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白额驹，远别临东道。他日相思一梦君，应得池塘生春草。
——李白《送舍弟》
案子没有其他头绪，展昭只能和白玉堂先行去了久香居以期能有所收获。
久香居，听着似乎是个酒楼，可是跟着白玉堂走着走着，展昭就觉得不对。
“白玉堂，我们这走的方向，似乎……是花街深处？”展昭皱了眉，停了步子。
“对啊，久香居，就在这条街的尽头。这条街是个死胡同，尽头是久香居，后面，就是秦淮河。”
秦淮，一向不只是风月之地，更是水脉密集处。在水脉如此四通八达的地方，若是尸体是从上游远处来的，原本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这尸体死去的时间不会很久，看那尸体的样子，在水中泡得也不会超过两到三个时辰。两到三个时辰，按照淮水于此甚是缓慢的流速，这尸体再远，也绝对出不了这四五条街去。
展昭跟上白玉堂的脚步，“听你和那仵作所言，久香居……该是间……”
“猫儿，这你可就不知道了，久香居在这里，其地位极高，算是这江宁城里的黑道头子，地头蛇，不但是餐饮业的龙头，更加是这条街的一霸。”
“也就是说，这个久香居，并不干净。”
“呵……在这地方爬到这地位的，怎可能有干净的？不过，若是你什么都不知情，白天这街都关门仅开那一间店子的时候，或许会给你一种干净的错觉。”
“这话怎么说？”
“那家店的装潢……呐，猫儿，你知道醉仙楼边儿上那间成德医馆罢？”
“……知道啊。”这耗子该不会知道什么了吧？那于嫂子白耗子可是见过的啊……
“这家店的装潢，走的是一样高雅虚渺的路子，但是，表面上再怎么干净，都掩不了骨子里那腐烂的本质。不过仅从风格上来说，这店家明面上对外的风格倒是还不错。”
……说起来，那医馆的装潢设计，似乎是二哥操的刀啊……不会这么巧吧？二哥展霁主攻确是黑道，青楼赌馆均在其势力范围之内，但是……要不要这么巧啊……
“猫儿，怎么，吓傻了？其实五爷第一次看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混不到一起去的东西居然就能让那人给设计得丝毫不显突兀，听说，还是他们久香居的主人亲自拿的设计图，督造施工的。”
……为什么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五爷我当初想给醉仙整修一下，试图打听出这人是谁，好请来协助一下建设，谁想，这家伙也是个有身份的，整个陷空岛的情报体系几乎都动用上了，最后却是没能查出来这人名字，不过，倒是得了个极有用的信息。”
“哦？”
白玉堂转过头来，目光灼灼，“那人，极可能出身江南展家。”
展昭被看得一阵心虚，“江南展家？”
“我说猫儿，你在江湖这么久，该不会连江南展家都不知道吧？那可是仅次于皇家，和唐门并立的三大家族之一啊！”
“江南展家我当然知道，只是一时有些惊讶罢了。”
“那展家这一代的老大老二老三五爷我都是见过的，老大酒楼开得够多，全是明面儿上的生意，赚的足够，犯不着涉险；老、二向往江湖，就在兵器马匹销售什么的方面发展了，每一单大多都是军营里的大生意，该也不至于伸手到这儿来……”
白玉堂你真是看得起二哥……二哥这明面上的产业居然都不知道，这个弟弟当得真是……
“老三开的是遍布天下的客栈，驿站水运几乎都掺了一脚，才看不上这点儿银子；所以，就五爷推测，这家店的主人，极可能是展家对外称病多年拒不见客的展家四少。”
白玉堂你真是太看得起我展昭了……=-=b，展家于传说中缠绵病榻的倒霉四少爷现在就在你面前，而且十分确定这不是其个人产业。
“但是无论五爷怎么诈，那掌柜的都不肯说出这里主人是谁，最后醉仙楼装修完毕，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那期间，五爷在这里结识了一个有趣的人。”
“哦？”
“一会儿，你会见到他的。”
喂喂你不卖关子会死吗……
走到街的尽头，展昭望着那风格无比眼熟的楼，长出一口气。——这街上空气真是不好，也就这儿还能让人舒服点儿。
那楼有四层，第四层有些高——正是常常借之掩饰第五层阁楼存在的建筑方式。
吊角飞檐琉璃瓦，楼顶是一个小小平台可充作瞭望之地，走进四开的大门，首先扑面而来的是淡雅茶香和清醇酒气，期间还夹杂着些饭菜的香气，似乎正经得很。
四处雕梁画栋，主山水传说，间或有历史人事。一层的天顶只有周围一圈儿，中间是空的，二层三层四层的人都可以通过中间围栏向下观望，构造像极了日后的大商场。二层是一圈儿的雅间包厢，门都是向二层中间空处开的，粗略看去仅大小包厢就有三四十个，这还不算一些以帘子隔开的小间和一些直接置于围栏周遭的竹编座位。三层似乎是住宿的地方，相对于楼下的喧嚷，三层显得尤为安静。四层……
“白兄，这四层，怎么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望着三层的中央通往四层的空荡荡的楼梯，展昭直觉那里有问题。
“呵，猫儿，你这猫鼻子还蛮好使的，这楼的机关，就在四层。跟我来。”
白耗子说着，带着展昭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间。
只见白玉堂在雅间右侧的墙上一个芍药图案的花心轻叩三下，那墙应声而开，里面，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道路，一条长长的楼梯直通向上，两侧摆的，是满满两排的长明灯。
“这么长的楼梯……莫非，直接到的是四楼？”展昭眯了眸。
“不完全，准确来说，这通的，是三层半。这酒楼见不得光的买卖全在这不为人知的后半座楼里，由于架在水上又设计巧妙，前面看着足够宽敞，谁都想不到这后面还有一座几乎独立于前面的楼——除非是这里的常客。”白玉堂一边说着一边往上走，“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距离这后半座楼客人最多的时候还有段时间，若是再过一两个时辰，这条狭窄的楼梯就会挤得满满当当。”
“整整一条街走到最后，如何还能剩得下那么多人？”
“呵……这里的姑娘，是整条花街质量最上乘的，而且还有些比较新奇的表演，多少人不惜一掷万金仅为于此春宵一度。五爷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也是个奇人。”
“哦？看来白五爷对这里当真熟得很。”展昭挑挑眉。
“喂……五爷来这可是为了探消息，不该做的可一件都没做啊，你这猫儿可不许冤枉五爷！”
“不该做的一件都没做，不就是说该做的一件都未曾少做么？展某愚钝，怎知白五爷对于该做是个什么样的标准。”展昭微笑。
“猫儿……”白玉堂抚额，“这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再开五爷玩笑……案子，案子要紧不是！”
展昭跟着白玉堂到了三层半，迎面的是黑洞洞的门板。
这个死胡同一样的感觉——对于人的心理真是研究的透彻啊。
若是误打误撞进了暗门上了楼梯，到这里也只会以为是废弃的旧路，转头回来处的几率非常高。
白玉堂看着展昭只是笑看着自己连一点儿说话质疑或是扭头离开的意思都没有，摸摸鼻子，乖乖地开下一个机关去了。
暗门的中央有一对巨大的锦鲤浮雕图案，白玉堂拽着上面的那一条的尾巴，一拧一推，门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间围棋室。
一圈儿的棋盘，有的坐了人，有的空着。中央有几位茶博士在准备酒水，角落里五米多宽一米来高的柜台后，有几位似乎是伙计的人在等待新的客人到来。
那一瞬，展昭恍惚间以为看见了现代的台球厅……
白玉堂看都不看那些下棋的人，直接就带着展昭到了柜台后，二话不说就将桌子上那个砚台给抬起来，又按下去。
那柜台面向墙的一面，木板向两侧分开，成了一道门。
白玉堂低了身进去，往下走去，展昭紧随其后。
似乎往下弯弯绕绕走了能有一两分钟，曲折路途给人以往下很深的错觉，但是其实，应该尚且不足一层。
“猫儿，看到前面的路了么？做好心理准备，之后你所看到的，将会是一个你以前没看见过的世界。”
“这里，世界上是二层吧？”
“不，这里，是从二层一直到三层，这两层在这里，并到了一起。”白玉堂将手放在门上，挑眉“猫儿，可准备好了？”
“开吧。”
门打开，是一片柔和光芒。
白玉堂所言不虚，门后的世界，美好到虚幻，符合人们心目中对天堂的大部分幻想。
这里有轻歌曼舞，有美女妖娆，有金银玉器，甚至还有酒池肉林……
看着那角落里的真实版酒池肉林，展昭完全无视了帘子后面那些白花花的□□，他想的是：要是这真是二哥的手笔，里面的酒该不会是上等纯酿，一定是不怎么地的酒兑了大量的水……就二哥那个好酒的人，怎忍心如此糟蹋好酒！
白玉堂看着展昭呆呆地望着那角落发愣，心中暗叫不好，——猫儿这是被吓到了？果然这里对猫儿还是有点儿难以接受……
白玉堂正纠结着，就见猫儿回头望着他，“你说的那人在那里？”
白玉堂默然——猫儿，你对这场面，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这也太淡然了吧啊！
白玉堂迈开步子，绕过中央的表演场地，往一个对角去了。
对角那里，是一处帘子，帘子后面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不说绝色，也是风姿天成。妙在不着半点妆容，仅凭本貌便有此等妖娆。
那女子看见白玉堂，浅笑着遮了唇，“呦，白五爷，您可好久不来了，怎么，今儿个是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
“琉璃，五爷今儿个找你家大人有正事儿，那，这位是五爷的朋友，我们两个可是专为找你家大人解惑的。”
“哦？”那女子看着展昭，打量一番，嘴角绽开一个笑花，“这位爷可是生面孔，虽还青涩得紧，年龄也有些大了，但如此俊俏，定会大受欢迎……”
“停！”白玉堂打断女子话头，“琉璃，五爷我何时沦落到要靠拐卖人口过活？！我们这次来找他真是有正事，大姐您就放我过去吧！”
“……”←此为终于听懂了那名为琉璃的女子意思的展昭。
“五爷，您可当真？若是您肯，我相信楼主定愿意为这位小哥出大价钱~”琉璃笑眯眯地抛出诱饵。
“算了吧……琉璃，五爷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位就是南侠展昭，当今大名鼎鼎的皇家猫咪，我们这次来找你家主人，是为了今夜的那宗命案……”
“南侠展昭？！”琉璃惊叫，“这位就是楼主传说中的……那宗命案不是我们久香居做的。”
“五爷知道，你们做定然连痕迹都不会留下，而且若是你们做也定然会大方承认。五爷找你们，是想借你们的力，查点儿东西。至于报酬，你们尽管提……”
“白五爷……这次的报酬，就省了，算是我们免费的。”琉璃赶紧接过话头——找死吗？要是自家楼主知道自己这帮人敢向楼主最宝贝的弟弟收取情报费用……自己的后半生将会凄惨成什么样子啊！
“哦？这可真是头一次……你们楼主何时变得如此大方？”
“呵……楼主说了，白五爷也是久香居的老朋友了……此番楼主恰好就在楼中，白五爷身边的这位朋友……楼主一向对其十分好奇，希望能借一步说话。”
“猫儿……你这又是什么时候惹了什么人吗？”
展昭摇头，——不是我惹的……因为那很可能是我家哥哥……
根据那女子听了自己名号之后紧跟的那句‘这位就是楼主传说中的’那个停顿和之后可疑的转换话题，展昭已经基本可以确定那楼主身份了。
“两位请。”琉璃转身起来，在身后的墙面上轻叩三下，鞠躬“请禀告主人，白五少与南侠展昭前来，还请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