大哥在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上辈子和这辈子的武学启蒙都是白家大哥的功劳啊,尤其上辈子,师父在武学上的作用和地位都远不及自家大哥,在这种情况下,敬畏已经是一种纯粹的条件反射,难以挣脱……
于是白耗子在挣扎的时候,那猫已经走远了……
白家大哥望着展昭的背影,微笑远目——展昭啊,你别怪我,我家崽子的心早就在你身上了,这辈子连老婆都不准备娶了,所以我试探试探你们的感情也算是作为家长的谨慎心态你能理解吧?我们兄弟两个幼遭家变,小弟失散一年多才找到,那时这崽子已经是陷空岛行五,那之后这家里我这大哥当的是兼职了爹娘的角色,幸好这崽子自立早熟得很日常生活不用我操心,但是我们兄弟间的感情远比普通兄弟间亲密得多,兄弟两个嘴上不说但彼此对这一点都心照不宣。这样的好弟弟,从小就说不要女人,就盯上了你这只猫,一盯就是十多年,我这当哥的看他相思苦也就默许了,我也愿意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不会负我弟弟苦心。
这边厢白家大哥小心思百转千回,那边白耗子仍旧处于威压中不敢妄动。
白家大嫂终于看不下去了,“我说当家的,你这是要吓唬小叔吓到什么时候?”
“哎呀,看你说的——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我看着啊,这崽子都要把自个儿嫁出去了!”
“大哥!”白玉堂炸毛了,“喂大哥,就那猫的性子,要嫁也得是他嫁啊!”
“怎么,你就嫁不得?”白大嫂调侃白玉堂,“我看就你们两个那个长相,要嫁,也得是你嫁啊~人家展昭怎么说也是堂堂南侠,怎么看都是你这只耗子是个赔钱货。”
“大嫂!”白耗子抑郁了——这大嫂许多年来于自己的地位就跟娘差不了多少,这一听就是在捉弄自己的话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版本,就这一版最狠啊……
(某雅于此郑重申明,请大家也和我一起喊:白耗子是攻!白耗子是攻!白耗子是攻!OVER~)
“泽琰,好了,不捉弄你了,我们说正事。”白大嫂挥挥手,“我们这次来,是有些业务来和你做个交接。”
“?”白玉堂茫然。
“泽琰那,你看,你这在宗谱上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总不能还是挂着个无业的名字吧,多不好看呐!这不,我和你大哥商量着把——”
“不对呀大嫂,你等等!”白玉堂急忙喊停,“我这都已经入仕了怎么还能算是无业呢?家里的产业什么的还是大哥大嫂您们多费心吧!”
“嗨,那俸禄才多少啊,一年的都不够我们一家店一个月的收成,哪够你用的!”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啊……
“小二啊,别嫌老大我说话不好听,你自己,还是应该有点儿产业的。我和你嫂子这么多年也忙够了,就寻思着找个时机把家业给你,让你能好好儿的活下去,这不你都当官了么,也算长大了,我们两口子合计着就干脆把交接给办了……”
白玉堂俩眼睛里开始蓄水,“大哥大嫂,你们想把摊子扔给我自个儿满世界旅游玩乐就直说,不要说得我白玉堂多么地废,这样我会很有压力,觉得对不起你们……”
白金堂拍案而起——“你个臭小子难道不是对不起我们么?啊!这都多少年了,我早就想把这摊子丢给你,你一次次地连推带跑,你三岁那回正好家里乱,你居然就直接跑去了那么远的陷空岛躲家里的情报网躲了一年多!说,你这不算对不起我们吗?!既然懂事早就早一点儿把家里的摊子接过去嘛,你觉得你这样算很对的起我们吗?”
“大哥,冷静……”白玉堂小心翼翼地劝着自家大哥。
白金堂语气却忽然间软了下来,甚至带了一点儿劝诱的味道,“小二啊,大哥知道你不愿意接手家里那一堆东西,产业大了事情是不少,挺烦的,但是你可以努力早一点儿把你儿子养出来啊。你想想,你儿子——就芸瑞——早一点儿懂事承业,你就可以早一点儿松快儿不是~’”
“不是!那崽子至少还得长上十年啊!”白玉堂据理力争,“大哥啊,您就再多干几年,不用多,嘉祐五年我一定接下家里的事情!”
“说好了?你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大哥放心吧,若是到那时候我还……反正我能做到就一定做了就是!”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可不许再找借口躲懒!”
“说定了啊,大哥,在那之前你可不许再跟我提继承家业的事情了啊!”
“放心吧,绝对不拿这事情再烦你了!”
“呐,大嫂,您抱会儿芸瑞么?”
“好,给我吧……”
白玉堂在一边儿看着白金堂夫妇逗着孩子,对着大哥默默道了句对不起。
——大哥,若是我能够活过嘉祐四年的正月,过了那冲霄死劫,我定然放您和大嫂自由,再不被家业束缚。现在的我,没有接手的资格。一旦我接手了而那时身死,定然会对家中产业产生极大的冲击,倒不如让它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您们手中。
大哥,我这承诺真的不知能否有机会兑现,却就这么许给了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