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
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
一去别金匣。飞沉失相从。
风胡灭已久。所以潜其锋。
吴水深万丈。楚山邈千重。
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
——李白《古风其十六》
展昭这思维眼看着又要发散,白玉堂当机立断拽猫回魂。
“我说猫儿,这一上午查到的貌似没有什么明确证据,我们当初又没能把那两张契书带出来……这证据不足,你可有什么办法?”
一上午的闲逛,猫耳鼠耳可没闲着,就跟雷达似的四处接收信息,最终大约可以确定这陵台令和师爷是职业的人贩子,借着身份高,欺男霸女伪造身契再将人在府中正院拍卖。卖到近的地方的……城里统共就那么几家大户,哪来的那么多的人口需求?基本上要么是玩儿死了要么是玩儿过了就转手卖去青楼,还能小赚一笔;卖到远的地方的,就更是生死不知了……几年前就有人在去远地儿外出采买之时,从路边的一个瘸脚乞丐堆里找到了自家被卖到外地好几年的女儿,却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被人拿去炼了药或是制了蛊,脸被划花了不说,人也变得呆呆傻傻,除了自家亲生爹娘,谁都不认得了。
可是这案子,麻烦就麻烦在,没有证据。
陵台令和师爷,虽说做的是上不得台面儿的勾当,可是确实手段极高,一桩桩事情俱是做得滴水不漏,这些年,居然都没有风声传出……若不是展昭白玉堂为寻柳清风而来了此地,且又有白玉堂那些微的记忆打底,怕是也不会想到此节。
至于人证,就更难了。
首先,这陵台令几乎掌控了整个城的势力,被欺负的一般都是小老百姓,谁敢挑战大堂上的板子,和城内那些与陵台令一个鼻孔出气的富家老爷们的私刑?
其次,自家姑娘若是已经被抢了被卖了,出来说不过自己给自己扇巴掌,以后活着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女儿已经没有了,何苦再去丢这个脸?
再次,被害人本身,也是不愿意出来作证的,那将给自己背上不清白的名声不说,还容易被人反咬一口——活下来的这些人几乎都身在青楼,便是出来指认,除了自家知到原委的亲族,谁又会信?不过自取其辱!况且,那陵台令还可说娼妇之为骗钱诬赖之类,这些人又确有不是陵台令及其师爷所出、而是那些当地富户手书的卖身契存在勾栏之中,也算不得是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证据。
一鼠一猫越想越抑郁,抑郁之下,双双趴上了阳台那处于牌匾后方,露天对外的围栏,一人举了一杯茶,放在唇边,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
还好两人记得这是外面看得到的地方,气质什么的,都刻意地变到了伪装的状态下该有的样子,捆龙索也用袖子遮好了。
可是习惯成自然的两只忘记了,喝茶,自然就是除了头纱之后的事情,白玉堂现在的脸……
于是这一日,周氏茶楼这百年老店的牌匾上,头次染上了血迹。
不得不感叹一下人的心脏真是一种强健的东西,居然,在激动之时,这血压可以高到令鼻血喷发的高度几近于超出两米……
一鼠一猫迷迷糊糊地想了很久事情,直到上的两壶茶都见了底,展昭放下杯子,抽抽鼻子,“……我说……疏影……”
“怎么?”白玉堂尚在想事,声音慵懒。
“你……可有闻到,不轻的血腥气?”
白玉堂一下子回神,毋须多做确认,只一呼吸,就给出了肯定答案。
展昭白玉堂齐齐转头四下寻找血迹来处,于是围观群众就看见那在上面的牌匾后原本只露了一点点面容的两个女子从牌匾后,探出了头来……
瞬间,那茶楼的巨大牌匾上,就又被刷了一层红漆……
展昭看看下面人的反应,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开了窍,回手在袖子里拽出一节头纱,“你又差点弄死人。”
白玉堂默默接过头纱,戴稳——五爷我怎么会知道这群混蛋如此饥渴!
下面饥渴着的人们听见展昭说话的时候,鼻血停了停,随后……
再度喷发。(殷城里的群众演员,你们辛苦了……=-=)
“你看,这可不是五……吾的错了吧?”白玉堂无辜摊手,展昭狠狠将其手往下拽——白痴,捆龙索还在身上那,手就敢抬那么高!
白玉堂赶紧放了手,端庄端杯端正姿势喝茶。
“疏影……”展昭眨眨眼,语气认真,“杯子是空的,你要是想喝,我们就再叫一壶来。”
“……”此为低头望着杯子无语凝噎的白玉堂——猫儿啊,爷告诉过你多少回,有的时候,实话也不是可以随便说的!
白玉堂看着毫无自觉的猫崽子,深呼吸,告诉自己要镇定,随即探出头往下挥右手,“几位大哥,请问这城里最大的酒楼是哪一家?”
楼下的几位被点了的,酥了一身的骨头,连说话都似乎喷着粉红泡泡,“城中最大的酒楼是展家开的惊鸿居……”手还指了指方向,之后就因失血过多扑了街,言语无能,尚自抽搐。
展昭往下望望,颇不忍心。
白玉堂挑挑眉,回身伸出右手,捂住了猫崽子的眼睛,将之拖进屋子里。
——不忍心看的话,闭上眼睛就好了嘛~
……白五爷的方法,一向干脆利落简单有效方便快捷不是~
一鼠一猫在周记茶楼里又小坐了一会儿,商定了行动路线,就出了门。
既然那师爷说拍卖会是在两日后,且当时的情况下这情报可以确定属实——在街上走的时候也有人谈论两日后这一场拍卖的相关事宜,日子估计是错不了的。
按照白玉堂的记忆,这一次有事情发生是在拍卖会的中午,拍卖中后期的时候。
所以这俩人在那之前,需要做的只是收集情报和资料。
现在看来,资料需要到时候去偷了,情报这东西,当然是在酒馆茶楼等地收集得最快。
殷城最大的酒馆,就是一鼠一猫接下来预备去收集情报的地点。
不过,在那之前……
茶楼门口,白玉堂撑起伞,展昭挽上白玉堂胳膊,俩人就这么长裙曳曳地去了城东。
城东,是殷城最大的兵器坊集散地。
除了军用兵器有明文规定不可似制,这几家店子里的武器算得上很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还不知在拍卖会当日有没有泄露身份的必要,这二手准备,还是要做好的。
店里老板都是打铁的大师傅,看见这两个妮子进了门,还以为又是大家小姐来看新鲜,一推荐就是那些看着华丽的小短刀。
却不想,那墨蓝长曲裾的女子甫一进门,左手随意地就拎了门口那五斤多的铁锤,掂了两下,笑眯了眼,“老板,有没有这分量的剑?我要一把——哎哟!”
却是话未说完,就被那身侧的白衣女子执伞照头狠敲了一记,“林羽灵!你给我弄个看着不奇怪的!五斤重的,你确定不会吓到人?带你来还有什么意义啊!”
墨蓝女子低头,焉焉地放下手中锤子,“哦……那我就要一柄软剑吧,这个看着该正常了吧?”
白衣女子望着蓝衣的,面上浮出些打击人的不忍,欲言又止,“你……确定?”
“这又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这剑太轻的话,以你的习惯,把剑当暗器丢出去的可能性比较大?”——剑可不是指刃,要是习惯性地扔出去戳人昏睡穴什么的……
“……”墨蓝女子无语良久,半晌出声,气若游丝,“那,我该用什么……”
一白一蓝两条倩影就这么凝固在那里,皱眉苦思。
老板是个粗豪的汉子,听到这里,也大概得听懂了,“这位……姓林的小姑娘?”
白玉堂回神,捅捅还在沉思的展昭,“喂,叫你那。”
展昭回神,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这位伯伯,可有什么建议?”
“呵呵,小姑娘是不是天生神力,家里人觉得你用那些看着就很重的重兵器不得劲这才叫你家姊妹陪你来重选一样趁手的兵器?”
展昭想想——大概目的反正差不多,就点了头,还补了一句,“不用什么很好的,我就用几天就要丢在一边的……”——好兵刃有灵,不可随意辜负,况且,自己和巨阙这么多年的默契也不是其他兵刃替得了的,就不要糟蹋了好东西了。
却不想,展昭补的那一句话,却让那老板误会了,“小姑娘是要订亲‘过眼’的时候用上一两回就罢了的吧?放心,我这里东西全得很,待我想想……”
那大叔自去店中各处找适合的兵器,原地的展昭,被那大叔临走之前扔下的话砸木了。——我看着有那么柔弱那么幼小吗?我怎么记得女子十五六岁几乎就嫁光了啊……
木得不只是猫,还有耗子。
——定亲定亲定亲定亲……
白耗子脑子里,这俩字在不断地循环刷屏,直到彻底填满了白玉堂的思维。
——怎么忘了,猫儿这么大怎么可能还没有定亲,这次,该不会还是三丫头吧?
“疏影……”
猫崽子虚弱的声音响起,白耗子抓紧时间回神,“嗯?”
“我看着,就这么适合被嫁出去么?!”——上辈子文姐也是总在自己耳边叨咕‘我们组就数你这风最适合嫁出去……姐有生之年一定要看你风光出嫁’之类的话……口胡我是男的啊男的!为什么是嫁出去?!
白玉堂尚未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就被这句话弄得狂喜——看来猫儿对这种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排斥啊!
白玉堂当下做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伸指掂起展昭下巴,左右看看,点点头,“小林子啊啊,有没有意向嫁给你姐妹儿我?要是你跟了我——”
话未说完,展昭那边的回答就直截了当,“绝对不要!我又不是……为什么一定要嫁?”
这边省略的那‘女子’二字,俩人都心知肚明,抱了一堆备选兵器回来的老板可不知道,只以为是小姑娘被家里逼得紧了赌气不嫁,当下就笑眯眯地开导展昭,将嫁人的好处列了上百条……
白玉堂在一边听得欢乐,看着展昭红了脸不好发作的样子,决定安安闲闲地围观一会儿:反正时间还早,不急。
展昭最开始还能拿出应对开封城热情群众的耐性听下去,可是当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那老板仍旧没有停下的趋势的时候,展昭终于忍不住,从柜台上胡乱抓了几把东西扔下银子丢上柜台,又将兵刃丢进储物空间,拖着白玉堂一口气跑出店子,逃了很远。
看着展昭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神色,白玉堂忍住笑,轻咳一声,正色,告诉自己——做人要厚道,五爷我不会趁人之危笑话受难猫崽子的……噗,这怎么可能!
白玉堂漏气了。
在这城墙静谧的角落,这一声漏气的声音尤为明显,展昭四下看看,确定无人,点点头,将刚买的几样兵器一样样地摆好,“既然疏影妹妹如此有闲心,就陪姐姐试试手过过招吧!”
白耗子杯具了。
展昭在武学上是个人才。
但是,人才这东西,未必是全才。
十八般武器,展昭精于剑术,其次是指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真的不大用得好。
为了保证衣服的完整性,白玉堂只得拼命地躲闪逃窜,这爪子还绑着严重地影响了白五爷逃生的速度。
于是待到展昭最终挑好一样勉强可以的东西之后,那白衣丽人,已经是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狼狈不堪了……
白玉堂起身,拼命抖着衣角,不多时,衣服上的皱纹就消得差不多了——陷空岛对白玉堂的衣服料子有过专门研究,这就是那最后选定的不爱沾灰极易清洗且易消皱纹的顶级布料做出的成品之一。
展昭看着白玉堂这个样子,气也撒的差不多了,看看天色,正是落日时分。
展昭微一用力拽了绳子,白玉堂手一抖,“怎么,有人?”
展昭摇头,“正好是日落时分,该去酒楼的时间还不到,我们上去看落日吧。”
城上一片安静,这死角,似乎是被堵住报废了的的旧日炮台,附近一直都无人把守。
白玉堂一挑眉,抬手。
一鼠一猫就这么上了城墙。
在展昭的印象里,上回看夕阳还是在去年年底,自己闯陷空岛初见五义的时候,挑战了四位岛主之后,就被这耗子拽去了聚义厅屋顶喝酒看落日。
转眼已是快五个月过去,自己已经跑了很多地方,如今,在自己身边陪自己看落日的居然还是这只耗子——难不成,这就是师父说过的孽缘?
……但是……
展昭微侧了头,看着身边一身女装仍旧不掩张扬的人。
……似乎,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