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客吟白雪。遗响飞青天。
徒劳歌此曲。举世谁为传。
试为巴人唱。和者乃数千。
吞声何足道。叹息空凄然。
——李白《古风其二十一》
展昭看着白玉堂这状态渐渐平复,也知道现在这耗子绝对没有那个耐心和柳清风平心静气地说话。
“这位……柳先生?”展昭向着柳清风行了一礼,“吾友身体微恙,暂时失陪,抱歉。”
说完也不等柳清风答话,就拽着白玉堂出了门,回身将门压严。
“我们先去找大哥,解惑。”展昭一拂袖,拉着白玉堂上楼。
“展家大哥的屋子……据说是有特殊方式才进得去的?”
展昭眨眨眼,“哦,那是对别人……跟我走不用那么麻烦。”
顶楼。
展云翔的房间。
展昭带着白玉堂,敲门,“大哥,我进来了。”
“小昭儿啊?进吧,顺便,来帮忙。”
“哦。”展昭推门,带着白玉堂走过屏风,“哥,这位是?”
展昭看着那被救回来的人的背影,再看看身边的白耗子。
“沈世豪,算是我的故交。世豪,这就是展昭。”
沈世豪看着那一身墨蓝衣裙,淡雅娴静如皎花照水的女子,有种晕眩感,“云翔……你说这姑娘是……谁?!”
“展昭。”展云翔说得淡定,手下可加了力,棉球直接压上那处淤青。
“疼……你轻点儿!”沈世豪被痛觉唤回了全部的注意力,“我可是伤员唉!”
展云翔才不管他如何耍宝,直接伸手召唤展昭,“来,小昭儿,帮个忙……这伤什么的,还是你们这些总受伤的比较会处理,有些地方怎么处理最好……你就看着办吧。”展云翔将伤药白酒棉球一股脑塞到展昭怀里。
展昭看着怀中的东西,点点头,“白兄,你要不要帮忙?”
沈世豪听见这姓氏,有点儿惊讶——自己上辈子可是看过七侠五义话本的,这御猫身边,又姓白的……难不成是——
“白玉堂?”
白玉堂坐下,一斜眼睛,“就是你白爷我,伤哪了给白爷看看……顶着白爷的脸肿成一张猪头就太给白爷我丢份儿了。”
展云翔看着白玉堂现在的脸——美艳狂傲雍华天成……这跟自己不一样啊……
“瞎看什么?白二少和小昭儿都易了容还换了装……对了,小昭儿,这家伙刚刚在陵台令门前走,被那群打手当成白玉堂围着揍来着,我出手救他的时候,被那群打手认成你了。”
展云翔说的无比随意,就好似在谈论天气。
展昭接收到信息,看着自家大哥自然的反应,很想挠墙。
展昭正在给人上药,自然挠不了墙。
可是,这手上一抖,就要挠人……
见着沈世豪脸上又要挂彩,白玉堂出手,轻松地握着展昭手腕,“我说猫儿啊,就是平日被爷欺负得狠了,也别拿陌生人撒气啊,这家伙的脸,很容易让白爷我感同身受……”
展昭默默地勾手滑步扭身挣开白玉堂的爪子,闪身回原位,继续给沈世豪上药。
就这平日里俩人打闹,就已经让沈世豪大开了眼界。
沈世豪这辈子,虽说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世界,身边的江湖人也从来不少,但是阴差阳错的,从未见过高手在自己眼前动手。
这展昭和白玉堂,作为年轻一代里领军的高手,仅仅是平日玩闹,身法功夫也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带了出来。
刚那一避,融合了太极中的小擒拿和剑术上的轻灵、枪法的退速,看似简单,若无那生死间的本能和极深厚的武学底蕴,断无法做的这般轻松。
“白玉堂,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展家猫咪给沈世豪上着药,用内力帮助淤血化开。
“猫儿……那个柳清风,你怎么看?”白玉堂给展昭递上了一块干净棉布。
“那个人……”展昭暗了眸色,“单论武学,或许不及你我,但是,其出身苗疆,身上带的是毒物的瘴气,不可不防……这条线,如何连到那一位的手上,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那一位,自然就是襄阳王。
白玉堂会意,“可是猫儿,白爷我真的不想……”——再去压着性子见那个柳清风,再看见他看你那眼神儿,白爷容易直接拔剑毁线索……
“忍一忍吧……或者……”展昭一抬手,“你有办法把婆婆的这捆龙索弄开?”
沈世豪看着一鼠一猫爪子上的绳子,默默低头——江宁婆婆……是个人才啊,若是自己当年也把云翔绑上,是不是他就不用总回家受气了?
“五爷要是有办法弄开我娘这绳子,还用得着这么长时间都过得束手束脚的!”白玉堂抑郁了。
沈世豪听着一鼠一猫的称呼,有些疑惑,“展昭?”
“沈大哥可有什么疑问?”——万一哥哥的这朋友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你叫白玉堂他娘……什么?”
“啊,你说婆婆啊……”展昭答得很顺口,也没觉出不对,“婆婆是个好人,总是很照顾我,就是这一回不知出于何等考虑……”展昭拽了拽捆龙索,微皱了眉。
展昭是叫习惯了,没觉出不对,展云翔这再听不出来,就白当这么多年和沈大黄鼠狼斗智斗勇的夜枭了。
——娘、婆婆?!白二少,你的用心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白玉堂看着展云翔都要烧起来的眼神,眼睛一瞥,望回去——这猫五爷要定了,你又不是他家什么人,凭什么拦着?
展云翔内伤了——小昭儿……都是你不让说不让说……这下好了,你就是糊里糊涂地被这白老鼠吞了,哥哥也没立场……
展云翔看着自家专注地给沈姓黄鼠狼上药的猫崽子,无力扶额——哥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你娶这白耗子呢?你这负责任的性格,真是不好啊……太容易在小手段下被人套牢了,只要白玉堂这厮肯以身相许,你就跑不掉了啊……
展昭看着沈世豪,点点头,放下手上的东西,“大哥……你来看看么?”
展云翔挥挥手,“不用了,你的技术我还是放心的。”
“哦。”展昭点点头,“这段日子,凤仪她还好么?”
“那小崽子好得很!成天在家研究胭脂水粉刺绣布料,老爹都快被这娘俩逼疯了!”
“果然彪悍。”展昭点点头——神什么的,果然是哪怕转世了都一样会彪悍的存在。
一鼠一猫先行回了房里,没呆多久,柳清风就来敲门了。
“姑姑,林姑姑……你在吗?”
展昭正在那和白玉堂抢自己头上的簪子,听见叫门,用眼刀狠扎白耗子,“拿来!”
白玉堂扭头,一挥袖开了门,手上仍旧把玩着那支簪子。
柳清风走进屋子,看见的就是自家林姑姑一脸的薄红(气的),披散着头发,一边的夏疏影手里拿着的,正是姑姑最常用的那支簪子……
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自家林姑姑又被夏疏影那个混蛋欺负了。
展昭见人已经进来,正了坐姿,也不敢再抢了——捆龙索啊,会露出来的!
白玉堂看着展昭在柳清风看不见的地方丢了好多眼刀出来,窃笑着将那簪子收入袖中。
“咳……柳先生可有事情?”
“呃……只是想请林姑姑单独与风儿一起吃顿便饭。”
“……”展昭默默地扭头看白玉堂。
白玉堂望天。
展昭转头看着柳清风,笑得一派天真明媚,“若是你能弄死这个家伙,我或许……去得了。”
白玉堂泪流——猫儿啊……怎么,经历里多了一辈子,你居然也会借刀杀人了?
柳清风看看白玉堂,一派淡定开口,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林姑姑,不带你这样欺负风儿的,风儿打不过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展昭默然。
白玉堂默然。
“我说……这位柳公子。”白玉堂一挑眉,“我们在今日之前并为与你见过面,你这话说的,可是孟浪了。”
“夏疏影,我也没指望你认我,只要林姑姑肯跟我走,你是死是活我才不管!”
展白二人对视,压下眼底的惊讶——这人说话,怎么有一种晚辈的感觉?我们什么时候又捡了孩子养么?
……可是,十七年前……
还没出生呢,养什么啊!
“柳先生。”展昭正色,“我想,您是不是有所误会?小女子如今刚过碧玉之年(16),十七年前的旧事,该与小女子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柳清风语气激动,“世上只有一个林羽灵身边绑定的会是夏疏影,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再有第二对!林姑姑,你就是不想认风儿,也不必……”
展昭默默抚额——这孩子真犟。
公孙先生说,出来办案,要有耐心……
展昭深呼吸,我来办案,要有耐心。
展昭努力地将耐心这东西预提了好多,“柳公子,麻烦您好好想想,若是十七年前就当的你叫声姑姑,如今也早该是三十余的妇人。”
“切,我家姑姑才不会老。”柳清风这厮彻底地幼龄化了,直接就要往展昭腿上趴,被白玉堂拎起衣领子丢出去了。
没过会儿,柳清风又跑回来,“看吧,每回我要往姑姑身上靠,夏疏影这个混蛋都是这么做的!”
“……”
↑这是齐齐抚额无奈的一猫一鼠。
柳清风见着冷场,也就识趣地再未多说,只是退场之前,留了一句话。
“明日辰时正(早八点),风儿在城东五里的小亭设宴,恭候二人到来。”
一鼠一猫看着退出去的柳清风,扯扯捆龙索,相对无言。
第二日一早,一鼠一猫准时到了指定地点,远远就看见柳清风带了几百号全副武装的手下等候在那里了。
见着他俩来,柳清风很是开心地起身,“姑姑,请上座。”
展白二人对视落座——这阵仗……怕是有古怪啊……
现在,请容我们转头,去看看京城里。
东京汴梁,张龙在巡街的时候又看见了那夫妻二人组,上前打招呼,“呦,这不是沉香兄弟么?怎么,昨儿个不是说今天上朝之间走么,这都下朝了,你们怎么还在?”
沉香看着张龙,一脸坦然,“是啊,我们是上朝之前走……这离上朝还很久,不急。”
是啊,不急,天界三点钟上朝,沉香这才下朝收拾完那些公务,回去的话,按人间时间算,赶在名年三月之前就赶趟。
张龙有点儿晕,正想再问,却发现眼前走过一个好熟悉的人。
“唉?展老弟?几天不见你怎么就出家了!”
“请问阁下可是开封府的护卫?在下是金山寺的和尚,是来此处寻我徒弟的。”
张龙一看认错了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大师啊,抱歉,您跟展老弟……啊,就是展昭……长得太像了……您徒弟是谁?我帮您找,这开封城里,几乎就没有我张龙不认识的!”
那和尚也不恼,微微一笑,“贫僧的徒弟,正是展昭。”
张龙看着法海,昏倒了。——没人说过展老弟是出家的啊!
沉香小玉看着来人,也都有些惊讶,却都没有说话,直到那和尚说自家徒弟是展昭的时候,沉香才张口,“这位大师……您并非我舅舅,又为何会称昭弟为徒?”——大师您好好儿的不要四处乱认徒弟啊!
白衣僧人看着沉香,面有讶色,唇角浮出一丝微笑,“不知你可是杨家的那个刘沉香?”
“你是……”沉香眯了眼睛,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小斧。
“呵……”那和尚看着沉香,瞬间已到沉香脸前,手也摸上了沉香的头,“戬儿说的没错,你这孩子,确是有趣。”
沉香惊得手都僵了——劈山之后,除了舅舅,没有第二人能让自己毫无所觉地做到这个地步!
“您是?”
“你娘是我妹妹。”白衣僧人言简意赅。
“可是我娘他哥哥我认识。”沉香据理力争。
“谁说的你娘只有一个哥哥?我问你,你娘排行多少,你那舅舅排行多少?”
三圣母、二郎神……难不成?!
沉香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和尚,“难不成……您是?!”
白衣僧人笑了,“看来还不算笨……我听你叫昭儿叫得很熟悉,可知道他在哪里?”
沉香点点头,“昭弟往殷城去已经有几日了。”
“这样么……”白衣僧人略一沉吟,人影已然从原地消失。
沉香小玉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晦涩不明——这个世上,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太多,终究,不是正常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