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

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

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

——李白《古风其十五》

白玉堂听着展昭说得如此自然,方听完就有一种把自己拍到地上的冲动。

白玉堂坚强地挺住了,心里涌上的更多却是疑问和心疼,“猫儿,你跟着你师父……都吃不饱的么?所以才……”——会得胃病吧?

展昭摇头,抿了一口酒,“我师父……只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可能是活得太久,对时间这种东西的感觉就不甚敏锐了……而且修为甚高早已辟谷,所以我小时候,师父常常会隔很久才发现我已经两三天没有喂奶了……后来,十岁的时候,师父把我自己放进江湖,再之后,就是一个人过日子,也就甚少再有这样被饿到的事情发生了。”

白玉堂看着自家猫儿一身墨蓝红妆抿着酒,脸上带着些微怀念和落寞,心里有什么,好似被触动了。

这一刻,白玉堂很想将展昭拥入怀中,将那所有的落寞都扫尽。

白玉堂从来不是喜欢拘束自己的人,尽管他为了眼前人已经忍了不止一两件事情,但这并不代表白玉堂会改了他的秉性。于是白玉堂也确实这么做了。

若是能有人在此刻推门进来,就会看见一个白衣的绝色丽人将一个墨蓝长裙的清秀女子拥入怀中。

两人的裙裾在地上堆叠,如同一蓝一白的两朵并蒂莲花递次盛开。

一身墨蓝色的女子抬头看着白衣的,伸出手,拽着白衣的袖口,眼神迷茫而天真,“白兄,我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研究一下这几日的姓名问题?”

白玉堂只觉得自己刚刚会错认为这猫柔弱简直就是瞎了眼……

两人重新坐回桌旁,白玉堂一面自己吃着东西,一面给展昭喂吃的——请莫要忘了,展昭被捆的是右手,展昭其人也的的确确不是个左撇子。

于是这几日的进食,其实凡是需要用到筷子的,都是实行的这套方案。

于是,吃饭的时候,白五爷就会时不时的看着筷子偷笑,让展家猫咪甚是迷茫。

吃罢饭,两人就卸了大风客栈该包间的窗户,以之为舟,跳窗划水出逃。

出逃之前,展昭还没忘了回收那两枚插在门上的指刃。

展昭拔下那两片薄薄的铁制物品,对着太阳照了照,“有血迹,看来有人来探过,被扎走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一脸平淡地用这种诡异的形容词说着这样的话,再配上展昭那一身女装和妍丽容颜……

白玉堂不知为什么很想黑线。

俩人乘着‘大风客栈出产窗户牌竹筏子’,一路飘了没多远,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就踏水上了岸,任由那窗子继续往下游漂去迷惑其他人视线。

看着日头,白玉堂将头上白纱扯扯好,抬手摸出了一把油纸伞。

红色的伞面,白色的伞骨。

伞面是加厚的上好油纸,伞骨是整块的和田玉拆解打磨拼接而成,触手温润,手感厚重。

“白……”展昭习惯性地刚要提问题,自己就先掩了口。

“咳……夏疏影……”展昭声压成线,出口已经是轻柔婉约的女声,还带了点儿掩不去的英气,“这名字叫着果然还是不大习惯……你拿伞干什么?”

“日头太大,妹妹给姐姐挡挡这火辣的日头~”白玉堂也变了声,娇媚妖魅,仍带了三分疏狂,“林羽灵姐姐你这一身嫩肉,可受不了这么毒辣的日头~”说着左手执了伞,宽大的袖口垂下,正将那捆龙索前面的痕迹掩得一丝不漏。

展昭回头看看那后半截捆龙索,眼珠一转,笑得像只偷了鱼干儿的小猫,“既然妹妹如此体贴,姐姐我也不便推脱,我们这便走吧。”说着抬手揽上了白玉堂的胳膊,垂下的墨蓝广袖,正将那捆龙索那裸露在外的后半截的痕迹全部抹杀。

白玉堂对于展昭难得的主动颇有些惊诧,照他的想法,这猫儿不炸毛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居然……还会这么配合?!

白玉堂遗漏了一世记忆,自是不记得,展昭上辈子曾经被文姐抓去强行cos过各种诡异的东西……当《Chobits》都出现在其cos名单上之后,某只猫对这种事情已经认命了……当然抵触还是会有——这是本能行为——但是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强烈了……犹记得文姐一时兴起抓自己去玩儿的第一个角色,乃是《仙剑奇侠传三》里的花楹,其时,展昭刚刚十三岁,那次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就看见文姐的脸,随后就被龙组里所有的雌性一哄而上扒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由于都是自己熟人展昭还不好出手……随后就是兵荒马乱中被套上了一身绿色衣裙,在尚且晕眩中被拍了一堆照片,随后那些可怕的女人们扬长而去,留着展昭一人在屋子里无限凄凉地窝在墙角……

自此,在展昭的心里,‘女人’这一生物就和‘恐怖’一词画上了半个等号。

人类对于少年时发生的大事的印象总是很深刻,既然小时候就已经被文姐给祸害糟蹋成那个样子了,随着渐渐长大,又被文姐抓去扮了各种东西——虽说男女皆有,甚至男的角色占着绝大多数比例,但是,人这种生物对于惨痛的经历总是要印象深刻得多不是……

于是此刻的女装,在克服了心理上的问题之后,这事情就被展昭归入了那一种‘被人捅了一刀以后再捅回来就好’的事件分类当中。

……真是不知当白玉堂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大牺牲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的时候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果然只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分外期待啊……

一鼠一猫走在街上,回头率那是百分之百。

一路上,撞墙者有之,走路撞飞路边摊子的有之,大量喷血惨遭送医者有之,大无畏上前调戏欲一亲芳泽却被一个温雅的笑容直接送去主动扑街的有之……

白玉堂……不,夏疏影,挑挑眉,看着那里招蜂引蝶放倒诸多路人尚不自知的猫崽子,除了无力,实在是找不出第三种感觉了……

什么,您问怎么连第二种都不说就直接跳去了第三种?当然是因为,那第二种情绪在五爷身上时常会见到,且只有在类似的特殊场景作为触发条件下……

Bingo,正确,这情绪,就是那名为吃醋的东西,化作了无数的酸泡泡,在天空之上自由翱翔……

两人在街上走着,在将殷城转了一整圈儿之后,就进了一间茶楼。

进门的时候,白玉堂收了伞,那前边的捆龙索就有露出来的危险。

展昭揽着白玉堂胳膊的右手仍旧未松,搭在自己右手上的左手,却往前摆了一下又落回原位,墨蓝广袖将白袖子的任务完美接手。

进门抖抖袖子什么的,大家小姐出门在外一时不安这种事情大家都能理解,更何况——

当茶楼内的众位看见那一双泛着水雾(茶馆热气熏得)的清澈不染纤尘的眸子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若是想过这佳人做了什么踩踏花草一类的事情……都是一种罪恶……

而当目光转到收完伞回身低头和蓝衫少女说话的白衣女子身上的时候,众人只觉的一瞬间,似乎连骨头都酥了。

那是一种怎样难得的魅惑啊!

举手投足间风姿天成,不是那些勾栏的风骚,而是一种让所有人都恨不得拜倒在其长裙下的狂傲,那骨子里的高雅疏狂,足够让每个男人心甘情愿地为之疯狂!

幸亏白五爷的法力尚且没有自我回忆到读心术一节,否则这里躺着的,估计就没一个是活人了……

疯狂的男人是一种可怕的生物,这些人原本都已经控制不住地要扑上去了,就听见一个清冽干净的声音道,“店家,可有上房?”

说话的是那墨蓝衣衫的女子,眨着大大眼睛,嘴角带着友善纯真(?!展某那是和善温雅!)的天真笑纹,“我们想找个人少的地方……人这样多,我们……不大习惯。”——虽说是为了遮捆龙索,可是爪子也是会累的……不必要的体力损耗为什么要让它发生?

猫崽子的思维一向喜欢走直线,这正好将其此刻天真外表衬得淋漓尽致浑然天成(这是什么形容词=-=)。

那群男人刚被挑起了欲,就这么被这干净的声音给浇灭得一丝不剩,甚至,还有了深刻的负罪感——神呐原谅我吧我刚刚居然在这个孩子(?!)的面前差点做出那般……的事情……

那群男人内心集体捂脸扶墙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唾弃之中……

掌柜的回过神儿来,赶紧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两人往楼上带。

窄小的只容一人走过的楼梯上,白衣女子微侧了身子,右手执伞,左手还拉着那墨蓝长衣的女子的右手。

蓝衣女子抬着头,看着白衣的女子,脚下没停,眼睛里却带着干净温暖的笑意。

“这一对姐妹的性子虽然南辕北辙,但是这感情真是好的没话说啊……”楼下有人感叹。

猫耳朵动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加深——这耗子该不会是被人看得不好意思了吧?真是难得的可爱……其实也可以理解,自己第一次出舞台的时候,比这反应强烈的多了,没什么资格嘲笑人家啊……自己那时候可是吓得差点杀伤了无辜群众三两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展昭如此这般想了一通,暗地点点头,——嘲笑人是不好的行为,况且这耗子也不容易,第一次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

猫崽子肃了容,看在楼下那帮人的眼里,就变成了——

……完了,那干净的孩子,到底还是未经世面,被我们这群不知自制的给吓到了……

误会什么的,其实每天都是在发生的不是……

展昭和白玉堂这可算是大张旗鼓的举动,自是不可能不惊动那陵台令和师爷。

这两人也曾经悄悄派人来尾随察看围观,可是结果,很喜感……

一般的人因为失血过多被送进了医馆,另一半在蓝衫女子的微笑秒杀下……也进了医馆。

师爷和陵台令愤怒之下不信邪地跑去亲自围观,却……

五十高龄的陵台令,由于失血过多,被送进了医馆住进了高级包间……

而师爷……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该师爷由于自一早起就心系展昭,对其他美色完全不放在眼中,便是面前美人成堆,在这时的师爷面前,已经完全是红颜枯骨,激不起其心中片点微尘……

展昭和白玉堂上了楼进了包间,待小二上好了茶和小菜,就仔细地将门关好了。

展昭认真地在上面放了两枚指刃,转头,点头,“这里可以了。”

白玉堂松了口气,那通身的柔媚什么的,就散的无影无踪了——任是谁看见这样子的白玉堂,都不会将之与进门时的那位白衣尤物联系到一起。

展昭落座,转头看着白玉堂一身白色曲裾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嘴角不自觉地有些抽搐,潜意识里却有些‘本该如此’的了然般的奇异感觉。

展昭眨眨眼,也卸了那婉约气质,将茶盏举到唇边,轻抿一口。

白玉堂看着展昭伸舌轻舔着嘴边残渍,只觉得心头一热,矮身就凑了上去,就着展昭的手,将那茶盏凑到唇边,轻嗅,伸舌舔着盏沿儿。

展昭面上一红,“白玉堂,闹什么……这大白天的,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

展昭此时除了抚额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动作了。

白耗子舔舔唇,凑上来,温热的气息喷到展昭颈子上,带着淡淡的茶香,“这店家的信阳毛尖还算得纯正,却终究不是上品……”白玉堂意态慵懒地半趴到展昭身上,将大半的体重都转移了去。

展昭习惯性地调整了坐姿以保证白玉堂可以坐的更舒服,调整完了习惯性地将那硕鼠的头靠在自己肩头偏胸前的地方,这时才意识到——我到底为什么要让这只耗子靠?现在又不是在外面条件恶劣的时候……这习惯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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