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钗蝉鬓。

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料封侯,白头无分。

——朱彝尊《解佩令?自题诗集》

“在下展昭,今年小十五岁。”

“展昭?你就是展昭?今年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的江湖黑马,南侠展昭?”

“呃……我?南侠?什么时候?不会这么快吧,会不会是重名?”我很惊奇——江湖消息再快,都不会把南侠之名安得这么草率吧?

“在下确是展昭,但是“南侠”什么的,在下确实不知……”怎么可能这样早,我这入了江湖才几年啊!

欧阳春大笑着拍着我的肩,“在见到你之前我也不信,只有十五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是镇守四方的侠客!但是,小兄弟,你刚刚的表现让我不得不信。唉,现在果然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啊,已经老喽!”

“怎么会!前辈一向颇负盛名,在下仰慕已久,如今有缘,不知您可愿意与展某畅饮一番?”我看着这位前辈,微微一笑——欧阳大哥这样干净的人,谁都会乐于结交的。

“求之不得!展小弟——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哦,不介意,那我就这么叫你了。你也别给我来那套虚的,叫我一声大哥便是,我们可是江湖人,才没有那么多讲究!”

“好,欧阳大哥。”

与欧阳大哥相识后,我便辞别了商队——他们已经安全,有没有我并无不同——随欧阳大哥与欧阳大哥的同伴一起前往昆仑。

这位“欧阳大哥”的同伴,也是个奇人——智化,人送绰号,黑妖狐。

传说此人智多近妖,善窥天命,作预言,掐算未来。

这评语,我不得不说它真的很贴切——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这位大哥对天象地理水文的认知已经达到了当世人类所不可及的地步,凭此推算未来、因果,通常都是很准确的。

但所谓天命、预言之类的言论……智化师承于阐教后人,掐算之类,是必修课,但是所可看之物,着实有限,不止受控于力之高低,更在于天命之尊,不可泄,不容亵渎。

这次之所以前往昆仑,也是因为智化的师门。

智化之师,每百年过一次生辰,智化虽幼,却正赶上今年年底百年一遇的寿宴。作为弟子,而且是亲传弟子,总不好空手前去,想遍所有,也只余昆仑山下灵气汇聚之地出产的珍贵地宝拿得出手,遂叫上好友一同前往。路上亦是与另一只商队随行,直至到达目的地,方才辞行。

我们三人结伴,一路同游,甚是开怀,一路聊下来,对彼此的了解越发深,均是越发为找到知音而欣慰不已。

数日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昆仑山脚下。

昆仑山下。

远远听得刀兵相击之声,与另两人互视一眼,都颇有些惊讶。

须知昆仑脚下因阐教之缘,自数百年前就成为了众人心照不宣的三界当中不得擅自动武惊扰的禁地之一。

如今,竟有人敢在这里械斗,且声势如此之大,若非是活腻了,便只有一个可能——阐教内斗。

而二师父,似乎是出自阐教的……

一念及此,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直奔事发地点,竟将另两人扔在了后头。

智化看着远去的蓝衣少年拍拍欧阳春,一脸无力,“喂喂那到底是我师门还是他师门啊?怎么好像他比我还要急的样子!”

欧阳春却是蹙了眉,“智化,小昭这样子很反常啊,这一路上,你可有见他为什么事这么着急过!”

智化闻言亦是皱了眉。一脸的慎重。

两人足下加力,追向那抹蓝影。

飞奔而去,我远远地就看见了那被众人围在中央,银盔墨氅的人。

拼了命地向那里奔过去,却还是晚了半步——开天神斧的罡气已然碰到了二师父的身体,红痕绽放,鲜血洒落。

那斧,却再下不去半分。

沉香惊异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上许多的蓝衫少年,剑未及出鞘,便挡下了他的神斧,苦苦支撑。

剑鞘崩裂,巨阙闪现锋锐光芒。

手臂用力将神斧挡开,不顾那一群呆住的家伙,回身扶起跌倒在浅滩中的杨戬,“二师父,醒醒,我是展昭啊,二师父!”

“昭儿……咳!”杨戬吃力地睁开眼睛,“你怎么来了?你来这里干什么,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二师父,你自己不可以放弃,师父和婆婆还都在等着你,你不可以在这里放弃!”

“昭儿,我没有放弃,我只是累了,想休息……”

一抹红影飘过。

“真君,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女子强压下语气中的哭音。

“姐!”敖春惊叫,“你不是……死在他手上了么?”

“敖春!要不是他救了我的话,你以为你看见的是什么!”

“四姨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香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个作为舅舅徒弟的人,完全没有法力,就能接下自己用开天神斧的一劈,那么舅舅他,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况且四姨母死而复生,亦是一个大大的疑点。

“是真君救了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东海四公主的话震惊了所有人。

沉香的表情有惊疑有迷茫,渐渐转向恍然,随后便是痛悔——“莫非……”

这期间,我只管听着,不发一言,趁这时间用师父当初留给自己的药细心地为二师父疗伤止血。

看着伤口终于不再流血,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杨戬轻轻平放于地,站起身,望向那个拿着神斧的少年。

“你,可是刘沉香?”

“我是。”沉香肃容。

“二师父在五年前就经常谈到你,现在你是否已经接近终点了?”?

“快了,只差一步——”

“那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去做那最后一步?不然的话,一切都白费了不是吗!”少年语气锐利。

刘沉香一惊,随后抱拳,转身,“我这就去。在我回来之前,我舅舅就拜托您了。”

“放心吧。”

目送沉香一众人等离开,回身看着仍旧静静躺在那里的杨戬,我直想叹气,“要是小葫芦师兄在就好了,这种法术类伤口,我真的不擅长治疗啊……”

“昭儿,扶我起来。”

“二师父,你现在身上有伤,不宜乱动。”扶住弯身二师父,看着那又有流血趋势的伤口,不由得皱了眉,对二师父这么大的动作颇有些不赞同。刚想开口说话,二师父却似看懂了我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率先开口。

“昭儿,我没事,扶我坐好。”

“是,二师父。”

杨戬闭目打坐,淡蓝光华流转周身,额间那抹金色流云若隐若现,颈间银饰忽地绽放光华。

只见杨戬额间天目豁然睁开,双目亦张开,整个人蓦地升到半空,右手虚握,三尖两刃已然在手。

顺势挥下,地上已深深地裂出一道口子。

“昭儿,陪我去趟华山。”

“是,二师父……您的身体现在……”

“放心,还撑得住。”

我闻言微微皱眉,却并未多言——二师父想做的事已经谋划了太久,我,在这件事上没有阻止的立场和资格。

转眼已至华山。

华山脚下,杨戬带着我出现时,众人正束手无策。

接收到二师父的眼神儿,我伸手拽上沉香,跟在二师父身后,分开堵在门口的众人,默默走入山洞,关上了门。

“昭儿,这里关着的,就是我和你师父的三妹,也该是时候让你见见了。”

水中央兀立的高台之上,光柱之内,囚禁着一个女子。

多年□□,却仍能看出其二十年前冠绝三界的风姿。

华山山神,三圣母。

数千年来,在兄长的保护之下不曾成长起来的小女孩。

“娘,我和舅舅来救您出去了!”

“沉香,你怎么会和他一起,那个孩子又是谁?”三圣母语气中竟有戒备。

“娘,舅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培养我,那个少年是舅舅的弟子。”

二师父寻了位置坐定,开始解咒。

法力和那结界相触,激起冲天的水花,几乎遮住了那整个囚台。然而,还是失败了——那囚牢,意外地,分毫都未变化。

再试,得到的却只是法力的反弹,杨戬被这股力狠狠撞到墙上,重重跌落在地,唇边红线蜿蜒而下。

“二师父,你——”

“昭儿,我没事,只是——”

似是为了解答杨戬的疑惑,空中传来了一个傲气的声音,“杨戬,你绝对想不到吧?这咒,我早就改了!你还记得我给你的乾坤钵吗,乾坤钵一旦使用,其本体便与使用者元神相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我的好外甥~还有,这咒法一旦受了外界法力触动,便只剩下三个时辰的效力,三个时辰一过,阵中所囚之人便将魂飞魄散……杨戬,让你的好外甥好好考虑考虑吧!哼!”

“王——母!”沉香咬牙。

“沉香,你去劈乾坤钵吧。昭儿,你也出去吧,我想在这里陪着我三妹。”

“舅舅?”

“沉香,去吧,我受伤总比你娘从三界消失了好,不是吗?”

“舅舅……”沉香定定地看着杨戬,忽然撩袍直直跪下,“舅舅,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治好您,实在不行,我就去求老君和观音,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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