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变太古。道丧无时还。
扰扰季叶人。鸡鸣趋四关
但识金马门。谁知蓬莱山。
白首死罗绮。笑歌无时闲。
萋萋千金骨。风尘凋素颜。
——李白《古风其三十》
百官宴散,颜查散流了很多血,虽然身子仍旧挺得笔直,步子也迈得极稳,但是那慢悠悠的速度,却是明明确确地表示其人大伤了元气。
几位老臣仗着年纪老,慢悠悠地一点点脱队围到颜查散前后,不经意地将其围在中央,极自然地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
颜查散一直强行抑制着不住传来的眩晕感,抬头看见身边的这一群老臣,原本已经要撑不下去的身体似乎就又有了力量。
一直,走到出了宫门,出了宫中守卫的视线范围,颜查散身子忽然一颤,就要倒地。
一团白影横掠而过,将那委顿在地的人堪堪接住。
“庞统?!”
老臣们认出来人都惊讶得不行,“你不在边境,来这里干什么?”
“最近边关辽军异动,本将军借此机会来此探探辽主动向,尔等莫要紧张。”
庞统肩上的白色毛领沾了颜查散脸上的血,白色之中扎眼的红,触目,不由得让人微微心惊。
“你们这之后就该回去了吧?这个人本将军就带去疗伤了,若是赶不及跟你们走,本王会让他和那展昭白玉堂一同上路——那两人是住在你们驿馆吧?”
“是没错,但是……”
诸位老臣面面相觑——那两人身负密旨不说,那展昭的性子极好,倒是不怕,可是那白玉堂……真的会愿意带着小颜么?万一他一个不耐烦……小颜真的还回得去吗?
可是,白玉堂那煞星惹不起,面前这飞星将军,也不是好惹的啊……
大宋官职体系中,并无飞星将军一职,这职位乃是皇帝特许,作为仅有的荣耀的代表而出现的名字,整个仁宗一朝,享有此等殊荣的人并不多,一个就是这庞统的‘飞星将军’一品官位,再就是展昭的‘御前护卫’四品官位,还有那个抽得展昭自己都想抛弃掉的所谓‘御猫’名号,其他的,也零散有些,于此就不作详述了。
庞统见这几位老臣迟迟不给明确的回话,眼睛一挑,莫名地就有些煞气逸出,“既然是,本将军就带人走了,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
“……”
庞统满意地看着几位老臣的反应,点点头,将颜查散抱起,身后白色披风微扬,只几息,就已经转过街角不见了。
“于大人……”
有位中年的官员小心地问着一位老者,“我们……大宋的功臣此行就这么脱队……真的没有关系吗……”
为首的老臣挥挥手,“都散了吧,回去准备……我说,几位大人哪,咱们几个老东西,这一路上可要头疼了……”
“是啊。”另一位老臣接口,“这一路上,可得好好儿想想怎么跟皇上说这事儿……功臣脱队,这折子……着实有些不好下笔啊……”
几位老臣商量着走远了。
庞统抱着人,一路回了自己暂住的客栈。
其实,在宴席开始之前,庞统就已经在大殿附近找着了个收集信息的好地方,于是那大殿之中的事情,他不敢说一点细节不落,但是发生了什么,基本上都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
所以,最初颜查散拜求管弦之时,庞统就觉出不对了,直到颜查散借口上前献艺,庞统忽然间就明白了这人要做什么,那时候心里除了佩服之外,更多的是紧张。
辽帝是个能征善战的汉子,而颜查散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颜查散近了身,这终究还是辽主的地方,若是辽主真的下了狠心要杀宋的威风且不惧开战,那么,颜查散必将会是今日这大殿中第一个死的人。
颜查散既做出了此等打算又怎会不清楚这一点,只怕是存了死志,决定赌这一把。
幸运的是,颜查散赌赢了,辽帝,现在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自己要探的消息,就这么到了手。
算来,还是这家伙的功劳啊……
庞统给昏迷着的颜查散包好伤口,看着那人手上脸上的伤口,忽然觉得,这大宋的文官,其实也不都是那么讨厌的……
展昭和白玉堂在驿馆准备好了伤药等着诸大臣归来,却在大臣们回来了之后,独独不见颜查散,只得了一个‘颜查散被飞星将军带走’的消息。
展昭谢过了答话的老臣,拽着白玉堂就回了房间。
门一关上,白玉堂就先按捺不住,“猫儿,莫非我们那一日看见的……”
展昭皱了眉,点头,“如今看来那日所见,该就是飞星将军……看来,边境最近,并非表面所见的那般安生啊。”
“这样的话……看来拿到那答复……”
“是的,”展昭点头,“我们……必须拿到那个答复回宋,便是开战,亦是师出有名,起码在民望和舆论上,我们相对于辽,会占到绝对优势。”展昭揉揉眉心,“曾经最讨厌的就是政治,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是逃不了,真是命啊。”
第二日,诸大臣整理行装,预备再次日出之时就出发返宋,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辽主,却派人送来了要求诸大臣交予宋帝的一封绝密文书。
那送信来的人还说,这信,务必要宋帝亲启,且在回复至辽之前,将不会放展白二人离开。
诸臣皆惊。
这行止,绝对算得上是扣押他国来使……辽帝此番作为,扣押便罢,居然还说得光明正大。此行至辽,这辽主一切举动均是有着隐约的怪异感,那耶律宗真,到底是做的何等打算?将展白二人扣于此地,与那辽主,又有什么好处?
虽是不解,但两国国主对弈,他们这些棋子,无需多言,只需照办尽了本分,就是为国做了做大的贡献。
老臣收了那密信,送走来使之后,转身就召了展白二人与诸位老臣入室详谈。
那一日谈了什么,除了参与者没有人知道,只是在送走大队人马之后,展白二人不见丝毫惊惶不说,那小日子居然过得堪称悠闲。
展昭和白玉堂也不知怎么了,这些日子起得很晚,辽帝听着这店家老板向自己汇报这两人的日常作息时间和在驿馆之内的生活,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正常的武林高手,不说得起得多早练剑习武,起码……是不会懒床的。
可是这展昭不但懒了,还懒得彻底——每日不到午时末,绝对不会起床,就是起了也是被白玉堂挖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白玉堂每天这么执着地按时挖人起来,一起听着汇报共享资源的辽主夏主,就想不懂了。
其实这原因,估计大家多少都能猜到,是的,就是展昭那不争气的胃……
至于懒床,首先,这一鼠一猫晚上是要进行消耗极大的运动的,其次,大家可否还记得,展家猫咪那次在殷城受的伤,其实一直都没好利索……
于是大敌当前,剧烈运动之后,自然要积极地休养生息才是良策啊……
辽主夏主这些日子,其实……没怎么在宫里待着,而是在展昭白玉堂可能出现的各处酒肆茶楼守株待兔。
展昭和白玉堂却从未和他们照过面。
其实,怎么说呢……展白二人的生活习性,在这两位国主的意料之外。
什么习性?咳……那个猫和耗子,出门在外的时候很少安分在酒楼吃饭,尤其是在白玉堂灵力一探就发现酒馆里有自己讨厌的人的时候……
于是,在辽的这些日子,一鼠一猫最常去的地方,除了住的驿馆,就是各大酒楼的屋顶,还有,那些在辽都边缘,远得不知多远的郊外……
辽主夏主的偶遇后增加好感度计划,就此,流、产……
这日子眨眼间就到了二月,展昭的身子经过这几日拼命地修养,恢复的速度比之以前数月快了许多。
二月二日,展白二人正在驿馆后院拆招,就听见有人踏进了院子。
二人扭头望去,就看见了数日不见的颜查散,颜查散身后,还跟着一个俊朗威武的人。
那人锦衣貂裘,通身的气势雍容间仍掩不了那历经厮杀后沉淀的金戈杀伐。
展昭和白玉堂方看一眼,心中对这人身份几乎就已经定了论。
展昭上前,“颜大人,好久不见……你,可还好?”说着,眼睛就往颜查散仍旧包着白布的手上望去。
“我好得很~展兄弟,我跟你说哦,那些大臣都走了,你们走的时候可别忘了我……不然我就回不了家了……”颜查散眼睛水水的,“那群家伙居然都不等我……”
那语态声音,好似被人抛弃了的小动物。
白玉堂知道,这猫……肯定又会无条件投降……
看着那边相谈甚欢的一主一宠,白玉堂习惯性屏蔽之,望着那白裘的人,一扬眉,丝毫不掩傲气,“请问阁下是?”
“在下庞统。”庞统回答的也是极其傲气。
“果然……”白玉堂点点头,“看来……要变天了。”
庞统笑得高深,“其实,这变天,还得一阵子,因为风是准备好了,这云彩,还没有完工啊……”
白玉堂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样啊……这般看来,准备帐篷,似乎也不是很着急的事情?”
“有些事情,防患于未然才能放心不是吗。”
“呵……庞统……你这家伙可比你爹还要有意思几分。”
“不敢当,名满天下的锦毛鼠,果然也是个妙人。”
展昭即使在逗宠物,那边的话也是一句不落地收入了耳中。
——宋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辽储备尚且不足辽主尚未决定是否开战……么?看来此行,还有得忙啊……晚上又闲不了了。
同日,宋使回到东京汴梁面见圣上,几位老臣于散朝之后至仁宗书房携密信密谈。
当日下午,一骑飞骑携宋帝文书飞驶大辽。
二月七日,飞骑入了辽宫,将宋帝回复交予辽帝。
关于信的内容……只能说,仁宗,终究还是一个帝王。
帝王为他的江山考虑,势必,要在天平上,选出轻的一方作为牺牲。
辽帝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夏国主离开上京之前,要展昭白玉堂留于上京。
这简单的一个条件里,透露了很多信息。
比如说,夏主身在辽国,这两国国主会面,又都是一向对宋觊觎有加,若是不答应……这句话里的威胁显而易见。
再比如说,这其时三国并立,两方会谈,这第三方允人旁观,也算是全了礼数——算得是给了宋一个面子,虽说扣留使臣一事原本就很打人脸。
再再比如说,从宋帝的方向考虑,这俩人的本事,保不准能给自己从辽国带来什么惊喜……这居住的时间够长,探索辽国地图的机会,也就要多上那么些不是……
于是,展白二人就这么被赵祯同学卖了……
得了宋帝的明面答复,两国国主原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这下也懒得偶遇了,干脆直接下旨要求二人伴驾。
展白二人初听见这消息,真是哭笑不得。
这辽主夏主……对自己二人也太过放心了吧?就不怕俩人直接变成刺客,顺手给大宋清掉两个大麻烦?伴驾……自己二人又不是辽夏之臣,伴的是什么驾啊!不过,这是不是也充分显示了这两位国主对自己的本事和贴身护卫的能力有着极大的信心?居然就敢把他国高手这么往身边塞……?
牢骚归牢骚,纳闷归纳闷,既然大宋的最高领导人都同意他俩借调了……反正借此机会还有可能近距离接触两国权力中心的实力分布,何乐不为?
于是一鼠一猫就这么默许了自己被卖掉的事情,当然,这一鼠一猫回京之后赵祯的酒窖几乎被搬空什么的……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一鼠一猫诡异的生活经历,就此——开幕。
伴驾,原本是展昭做的熟门熟路的事,可是展昭在大辽第一次知道,原来给夏国国主伴驾……是要上车同坐的。
……夏,真是一个崇尚人权的诡异国度啊……
展昭半跪在那宽大的封闭式车驾的右侧,手持巨阙,低眉敛目——在车上真是容易困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走?这都连着值了四个时辰的班了,你们连班都不换的么?很渴啊,北地冬日气候本就偏干,你们居然连口水都不让喝啊……
另一边,辽帝的车驾之内,白玉堂看着那眼神火热就差没扑上来动手动脚的辽主,再忍不住。画影呛啷一声,出了鞘。
只听呛啷一声,雪亮剑光乍现,画影,就这么出了鞘。