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若飞电。时景如飘风。

草绿霜已白。日西月复东。

华鬓不耐秋。飒然成衰蓬。

古来贤圣人。一一谁成功。

君子变猿鹤。小人为沙虫。

不及广成子。乘云驾轻鸿。

——李白《古风其二十八》

嘉祐三年正月十八。

晨。

夏使与宋使先后入宫朝拜,聊表哀思。

两国使臣退出问外,就各自散了,殿上,只留了四个人。

左侧为首的那人一袭黑衣,孤傲大气,手中折扇轻摇,眼睛,却不住地往右面瞟去。

左侧另一人站在那缁衣人身后,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不清楚是什么,只是隐约能分辨出是个八角的盒子。

右侧两人,穿着红色官服的那人站在前面,衣摆云纹更衬其清秀俊朗,其后约右半步,那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白色袖口隐约可见的蓝色兰纹不添一份娴静,只显疏狂。

红衣的手上托着一个卷轴,明摆着是书画类的作品。

黑衣的看着那一身红衣眉目沉静的人,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没扫几眼,就被一把忽然展开的扇子挡住了视线……

展昭横了白玉堂一眼——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胡闹啊!

白玉堂撇撇嘴,有点儿委屈——白爷我防狼容易么……这本主居然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

白玉堂收了扇子,那边的黑衣人默默地又转了眼神儿过来,白玉堂气得直想咬牙——猫儿,你可答应了爷爷今日打一场的,白爷……这次要打一天一夜!

感受到白玉堂莫名地燃烧,展昭疑惑之下也只能忍着。

怎么说,都得把正事先办完啊……

展昭看着那边的黑衣人迟迟不开口,终于是决定速战速决。

展昭上前一步,弯腰,单膝跪地,行礼,朗声道,“宋使展昭,奉吾皇之命,将此物赠与辽主,并请您——”

清润的声音却被打断,“你叫展昭?”

展昭跪在地上,听着着左方传来的声音,有些摸不着头脑。

展昭尚未答话,白玉堂上前半步“这位兄台,两国邦交,请第三方勿要插嘴。”

——外交基本礼仪懂不懂啊?!之前晾着我家猫儿半天你当托着东西手臂不会酸的吗?而且!猫儿的名字是你这个是谁都不知道的有资格问的吗?

“呵……抱歉,李某失礼了,请。”黑衣人扇子一抖,,抱了个拳,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展昭跪在地上听这两人对话,很想黑线。

展昭看着一双鞋在眼前出现,松了一口气——辽主叫人接了,剩下的事情就容易进行了。

展昭见东西被拿走,撩袍起身,这才看清,从自己手上拿走宋帝手书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直坐在主位的褐衣……唉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展昭偏头看着那已经要烧起来了的白玉堂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昨天白玉堂没杀成的那位,就是眼前这位……真是幸好没杀,不然的话,皇上和包大人都会很麻烦的啊……使臣出使别国弑了人家国主……这话传出去,宋……

白玉堂看着那褐衣的望过来的眼神儿,深呼吸——这家伙现在不能杀……猫儿还要他回复……妈、的白爷我要是直接杀了他让辽换个君主是不是就不用等回复了?老兄你的眼神还能不能再热一点儿!

白玉堂就在那失控的边缘,展昭为了顺利完成赵祯给发下来的任务,只好出声,“不知辽主可否……”

刷拉一声,仁宗手书飞白,就被辽主耶律宗真摊了开来。

展昭看着辽主这举动,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对仁宗……可算不敬重啊……

白玉堂倒是没在乎那么多,他现在想的是,在名义上离开辽之后,怎么潜回来把这家伙大卸八块。

那黑衣的看着展昭皱了眉,上前一步,“耶律兄,好久不见……怎么,不叙谈叙谈么?”

“李兄……你此番亲自前来,真是令寡人受宠若惊,只是,这宋使尚在……”

“无妨,耶律兄可先行处理,孤……也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儿欣赏欣赏大辽的建筑。”

展昭瞳孔微缩——这自称,又当得辽主称一声‘李兄’……李谅祚你这作为一国之君不至于就这么跑出来了吧?!

看见展昭微微僵硬了一瞬,李谅祚眼角微挑,心情大好,扇子微遮住脸,却遮不住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接到李谅祚隐晦的提醒,耶律宗真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稍嫌不妥,当下着人收了卷轴,送去书房。

“二位可愿参观一下辽宫?”耶律原本只想留白玉堂的,可是,这只留一个的话,似乎这意图就有点太过明显了……不可唐突了佳人啊~

“这……”展昭看看白玉堂已经到了爆发临界点的状态,婉拒,“多谢辽主好意,只是在下友人身体微恙,还请您允许我等先行退下,改日再来拜见。”展昭这话说得恳切,恳切到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耶律宗真看着展昭,又望望白玉堂,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却还是允了——相见的话,随时可以传召,大不了,寡人还可以去驿馆……不差这一天。

展昭和白玉堂抱拳退下。

一出了正殿,白玉堂就拽着展昭运了燕子飞一路穿墙越瓦,直扑郊外。

这一红一白自然不会再有那个闲心去关注殿里发生了什么——白玉堂这厮,已经要爆了!

看着一红一白转瞬不见的身影,那跟出大殿的一黑一褐在心里对这二人实力做出了重新评估。

——呵……那样沉静的人,居然有这样迅捷的身手啊……这样自由沉稳的,若是伴在身边……

——呵……这样张狂的人,居然能忍到这般地步……这样自由无忌的,若是囚在深宫……

一黑一褐对视,“我想,我们这次,可以好好儿谈谈。”

“孤,正有此意。”

郊外。

“猫儿,那个家伙要是死了……”

“请容展某先拿到回复,之后的,你随意。”

“……猫儿?”

“嗯?”

“要是平时你不是都拦着的么?还会说什么‘两国邦交不可儿戏’之类的话……你这回是怎么了?”

“……”

展昭无言以对。

不是他不想说,是他……根本也不清楚原因。

只是心里不大对劲儿,有点儿堵,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别扭——尤其是看见耶律宗真看着白玉堂的眼神儿的时候。

“猫儿?”白玉堂转转眼睛,贴上来,“我说猫儿……你,该不会是……吃味儿了吧?”

白玉堂这话说得嬉皮笑脸,可是心中惴惴,手心里早就是一手的汗。

展昭这回,却并未反驳。

为什么?展昭也不清楚,只是心里很迷茫,却在听了这问话后直觉地有些心虚。

……我心虚什么?

展昭有些迷惑——吃味儿……我吃的谁的醋啊?这耗子的?开什么玩笑!?

……一定是以前听文姐总在耳边叨咕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把脑子弄不正常了……

白玉堂迟迟没收到答复,习惯性地准备迎接失望,却不想那猫冒了句话出来——

“不清楚……”

白玉堂脚下一个没站稳,几乎倒地——猫儿你这叫什么答案啊……

展昭即使在思考问题,接住白玉堂也已经是毋须走脑的本能行为。

白玉堂看看接住自己的猫爪子,又联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心情忽然间就好了很多,嘴角也微微勾起——看来这猫虽木……却也不是没有感觉……如此,白爷就还有盼头啊~

白玉堂揽住展昭肩膀,“猫儿,走,白爷带你去喝酒!”

“……你不是要打架么……”

“白爷忽然心情好了不想打了,走,陪白爷喝酒去~”

——你个死耗子被人调、戏了心情居然好了?刚不是还阴得跟个马上就要炸了的□□桶一样么!

感受到展昭的纠结,白玉堂心情大好,拖着猫就往城里走。

展昭却忽然抬了头,拽着白玉堂一闪身躲到了树后。

一队人马迅速飞奔过去,那为首之人,似乎,有点面熟……

待队伍走远,一鼠一猫闪身出来,望着那一队远去的背影——

“白玉堂,你觉不觉得,那为首之人……有些面善?”

“是很眼熟,可是没见过。”白玉堂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难不成,又是上辈子?”

“这回……该不是。”展昭神色凝重,“白玉堂,你有没有觉得,这人长得,有几分像庞太师?”

白玉堂闻言,眯了眼,“似乎……是有几分像,可是庞老太师不是——”

白玉堂倏地瞪大了眼睛,啪地转头看着展昭,“莫非——?!”

展昭点头,“我猜测,那人,会不会……就是那位飞星将军。”

“可是,他不守在边境,来上京干什么?”

“可能是和我们一样来探消息,也有可能……”

一鼠一猫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担忧——可千万,别再出来一场叛乱了啊……这种事情,有襄阳王一个,就够了……

一鼠一猫怀揣心事慢悠悠地往城中走去。

白玉堂忽然间想起一事——“猫儿,我记得,辽主说的是明日午时赐宴,之后,就着那群文官回宋?”

“是啊。”展昭答得心不在焉——脑袋里好几件事儿搅着呢!

“也就是说,若是宴上那个混蛋送不来回复……”

“我们俩就得延后回京。”

“……猫儿,你介意五爷现在就去干掉他吗?”

“展某记得刚才说过,拿到东西之后,你请随意。”

“喂……一定得拿到之后吗……五爷想芸瑞了……”?

“不只你想好不好……”展昭看看白玉堂,“放心吧,公孙先生和苏虹珠儿都会帮着照顾好他的……”

“猫儿你这话要不要说得这般没有底气啊……”

“……我也很想行了吧……我说,要是辽主真的很慢的话,反正我们也脱队了,到时候一路飞回去吧,我身上的力量也该试着做做恢复性的锻炼了。”

“唉?可以了么?我记得你师父说你要养很久的来着。”

“咳……不正式用的话,应该没什么事情的吧……”

“绝对不行,想都别想!”白玉堂挑了眉,“白爷可不想再照顾你这病猫,灵力透支可是麻烦得很!”

“……我又不多用……”

“那也不行!”

“……”

城内,颜查散正在大街上溜达着看着新鲜——各处的景色习俗生活都是不同的不是,这辽的生活和宋大相迥异,自然有价值好好儿观察。

这走着走着,就在一处书画摊子前面站定了。

……那幅画,怎么看着这么像吴道子的风格啊……会是真品吗?

颜查散歪着头,正仔细地专注地看着那幅画,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脑子里只剩下这幅画的境地。

仔细比对了吴道子的风格细节,颜查散叹了一口气——真可惜,是赝品啊……

这么想着,就转身迈到了路中间。

庞统原本正好可以过去的马,就这样直往颜查散身上冲去,可惜这个天然小白居然毫无所觉,俩眼睛就盯着马路对面的各处书画摊子,一双眼睛来回的扫……

危急之时,庞统翻身下了疾驰的马背,在那人身前险险地将自家爱马的蹄子挡住……

庞籍安抚好自家马匹,回头,看着尚且迷茫呆愣的这一身大宋官服的家伙,头疼之余,居然,还有那么几分的庆幸。

“这位……小兄弟,抱歉,在下的马……小兄弟?喂?”

颜查散这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却是抓了抓头极天然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庞统看着这天然的不像话的孩子,忽然就疑惑了——这人……是官?当初科举的时候,这是录错了吧?

颜查散抬头对上庞统深邃的眼神,把挠头的手放下,“那……那个什么……你的马,我可以摸摸吗?”——那马看上去傲得很……白玉堂的马,它说啥都不肯让自己摸,这一只……

庞统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不知怎么就心软了,点了头。

于是飞星将军的爱马,就这么在众随行的飞云骑惊讶的目光下,平生第一次,被自家主人之外的人……摸了头……

庞统看着,那摸着自家马,笑得灿烂的不像话的家伙,忽然觉得,自己来上京这回,就是没探到自己要的东西,也值了……

“我的马也叫你摸了,你可否告知本将军,你的名字?”

“我叫颜查散……你是将军吗?武将真是好啊……”

武将好?

庞统看着那孩子未带丝毫嘲讽的双眼,微抽了嘴角——大宋这个重文轻武的地方,还能有文官这么想,真是太不容易了……

“唉,你还没说你的名字那!”看着庞统翻身上马,扬鞭欲走,颜查散眨眨眼睛,终于记起自己忘了问对方的名字。

“我?”庞统扬鞭,嘴角挑起一个小小弧度——

“庞统!”

说着,绝尘而去。

颜查散看着身边飞速跟上的一队骑兵,直到那些背影都消失了才回过神儿来。

“庞统……这名字好熟……师傅叫我背过官员的表来着……这人是……唉?!飞星将军?!”

颜查散瞪大眼睛,望着那一队人马消失的方向——

“武将什么的,真好啊……身边总可以带着小动物……”

正疾驰着的庞统,不知为何,似乎感觉到自家爱马,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它是凉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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